魏小河在珠市口公交車站下了車，從口袋裏掏出了一個嶄新的粉紅色傳唿機來，看了一眼時間，今天又到早了，離上班時間還有二十多分鍾呢。那棟三十多層的寫字樓離公交車站隻有大概兩百米的距離，快走過去隻需要兩分來鍾。
一陣大北風猛烈地吹了過來，“唿---咻---”好冷啊！感覺自己從裏到外一下子就被這大北風刮得透透的了。不苟言笑的風婆婆再接再厲，又一陣狂風迎麵吹來，“唿---嗷---”
魏小河感覺自己好像一家夥被這陣大風刮進了街拐角的一個小早點鋪子裏。小早點鋪子裏冷冷清清地散坐著幾個人，都在認真地靜悄悄地吃著各自的早點，她站著屋裏往門口鋪子上看了一眼，熱氣騰騰的，有包子、豆腐腦、油條、還有那口大不鏽鋼鍋裏熬著的那黑乎乎的東西是什麽？正伸著脖子研究著，這時在一邊給人盛著豆腐腦的夥計一抬眼，聲如洪鍾地問她一句：“您吃點什麽？！”
魏小河猶猶豫豫地指了一下那鍋裏黑色糊狀物，夥計突然大聲嚷嚷了一嗓子：“哦，炒肝一碗！您還要點什麽？”魏小河瞪眼看了看天生大嗓門的小夥計，使勁搖了搖頭。
小瓷碗裏盛上了一勺炒肝，就顯得很滿，有潑潑灑灑漫出來的傾向。聞一聞，有點蒜香和豬下水的腥香氣味。魏小河拿著一把金屬湯匙，從碗麵上挖了小半勺黑乎乎顫巍巍的澱粉糊，小心翼翼地送進嘴裏嚐了嚐，嗯，很燙，出乎意料，味道還算不錯，鹹香粘稠，再細細研究了一下，看見有很多白色的蒜末懸浮在糊糊裏，再挖一勺，喲，吃到一小塊豬肝，再往下翻翻，又看見一些切碎了的豬大腸碎。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早點呀，魏小河心說，北京人這一大早上就吃豬雜碎，可能是也為了抵禦寒冷。但是，自己這個南方人竟然也還吃得慣呢，難道口味被同化了？她心裏暗笑了自己一下，在北京呆了兩年多了，才第一次吃到炒肝，真是現眼呀。
她用湯匙把小碗裏的黑糊糊刮得一幹二淨，肚子裏麵馬上就感覺暖和許多，身子也不飄了，腳步踏實，別說，豬雜碎就是管用。她站起身，付了錢，拉上棉襖的拉鏈，扣上帽子，撩開門簾，頂著大風，急急忙忙地往寫字樓方向快步走去。
魏小河走進了公司的玻璃大門，把重甸甸的書包放在辦公桌邊，棉襖脫掉搭在自己的椅背上。四下張望了一番，咦，今天怎麽辦公室裏沒有人哎，她又去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往裏一看，哦，公司新招的電路圖設計柳淑惠在呢，一會議桌都是攤開的圖紙，她半個身子都趴在圖紙上，嘴裏還念念有詞地在數著什麽。
嘿，太好了，真沒人！魏小河心情大好，走進來拉開一把會議椅，在會議桌的邊上大咧咧地坐了下來，用手輕輕地拍了拍圖紙，笑道：：“哎，柳淑惠，銷售部這幫人都上哪兒去了？”
柳淑惠趴在圖紙上對她“嘿嘿嘿”地笑了起來：“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經理，你去看看業務員的安排表不就知道了嘛，昨天好像都安排出去跑工地了吧？就你，沒安排，派你留守公司。嗬嗬，你現在在咱們銷售部可是紅人呢，那，旗開得勝，第一天去跑設計院就把人圖紙給拿迴來了，這家夥季經理把你給誇得-----不過，今天我也算是有正事幹了，幫你做係統圖呀，公司培訓了我兩個多月了，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單獨做圖紙，也緊張著呢！你別搗亂，我怕我一不留神再做錯了，我數會子點表啊！”
