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切斯特努力想要迴奪弩槍,可槍身就好像卡在了杜蘭德身體裏。杜蘭德操控傷口的肌肉,將槍身裹住,同時雙手死死抓住弩槍,不讓對方撤退。


    “放手!”羅切斯特低沉地咆哮著,但這咆哮恰恰反映出了他的慌亂。


    杜蘭德和冰凝融合為一之後,第三把雪藏之刃的威力,已經超越了前兩把,不知是否因為冰凝是純冰係,同時也是琥珀之刃的開發者的緣故。


    羅切斯特被古珀之刃洞穿腳掌,漸漸被冰封,這讓他感到了意料之外的強烈威脅。


    雙方的角力激烈而沉默。


    杜蘭德又吐了口血,眼神始終堅定。就像剛才他自己說的,這一戰如果真的放開手腳大戰一場,未必不能將對方斬殺,畢竟杜蘭德最擅長的,就是在不可能中營造可能,斬殺無法斬殺之敵。


    但這次的敵人,有一部分是馬努斯。


    這一路走來,尤其是在知道了這許多的秘辛和真相之後,杜蘭德開始思考:如果這一場矮人戰爭,對於羅切斯特的意義在於變革,那麽對於自己,對於森德洛,對於億萬戰鬥法師的意義又是什麽?


    為了勝利嗎?


    當然是為了勝利。


    但其實更準確地說,是為了不被羅切斯特擊敗,是為了生存下去。一場為了生存而戰的戰爭,其實從一開始,就已經敗了。


    所以這場戰爭,對杜蘭德而言,無關勝利。


    杜蘭德並沒有和羅切斯特一較高下的強烈願望。


    杜蘭德隻希望能保護自己想要保護的人們。


    所以,如果為了斬殺羅切斯特,而將馬努斯一並斬殺,那對杜蘭德而言並非勝利。而是失敗。


    在艾莉婕死後,杜蘭德已經不想在看到自己在意的人,死在自己麵前。甚至死在自己的懷裏了。


    “洛凡的雙天詛咒爆發,都被我救迴來了。馬努斯大人也是一樣。我同樣可以把他救迴來。”杜蘭德的眼神已經有些模糊,抓著槍身的手卻越抓越緊。


    冰已經爬到羅切斯特的腰部了。


    絕對防禦抵禦了冰層的侵入,卻無法抗拒冰封的持續蔓延,羅切斯特發現自己的下半身完全動彈不得,甚至有失去知覺的跡象。


    這種恐怖的感覺,甚至讓他想起了當年被兄長李爾蒙斯封印的時候。


    “該死的……該死的該死的!!”羅切斯特猛一咬牙,主動鬆手,竟然果斷放棄了弩槍。撒手準備後撤。


    可羅切斯特剛剛放手,杜蘭德也同時鬆手,然後雙手如電探出,一把按住了羅切斯特的肩膀。


    於是羅切斯特雙腳剛剛離地少許,還未來得及後撤,便又重新著地,被杜蘭得死死抓住,牢牢按住。


    “放手!給我……放手啊!”


    冰已經爬到胸部了。


    羅切斯特看著沉默而堅決的杜蘭德,怒吼起來:“這到底是為什麽?你這麽做到底是為什麽?就算封印了我又能怎麽樣?早晚有一天我還能破封而出!而你,你傷成這樣。還活得了嗎?為什麽要為了別人而豁出自己的性命?!!”


    杜蘭德不言不語不答。


    對於羅切斯特這種為了自己的目標,可以不顧惜億萬人性命的家夥,解釋不清楚的。對方根本不可能理解。


    大殿中響起密集的擂鼓聲,羅切斯特用還能活動的上肢,拚命擊打杜蘭德的胸腹和軟肋。杜蘭德身上穿掛著弩槍,任憑對方動作,雙手隻死死抓著對方的肩膀。


    鮮血在兩人之間的地麵上灑落。


    兩個人越靠越近,羅切斯特的拳頭力道也漸漸削弱,打擊速度逐漸減慢。


    五分鍾後,他隻有右手還能動了,還在一下、一下地轟擊杜蘭德的身體。繼續這場慘烈的戰鬥。


    十分鍾後,羅切斯特艱難地完成了最後一記拳擊。然後他的右手也被徹底冰封。


    冰封線被羅切斯特壓製在脖頸以下,他的頭部和眼睛還能動彈。卻已經說不出話來,雙眼死死瞪著近在咫尺的杜蘭德,那眼神似乎在說:再一下,再一下我就能擊潰你了,再一下,我就能擊倒你了!


    可杜蘭德從十分鍾之前就搖搖欲墜,卻到現在始終沒有倒下。


    冰封線終於繼續上行,越過羅切斯特的脖頸、下巴、嘴巴、鼻子……一路向上,越來越快,這意味著羅切斯特再也沒有了抵抗的力量。


    即將被封印的時候,羅切斯特的頭部已經無法轉動,卻仍斜著眼睛,死死瞪著杜蘭德,好像垂死的王,滿眼憤怒和質問,還有許許多多讓杜蘭德都看不明白的情緒,一一飛閃而過。


    恍惚之中,杜蘭德看到了一個秀氣稚嫩的小男孩。


    那男孩仰著臉,看著一個擁有壯碩身材的粗獷臉龐的男子,問:“爸爸,又要去和雙天界作戰了嗎?”


