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過完年,空氣之中馬上就有了一點溫潤綿軟的感覺。“吹麵不寒楊柳風”,春風像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拂過每個人的臉頰。棉襖馬上就穿不住了,後背脖頸老是覺得燥熱得慌。大家都精神舒展起來,不再成天縮手縮腳,男女老少都陸續地換上了春天單薄的衣服。校園裏重新熱鬧了起來,小草冒出微弱卻生機勃勃的綠色,樹梢上萌發出些嫩黃色的葉芽,湖裏的冰都化了,水波一漾一漾打在湖岸上-----


    林老師背著手在教室裏轉了一大圈,看起來很不錯,學生們都靜悄悄地,各自做著作業,每個學生的作業,他都得挨個檢查巡視到。終於,轉到她這兒了。


    魏小河正使勁地伸了個懶腰,又掩著嘴打了個大哈欠。他停在了她桌子的前麵。


    “怎麽?昨天沒睡好覺?”林海航微笑著低聲問道。


    “沒有,睡得挺好的,就是天一暖和人就容易犯困。”魏小河略不好意思的說道。她抬眼看了看林海航,一個寒假沒見,他還是老樣子,幹淨,清瘦,溫和地對她笑著。唔,看見他真好,是那種熟悉又安心的溫暖感覺。


    當然魏小河也能感覺到了他現在過分關切的眼神。魏小河心裏竟然響起一個隱秘的小聲音:真好,他一直都在這裏,隻要我找他,他就會在這裏。真可惜,他隻能在這裏,而我會走,走得很遠很遠,我喜歡遠方-----


    林海航俯下身子,認真地看了看繪圖板上釘著的一張大白卡紙,紙上用鉛筆淺淺地畫著一幅廣告畫的草圖。他隨手拿起桌上的鉛筆,刷刷刷給她改了幾筆。魏小河嗯嗯嗯地直點頭,讚道:“真是,這樣就好看多了。”


    “其實本來設計得就不錯,你再稍微改改就很完美了。”


    林海航扔下鉛筆,並沒有立刻就走,他靜靜地站在一邊,看著魏小河趴在繪圖板上描著線條,看她細白的手指握著一隻綠杆子中華鉛筆,從上往下,一筆一劃------他站在旁邊出神地想:還是春天好呀,她的手終於不像個小胡蘿卜那樣又紅又腫的,讓自己暗自心疼,其實,她的手多美呀,纖長嫩白,手背上還有四個淺淺的小肉渦。像女人又像孩子。唉,我還能看見她多久?好日子不長嘍,從現在開始,倒計時,隻有最後半個學期了。以後的日子該怎麽過呢,再也看不見她的日子,對自己來說,未來仿佛就是一片黑暗?林海航呆呆地站在她身後,心中痛楚著,感到無可奈何。


    春天,這的確已經是春天了。


    魏小河端了個花搪瓷洗臉盆,盆裏泡著幾件衣服褲子,叉著腿站在宿舍外麵水泥砌的水槽邊的兩塊紅磚上,把水龍頭大開著,自來水嘩啦嘩啦地衝著衣服,還有幾滴水珠濺在了臉上,不再感覺冰冷刺骨,隻感覺涼涼的,很舒服很愜意。


    紅磚斷牆邊亂長著一片野花閑草,她無意瞄了一眼,咦,還有不少是薺菜呢。心裏暗自盤算,要麽明天一早挖點薺菜帶迴家?自己最愛吃薺菜餃子了,老爸不在家的話,自己拿薺菜做個肉絲豆腐羹也是好的,明天是孫老師的課,反正也是自己做一做畢業設計,沒啥可講可聽的-----


    正獨自發了會子呆,任自來水白嘩嘩地流著,衝著幾件衣服。卻忽然隱隱約約聽見半截圍牆外傳來誰大聲說笑的聲音,從遠到近,小路上有腳步聲響,不急不緩-----魏小河麵無表情地關上水龍頭,轉臉去瞪著院門,真煩,誰呀?笑得這麽輕浮!


    唿一家夥,院門裏伸進一個腦袋,滿腦袋鋼絲一般紋絲不亂的黃色卷發,此女一看見魏小河,立刻高興地蹦了進來:“嘻嘻,親愛的,我就知道你在這兒!”


    魏小河無奈地看了看夏豔身上閃閃發光的假真絲黑底大花襯衫,窄窄的牛仔超短裙,黑色網格絲襪,尖細高跟鞋。每天看她都打扮得這麽隆重,魏小河覺得這也是很累的。“豔呀!你不是半個小時前就和小東上街買衣服去了嗎?這麽快就迴來了?沒帶錢還是沒帶月票?啊?“


    “哪有?還沒去呢,剛去教室裏坐了一會兒,正要走,那,就有人來教室找你。”


    夏豔捂著嘴湊過來,魏小河聞到她一身濃烈的香水味,還沒來及往外推,夏豔就鬼鬼祟祟,小聲小氣地說:“找你的可是位帥哥哎!嗬嗬!”


    “你給我去一邊去,離我遠點啊!熏人了都,你少噴點香水好吧!哪來的帥哥呀,再說了,你個不開眼的東西,知道什麽帥哥不帥哥的,你眼裏你家小東就是宇宙最帥滴-----哈哈----”剛笑了一半,魏小河的笑聲就戛然而止,從門外走進來一個人,大高個,身上穿著一套半新不舊的藍色運動服,腳上穿了雙蒙了塵的白色運動鞋。看起來很有點眼熟,這誰來著,名字到嘴邊了,什麽冬,好像是一個節氣,冬至?不對,立---冬?!對了,立冬!


    魏小河張嘴結舌地站著,看著他大步走到自己麵前,傻了半天,突然想起什麽似的,伸出濕漉漉的手,有點磕巴,道:“立----冬?!你,你怎麽來了?”


    李立冬馬上眉開眼笑地看著她,她叫自己什麽“立冬?!”這兩個字從她嘴裏說出來,真是好聽死了。就憑這兩個字,就不枉自己辛辛苦苦跑幾百公裏地過來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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