魏小河也跟著她笑了起來，拿著自己的果醬杯子去外麵的飲水機那裏接了杯熱水，又迴到會議室繼續坐在柳淑惠旁邊看著她數探頭，魏小河進公司以後，公司又去招了一批人，柳淑惠比她晚來一個月，平時柳淑惠就不愛說話，所以存在感及其弱，今天很難得就她倆在公司呆著----
魏小河看柳淑惠聚精會神，也不好打擾她，就打量起了這件會議室，這間會議室麵積不算大，隻夠擺一張會議桌加上七八把椅子，牆上掛著一塊開會時用的白色記事板，下麵擺放著一個大玻璃櫃子，放著公司的宣傳彩頁，各種產品樣品，比如消防溫感探頭、煙感探頭，緊急按鈕，水噴淋頭----現在魏小河可算知道什麽叫消防設備了。
從這二十層的房間，往窗外俯視，附近大多數的街道房屋竟然還很有點老北京的風情呢，平房，四合院，灰色磚牆，柿子樹，斜對麵有一條極破舊的曲裏拐彎的胡同，是原先的八大胡同之一，叫做陝西巷，是曾經赫赫有名的老北京煙花之地，住過賽金花的，鬥轉星移，物是人非，到了現在一絲絲旖旎風情也看不出來了，甚至比北京一般的胡同看起來更狹窄局促。
街對麵有一家名字聽起來就很老的老字號飯店：“豐澤園”，魏小河可沒有條件進去吃飯，路過時往裏麵看一眼都覺得好高檔好有底蘊的樣子呀！但“豐澤園”大門旁邊有個窗口，賣一種極具特色的烤饅頭，這她倒是經常買，很大的圓圓的一個饅頭，表皮烤成焦焦的金黃色，內裏卻很綿軟。如果哪天運氣好，買到了剛剛烤好的饅頭，酥香微甜，軟硬適中，口感介於好麵包和好饅頭之間。魏小河經常下班時買一個當晚飯，就空口吃，不用就菜，一點點撕著，送進嘴裏，細嚼慢咽，啊！真是享受！
柳淑惠數探頭數的眼睛疼，一歪身子坐了下來用手揉了揉眼睛，抬頭望向窗外看，天空灰撲撲的，魏小河端杯水站在窗口靜悄悄地。
就問魏小河道：“哎，你趴窗戶上看什麽呢？這半天了，還沒下雪呢吧？”
魏小河端著水杯，又坐到了她身邊來：“沒呢，我就是瞎看看街景，對了，你今天中午吃什麽想了沒？”
柳淑惠拿一隻鉛筆在草稿紙上寫著數字，笑嘻嘻地反問道：“你吃什麽？反正公司今兒就隻有我們倆個，我們倆搭夥一起去吃飯吧。我覺得樓下那家食堂就別去了吧，又貴又難吃。”
魏小河讚同地“噯”了一聲。細細打量了柳淑惠一眼，柳淑惠比自己大上一歲，一張瓜子臉，黃白色皮膚，眼角微微下垂，眉毛中間有顆痣，說起話來永遠不急不慢，性格溫順和善。
柳淑惠家裏是北京郊區的，剛剛上班沒多久，打扮上還略帶著幾分明顯的鄉土氣息，大紅色帶月牙花邊的高領毛衣，黑色西裝中筒褲，平跟棕色皮棉鞋。椅子背上搭著她天藍色的半長羽絨服，有點發黃開叉的半長發隨意地用黑色皮圈在腦後低低抓了一個馬尾巴。
魏小河平時沒和她說過太多話，因為看起來柳淑惠不是個活潑人，所以心裏覺得可能倆人未必能合得來。今天三間辦公室裏就隻有她們兩個人，閑著也是閑著，那就先聊會兒天，相互了解了解也是好事。魏小河眼珠轉了轉，笑著問道：
“柳淑惠，你來這兒之前在哪兒工作過呢？你是北京戶口吧，應該比我們外地人找工作方便多了吧？”
“嗨！可不，這點我承認，你們外地人來北京，找個工作真是太不容易了。我畢業後就在密雲一家化妝品廠工作，幹安檢，後來，單位不景氣，工資都發不下來了，我才到市裏來找工作的，就去了一趟人才市場，就碰上了這家公司了，還算挺順利的，你呢？”
