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很安靜,詠戰堡壘也很安靜,零式令天地失聲的特殊規則效力已經過去了,夜風拂動聲又起,整個詠戰堡壘卻沒了人聲。


    那名姐姐在特記番隊服役的年輕女戰鬥法師仰頭望天,神色有些呆滯。


    她的臉頰忽然被某些從天而降的東西擊中了,發出啪的一聲脆響,女戰鬥法師下意識地伸手一抹,低頭看去,滿手是血。


    女戰鬥法師呆了一下,那血液中蘊含著炙熱的火意,哪怕已經脫離了血液擁有者的身體,依然殘留著火神寧頓的規則力量。


    咕咚——!


    女戰鬥法師費力地做了一個吞咽口水的動作,卻發現喉嚨幹涸得好像沙漠,她偏頭左右看了看,發現同伴們也是差不多的反應,就連之前認為持紫色戰刀的戰鬥法師必輸無疑的那位同伴,也是滿臉呆滯。


    “我們……”女戰鬥法師艱難地重新抬頭,看向天空中那交擊在一起之後便沒有再分開的兩道身影,從喉嚨深處擠出一絲呻/吟——


    “……我們,究竟看到了什麽啊?!!”


    “咳……咳咳!”寧頓低沉地咳嗽了幾聲,咳嗽聲並不劇烈,隻是有些嘶啞,可這次從他嘴裏流淌出來卻不止有血,還有少許破碎的髒器。


    寧頓有些艱難地做了一個低頭的動作,視線中,紫色的審判戰刀深深沒入自己的胸膛,從背後的疼痛感來看,刀尖已經從背心處重新破出,寧頓感到自己的視線忽然間變得有些模糊。


    我被刺穿了?寧頓有些難以置信地想著。


    就在剛才,杜蘭德頭頂的《零式》徹底消散,全部融入了杜蘭德的身體,寧頓在第一時間就做出反應,不給杜蘭德消化吸收的時間,直接搶攻,杜蘭德的反應也正如寧頓所料——沒有退避也沒有躲閃。一如既往地以傷換傷。


    可他剛才那一刀是怎麽迴事?


    寧頓清楚地記得:剛才杜蘭德麵對自己的拳頭轟殺,臉色從容,忽然從雙手握刀變為單手握刀,與《零式》完全融合之後。單手握刀還是雙手握刀已經沒所謂了。


    杜蘭德舉刀齊眉,那一刻,莫可名狀的強大氣息衝霄而起!


    恍惚間,寧頓似乎感到杜蘭德背後浮現出一個偉岸高大的身影,好似君王降臨世間,並無力量波動傳遞出來,但那種揉合了炙熱憤怒與極寒冷酷的奇異氣息,竟讓寧頓心頭為之一跳,連貫轟出的拳頭為之一滯。


    等迴過神來,自己的拳頭已經擊中了杜蘭德的身體。卻不是寧頓本來瞄準的位置,刹那間的心神失守,令他在最關鍵的一擊中失準。


    可杜蘭德的刀沒有失準。


    刀鋒從寧頓的胸口切入,穿刺心髒,破開背脊!寧頓布設在體表和體內的重重防線。在審判戰刀與零式的聯合之下,被摧枯拉朽地轟成了殘渣,寧頓甚至生出一種“原來我的防禦力這麽弱”的錯覺。


    旋即他終於意識到:並不是自己的防禦力變弱了,而是杜蘭德的攻擊變強了。


    “好強的刀。”寧頓抬起頭來,看著臉色同樣蒼白的杜蘭德,嘴角扯了扯,似乎在笑。


    然後他輕輕歎息:“我沒想到你真敢對我下殺手。”


    “我本就是上來殺人的。”杜蘭德淡淡說道。“別人把你當神,但對我來說,你不過就是一個占著神位的人。”


    寧頓笑了笑,又低咳了幾聲,問:“你覺得神並不是某個生命體,而隻是一個位置?”