    “嗯。”


    “這次要多久呀?”


    “不會很久。”男子用力揉了揉男孩的腦袋,咧開大嘴笑著,“小羅切斯特要聽媽媽和哥哥的話,爸爸一個月後就迴來。”


    男人離開了,並如約在一個月後歸來,卻已是一壇骨灰。


    男孩抱著壇子放聲大哭,三天後,母親也離開了,要去為父親報仇,要去和雙天界的雜碎們戰鬥。


    於是又過了一個月,男孩手裏的骨灰壇,從一個,變成了兩個。


    男孩已經哭不出來了。


    他睜著紅腫的眼睛,茫然地看著一個近在眼前卻又好像很遙遠的背影,那是兄長的背影,男孩問:“哥哥,你也要拋下我了嗎?”


    “不,我要去為爸爸媽媽報仇。”


    “你……你會死的!”


    “不會。”那背影轉過身來,露出一張掛滿寵溺笑容的年輕的臉,“我可是很強的,你不用擔心,在家裏等我好消息。”


    三年後。森德洛在一位年輕的戰鬥法師李爾蒙斯的帶領下,取得了對雙天界抗擊戰爭的勝利。


    少年羅切斯特興高采烈地去找哥哥,想要親眼見證哥哥手刃仇人的時候。看到的,卻是哥哥代表森德洛與雙天界簽訂停戰與和平條約的時刻。


    為什麽要和仇人握手?


    羅切斯特無法理解。


    已成仇敵的情況下。還能重新握手言和嗎?


    爸爸媽媽的仇怎麽辦?


    羅切斯特沒有上前質問,沒有哭鬧撒潑,他沉默著,全程看完了哥哥與對方代表簽訂契約的全過程。少年的臉色一點點變得平靜,變得淡漠,變得內斂。從那一刻開始,在少年羅切斯特的心靈裏,深深種下了仇恨與毀滅的種子——


    哥哥無法幫爸爸媽媽報仇。哥哥也無法讓戰鬥法師一族真正強大,揚眉吐氣。


    能將天人一族趕盡殺絕的人,能將森德洛帶向無敵的人——


    隻有我!


    畫麵在這裏戛然而止。


    大殿裏,抵抗到了最後的羅切斯特的雙眼,終於也被渾濁的冰,徹底凍結。


    冰層阻隔了杜蘭德的視線。


    但杜蘭德不用看也幾乎猜到了後麵的故事,一個複仇者誕生、覺醒、成長、複仇、直到最終變態的故事。


    杜蘭德終於鬆開了抓按著羅切斯特肩膀的雙手。


    長時間的用力,讓杜蘭德的手指關節僵硬得生疼。全身上下幾乎沒有知覺了,被羅切斯特打得。


    杜蘭德咬著牙,將弩槍從自己身體裏抽出來。帶出了大灘大灘的鮮血。


    哐啷啷——弩槍滾落在地,彈跳了一陣,靜靜躺到一旁。


    杜蘭德咧嘴。似乎笑了笑,發自內心地笑。眼前忽然一黑,杜蘭德再也支撐不住,沒了意識。


    直到一陣溫暖包裹住自己。柔和的光芒滲入杜蘭德體內,慢慢地幫他治療身體,修複傷勢。


    這種感覺很舒服,也很溫馨,杜蘭德慢慢睜開雙眼,感覺自己正被人抱在懷裏。映入眼簾的,是米洛的臉。


    “唿……太好了。你終於醒了。”米洛長長鬆了口氣,光潔的額頭上滿是細密的汗珠。


    她現在是正常戰鬥法師的模樣。應該也剛醒來沒多久。由於剛才變身白矮人,她身上的衣衫頗為不整,可她毫不在意,看著杜蘭德的眼神裏滿是關切。


    杜蘭德身體軟綿綿的,沒力氣動彈,暫時無法起身,隻好露出笑容:“你沒事吧?感覺還好嗎?”


    米洛歎了口氣:“你這人,什麽時候能習慣為自己考慮考慮啊。你都傷成這樣了,醒來卻還是先問我……”


    米洛醒來後,看到了大殿內的狀況——冰封的羅切斯特,狼藉一片的地麵,滿地的血跡,還有沾滿幹涸血跡的紫金色弩槍——雖然沒有親眼目睹戰鬥的過程,但米洛能清楚地猜到之前的戰鬥,有多麽的慘烈。


    杜蘭德微笑說:“我命硬得很,沒事的。好了,扶我起來吧,還有很多事情要做呢。”


    米洛拗不過他,隻好扶杜蘭德起身。


    米洛並沒有問被冰封的羅切斯特是怎麽迴事,也沒有問杜蘭德為什麽沒有殺羅切斯特,而隻是冰封了他。


    因為答案根本無需多問,米洛知道,杜蘭德一定是因為馬努斯的關係,才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很難想象一個人在慘烈的戰爭中,還能始終保持本心,保持著這樣的堅持與責任。


    不過米洛看著那被冰封的紫矮人,眼神深處,隱約閃過了一絲黯然與擔憂,似乎看到了自己將來也被冰封的一幕。


    “不必擔心。我會救出馬努斯大人,也會想辦法讓你恢複正常。”杜蘭德好像猜到米洛的心思。(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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