“我？”魏小河想了想這兩年來在北京東飄西蕩，屢屢碰壁的求職經曆，搖了搖頭：“唉，一言難盡呀----”
柳淑惠抬頭笑著看她一眼：“怎麽啦，觸碰到你的心酸史了？不會大哭一場吧？”
魏小河“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屁！哭什麽哭？我很堅強的，就是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嗯，那就好，那就先不說了，其實，我真心希望咱們都能在這家公司長長久久地幹下去，我挺喜歡咱們這個部門的這種工作氣氛的，我看大家都挺年輕的，我不愛說話，但是特別喜歡你們說說笑笑的，而且聽說這些人都來自五湖四海，你安徽的，小鍾四川的，小王甘肅的，小李湖南的----能聚在一起真的不容易，這就是個緣分。”
魏小河自打進了銷售部從來沒聽柳淑惠說過這一大堆話，平時看她覺得是個沉默內向的人，成天沒事就是一個人趴桌子上看資料，畫圖，顯得很悶蛋很悶蛋的。自己從沒注意過她，今天聽她說話，倒是很貼心很溫柔的語氣，明顯是一個與人為善的人。心中立刻覺得和她親近了好幾分。
“嗯，那你家在北京市裏有房子嗎？”
“市裏？哪有，我家裏房子都在郊區，我也租房子住呢，工資嘛，你知道的，大家都這麽點，想就近住，就隻能租間小平房，先這麽湊合著吧，你呢？”
“我？哦，我和我男朋友在大興黃村租了間樓房，兩居室，倒是便宜，跟市裏平房一個價。”
“遠吧？坐車過來要多長時間？”
“遠，坐過來就得將近兩個小時吧，但，你看吧，是這樣，樓房嘛總歸是有暖氣的，我實在不會弄你們北方的閉氣爐子，情願住得遠一點。”
“是啊，嗬嗬，我弄爐子還行。你男朋友是幹什麽的？”
“也跑業務，前幾天我去建築設計院竟然還迎頭碰上他了，我出門他進門，哈哈，笑死了！”
柳淑惠也咧嘴笑了起來：“嘿嘿，這真是巧！怎麽這麽巧？”
正聊得開心，隔壁辦公室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魏小河飛快地跑過去接，很快又跑了迴來：“小柳，季經理說不迴來吃飯了，下午兩點再迴來一起開個會，讓我通知一下其他業務員，我去給他們打傳唿了啊，一會兒，十二點，我們一起下樓吃飯啊！”
十二點了，兩個饑腸轆轆的人一下樓，就走進了旁邊的一家小飯店，熟門熟路地在一個靠窗的位子上，拉出了桌子底下的塑料圓凳，坐下，小飯店的老板是個中等身量且麵目模糊的中年男人，拿著張菜單，慢慢走了過來，麵無表情地問兩個女孩子道：“吃點什麽？”
魏小河和柳淑惠對視了一眼，搓了搓手。
“呃，炒餅吧！”魏小河說。
“肉炒餅還是素炒餅？”
“我，素，素炒餅吧？你呢？”柳淑惠笑嘻嘻地問魏小河道。
“我也是。”
“就多兩根肉絲，就貴兩塊錢呢！”柳淑惠看著老板走遠了才小聲地和魏小河嘀咕道。
“就是！肉絲還不怎麽好吃！好像不新鮮。”魏小河點頭附和，低聲嘀咕。
炒餅是這家小飯店裏最快捷，最便宜的飯食了。不出十分鍾，兩份圓白菜素炒餅就端上了桌，盤子還挺大的，盛得滿滿當當的，圓白菜絲烙餅絲加蒜末醬油炒出來，聞起來竟然非常非常得香。兩個人迫不及待地立刻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口炒餅塞進嘴裏，嚼，又都停住了，齊聲大喊，“老板！”
老板又從櫃台後麵慢悠悠地走了過來，站在她們桌子跟前麵無表情地點了個頭。
魏小河問道：“老板，有醋嗎？”
柳淑惠問道：“老板，辣椒油有嗎？”
老板麵無表情地迴去，從櫃台後麵拿了一小壺醋，和一小碗紅紅的辣椒油，放在她倆麵前，然後又給端了兩杯白開水，也放在兩人麵前，才繼續麵無表情地去櫃台裏坐著。
冷眼看世界的人，心沒準是很熱的。炒餅很好吃，魏小河離開這裏，就再也沒吃過那麽好吃的素炒餅了。
一陣大北風猛烈地吹了過來，“唿---咻---”好冷啊！感覺自己從裏到外一下子就被這大北風刮得透透的了。不苟言笑的風婆婆再接再厲，又一陣狂風迎麵吹來，“唿---嗷---”
魏小河感覺自己好像一家夥被這陣大風刮進了街拐角的一個小早點鋪子裏。小早點鋪子裏冷冷清清地散坐著幾個人，都在認真地靜悄悄地吃著各自的早點，她站著屋裏往門口鋪子上看了一眼，熱氣騰騰的，有包子、豆腐腦、油條、還有那口大不鏽鋼鍋裏熬著的那黑乎乎的東西是什麽？正伸著脖子研究著，這時在一邊給人盛著豆腐腦的夥計一抬眼，聲如洪鍾地問她一句：“您吃點什麽？！”
魏小河猶猶豫豫地指了一下那鍋裏黑色糊狀物，夥計突然大聲嚷嚷了一嗓子：“哦，炒肝一碗！您還要點什麽？”魏小河瞪眼看了看天生大嗓門的小夥計，使勁搖了搖頭。
小瓷碗裏盛上了一勺炒肝，就顯得很滿，有潑潑灑灑漫出來的傾向。聞一聞，有點蒜香和豬下水的腥香氣味。魏小河拿著一把金屬湯匙，從碗麵上挖了小半勺黑乎乎顫巍巍的澱粉糊，小心翼翼地送進嘴裏嚐了嚐，嗯，很燙，出乎意料，味道還算不錯，鹹香粘稠，再細細研究了一下，看見有很多白色的蒜末懸浮在糊糊裏，再挖一勺，喲，吃到一小塊豬肝，再往下翻翻，又看見一些切碎了的豬大腸碎。這真是一種奇怪的早點呀，魏小河心說，北京人這一大早上就吃豬雜碎，可能是也為了抵禦寒冷。但是，自己這個南方人竟然也還吃得慣呢，難道口味被同化了？她心裏暗笑了自己一下，在北京呆了兩年多了，才第一次吃到炒肝，真是現眼呀。
她用湯匙把小碗裏的黑糊糊刮得一幹二淨，肚子裏麵馬上就感覺暖和許多，身子也不飄了，腳步踏實，別說，豬雜碎就是管用。她站起身，付了錢，拉上棉襖的拉鏈，扣上帽子，撩開門簾，頂著大風，急急忙忙地往寫字樓方向快步走去。
魏小河走進了公司的玻璃大門，把重甸甸的書包放在辦公桌邊，棉襖脫掉搭在自己的椅背上。四下張望了一番，咦，今天怎麽辦公室裏沒有人哎，她又去推開了會議室的大門，往裏一看，哦，公司新招的電路圖設計柳淑惠在呢，一會議桌都是攤開的圖紙，她半個身子都趴在圖紙上，嘴裏還念念有詞地在數著什麽。
嘿，太好了，真沒人！魏小河心情大好，走進來拉開一把會議椅，在會議桌的邊上大咧咧地坐了下來，用手輕輕地拍了拍圖紙，笑道：：“哎，柳淑惠，銷售部這幫人都上哪兒去了？”
柳淑惠趴在圖紙上對她“嘿嘿嘿”地笑了起來：“我哪知道，我又不是經理，你去看看業務員的安排表不就知道了嘛，昨天好像都安排出去跑工地了吧？就你，沒安排，派你留守公司。嗬嗬，你現在在咱們銷售部可是紅人呢，那，旗開得勝，第一天去跑設計院就把人圖紙給拿迴來了，這家夥季經理把你給誇得-----不過，今天我也算是有正事幹了，幫你做係統圖呀，公司培訓了我兩個多月了，我今天也是第一次單獨做圖紙，也緊張著呢！你別搗亂，我怕我一不留神再做錯了，我數會子點表啊！”
魏小河也跟著她笑了起來，拿著自己的果醬杯子去外麵的飲水機那裏接了杯熱水，又迴到會議室繼續坐在柳淑惠旁邊看著她數探頭，魏小河進公司以後，公司又去招了一批人，柳淑惠比她晚來一個月，平時柳淑惠就不愛說話，所以存在感及其弱，今天很難得就她倆在公司呆著----
魏小河看柳淑惠聚精會神，也不好打擾她，就打量起了這件會議室，這間會議室麵積不算大，隻夠擺一張會議桌加上七八把椅子，牆上掛著一塊開會時用的白色記事板，下麵擺放著一個大玻璃櫃子，放著公司的宣傳彩頁，各種產品樣品，比如消防溫感探頭、煙感探頭，緊急按鈕，水噴淋頭----現在魏小河可算知道什麽叫消防設備了。
從這二十層的房間，往窗外俯視，附近大多數的街道房屋竟然還很有點老北京的風情呢，平房，四合院，灰色磚牆，柿子樹，斜對麵有一條極破舊的曲裏拐彎的胡同，是原先的八大胡同之一，叫做陝西巷，是曾經赫赫有名的老北京煙花之地，住過賽金花的，鬥轉星移，物是人非，到了現在一絲絲旖旎風情也看不出來了，甚至比北京一般的胡同看起來更狹窄局促。
街對麵有一家名字聽起來就很老的老字號飯店：“豐澤園”，魏小河可沒有條件進去吃飯，路過時往裏麵看一眼都覺得好高檔好有底蘊的樣子呀！但“豐澤園”大門旁邊有個窗口，賣一種極具特色的烤饅頭，這她倒是經常買，很大的圓圓的一個饅頭，表皮烤成焦焦的金黃色，內裏卻很綿軟。如果哪天運氣好，買到了剛剛烤好的饅頭，酥香微甜，軟硬適中，口感介於好麵包和好饅頭之間。魏小河經常下班時買一個當晚飯，就空口吃，不用就菜，一點點撕著，送進嘴裏，細嚼慢咽，啊！真是享受！
柳淑惠數探頭數的眼睛疼，一歪身子坐了下來用手揉了揉眼睛，抬頭望向窗外看，天空灰撲撲的，魏小河端杯水站在窗口靜悄悄地。
就問魏小河道：“哎，你趴窗戶上看什麽呢？這半天了，還沒下雪呢吧？”
魏小河端著水杯，又坐到了她身邊來：“沒呢，我就是瞎看看街景，對了，你今天中午吃什麽想了沒？”
柳淑惠拿一隻鉛筆在草稿紙上寫著數字，笑嘻嘻地反問道：“你吃什麽？反正公司今兒就隻有我們倆個，我們倆搭夥一起去吃飯吧。我覺得樓下那家食堂就別去了吧，又貴又難吃。”
魏小河讚同地“噯”了一聲。細細打量了柳淑惠一眼，柳淑惠比自己大上一歲，一張瓜子臉，黃白色皮膚，眼角微微下垂，眉毛中間有顆痣，說起話來永遠不急不慢，性格溫順和善。
柳淑惠家裏是北京郊區的，剛剛上班沒多久，打扮上還略帶著幾分明顯的鄉土氣息，大紅色帶月牙花邊的高領毛衣，黑色西裝中筒褲，平跟棕色皮棉鞋。椅子背上搭著她天藍色的半長羽絨服，有點發黃開叉的半長發隨意地用黑色皮圈在腦後低低抓了一個馬尾巴。
魏小河平時沒和她說過太多話，因為看起來柳淑惠不是個活潑人，所以心裏覺得可能倆人未必能合得來。今天三間辦公室裏就隻有她們兩個人，閑著也是閑著，那就先聊會兒天，相互了解了解也是好事。魏小河眼珠轉了轉，笑著問道：
“柳淑惠，你來這兒之前在哪兒工作過呢？你是北京戶口吧，應該比我們外地人找工作方便多了吧？”
“嗨！可不，這點我承認，你們外地人來北京，找個工作真是太不容易了。我畢業後就在密雲一家化妝品廠工作，幹安檢，後來，單位不景氣，工資都發不下來了，我才到市裏來找工作的，就去了一趟人才市場，就碰上了這家公司了，還算挺順利的，你呢？”
“我？”魏小河想了想這兩年來在北京東飄西蕩，屢屢碰壁的求職經曆，搖了搖頭：“唉，一言難盡呀----”
柳淑惠抬頭笑著看她一眼：“怎麽啦，觸碰到你的心酸史了？不會大哭一場吧？”
魏小河“噗嗤”一聲笑了起來：“屁！哭什麽哭？我很堅強的，就是不知道從哪兒說起。”
“嗯，那就好，那就先不說了，其實，我真心希望咱們都能在這家公司長長久久地幹下去，我挺喜歡咱們這個部門的這種工作氣氛的，我看大家都挺年輕的，我不愛說話，但是特別喜歡你們說說笑笑的，而且聽說這些人都來自五湖四海，你安徽的，小鍾四川的，小王甘肅的，小李湖南的----能聚在一起真的不容易，這就是個緣分。”
魏小河自打進了銷售部從來沒聽柳淑惠說過這一大堆話，平時看她覺得是個沉默內向的人，成天沒事就是一個人趴桌子上看資料，畫圖，顯得很悶蛋很悶蛋的。自己從沒注意過她，今天聽她說話，倒是很貼心很溫柔的語氣，明顯是一個與人為善的人。心中立刻覺得和她親近了好幾分。
“嗯，那你家在北京市裏有房子嗎？”
“市裏？哪有，我家裏房子都在郊區，我也租房子住呢，工資嘛，你知道的，大家都這麽點，想就近住，就隻能租間小平房，先這麽湊合著吧，你呢？”
“我？哦，我和我男朋友在大興黃村租了間樓房，兩居室，倒是便宜，跟市裏平房一個價。”
“遠吧？坐車過來要多長時間？”
“遠，坐過來就得將近兩個小時吧，但，你看吧，是這樣，樓房嘛總歸是有暖氣的，我實在不會弄你們北方的閉氣爐子，情願住得遠一點。”
“是啊，嗬嗬，我弄爐子還行。你男朋友是幹什麽的？”
“也跑業務，前幾天我去建築設計院竟然還迎頭碰上他了，我出門他進門，哈哈，笑死了！”
柳淑惠也咧嘴笑了起來：“嘿嘿，這真是巧！怎麽這麽巧？”
正聊得開心，隔壁辦公室電話突然響了起來，魏小河飛快地跑過去接，很快又跑了迴來：“小柳，季經理說不迴來吃飯了，下午兩點再迴來一起開個會，讓我通知一下其他業務員，我去給他們打傳唿了啊，一會兒，十二點，我們一起下樓吃飯啊！”
十二點了，兩個饑腸轆轆的人一下樓，就走進了旁邊的一家小飯店，熟門熟路地在一個靠窗的位子上，拉出了桌子底下的塑料圓凳，坐下，小飯店的老板是個中等身量且麵目模糊的中年男人，拿著張菜單，慢慢走了過來，麵無表情地問兩個女孩子道：“吃點什麽？”
魏小河和柳淑惠對視了一眼，搓了搓手。
“呃，炒餅吧！”魏小河說。
“肉炒餅還是素炒餅？”
“我，素，素炒餅吧？你呢？”柳淑惠笑嘻嘻地問魏小河道。
“我也是。”
“就多兩根肉絲，就貴兩塊錢呢！”柳淑惠看著老板走遠了才小聲地和魏小河嘀咕道。
“就是！肉絲還不怎麽好吃！好像不新鮮。”魏小河點頭附和，低聲嘀咕。
炒餅是這家小飯店裏最快捷，最便宜的飯食了。不出十分鍾，兩份圓白菜素炒餅就端上了桌，盤子還挺大的，盛得滿滿當當的，圓白菜絲烙餅絲加蒜末醬油炒出來，聞起來竟然非常非常得香。兩個人迫不及待地立刻拿起筷子夾了一大口炒餅塞進嘴裏，嚼，又都停住了，齊聲大喊，“老板！”
老板又從櫃台後麵慢悠悠地走了過來，站在她們桌子跟前麵無表情地點了個頭。
魏小河問道：“老板，有醋嗎？”
柳淑惠問道：“老板，辣椒油有嗎？”
老板麵無表情地迴去，從櫃台後麵拿了一小壺醋，和一小碗紅紅的辣椒油，放在她倆麵前，然後又給端了兩杯白開水，也放在兩人麵前，才繼續麵無表情地去櫃台裏坐著。
冷眼看世界的人，心沒準是很熱的。炒餅很好吃，魏小河離開這裏，就再也沒吃過那麽好吃的素炒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