    “難道不是嗎?”杜蘭德平靜道。“神火代代傳承,繼承神火者登臨神位,失去神火者跌下神壇。神,不是位置又是什麽?”


    寧頓沉默了一會兒,他低頭看了看下方詠戰堡壘中的戰鬥法師們。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過來,眼中滿是難以置信,似乎不敢相信一位坐鎮詠戰堡壘的神袛分身被洞穿心髒的事實。


    在那些人眼中,寧頓是神。


    寧頓再迴過頭來,看著眼前杜蘭德冷漠如一的臉龐,笑了:“原來如此,原來在你眼裏我隻是個人,一個坐在神位上的人。你認為自己殺的是人,而非弑神?”


    “我殺的是‘敵’,無所謂是‘人’還是‘神’。當年李爾蒙斯能一怒之下連聖山都敢一斬為二,今日我一怒殺敵,又有何不可?管你是人還是神!”杜蘭德看著聽到李爾蒙斯之名後臉色微變的寧頓,繼續淡淡說道。


    李爾蒙斯這個字眼,在森德洛曆代神袛中都是一個傳奇而禁忌的名字。


    聽到杜蘭德驟然提到這個名字,寧頓的臉色都接連變幻了幾次。


    “亞瑞特山被李爾蒙斯一斬為二,這是諸神代代相傳的最高秘辛,你夜翼告訴你的嗎?”寧頓的臉色越發蒼白,卻依舊堅持問道。


    “這不重要。”杜蘭德唰地抽出戰刀,然後高高舉起。


    神袛分身的生命力異常強大,寧頓挨了剛才那一刀已經失去戰力,卻還沒死。


    杜蘭德決定給他最後一擊。


    “住手!!”塞爾東無論如何都沒想到寧頓會輸給杜蘭德,驚怒狂喝道,“你敢在森德洛的至高聖地中弑殺神袛分身?”


    杜蘭德冷笑,根本不予理會,對準寧頓,力劈而下!


    寧頓放棄似地笑著,並沒有做出任何抵擋的動作,事實上就算他想抵擋也抬不起手。


    他笑看著杜蘭德,眼神平靜道:“這件事不算結束,等我的本尊迴歸,我仍會站在塞爾東這邊。”


    “隨便你。”杜蘭德撇撇嘴,劈斬的動作全然不受影響,從寧頓的頭頂切入,一劈到底!


    就好像當年李爾蒙斯從亞瑞特山巔切入,一劈到底,將整座亞瑞特聖山斬為兩段!


    夜翼歎了口氣,她已經和塞爾東打出了真火,就算想收手也一時收不住。夜翼本想勸杜蘭德別下殺手,可她已經十分了解杜蘭德了,知道杜蘭德一定不會手軟。


    天地間安靜下來。


    整個詠戰堡壘中成千上萬的戰鬥法師,誰也沒有說話。如果說剛才寧頓被洞穿心髒時。很多人還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還有一種“我是在做夢”的感覺。那麽現在,當寧頓被身體被杜蘭德一刀劈為兩半,那種慘烈冷酷的場景。終於讓人們漸漸醒了過來!


    “殺神了!有人把神袛分身殺掉了!”


    “該死的!那家夥是誰?”


    “寧頓大人剛正不阿,這些年為我們森德洛做了多少事情,居然有人敢殺他!?”


    憤怒的戰鬥法師們,開始相繼飛上天際。他們不認識杜蘭德,不知道杜蘭德經曆了怎樣的艱難才迴歸森德洛,不知道杜蘭德在紮古力山脈中做了些什麽,不知道杜蘭德在戰役結束之後第一時間就把收集到的大量戰利品主動上交給了凱恩斯。


    絕大多數人根本就不認識杜蘭德!


    在他們眼中,杜蘭德是弑神的兇手!是試圖砍倒森德洛旗幟的惡徒!


    在他們眼中,杜蘭德……變成了敵人!


    “殺了他!”


    “殺了他!”


    “殺了他!!!”


    巨大的聲浪開始匯聚,匯聚成一股不是規則卻不比規則差多少的恐怖力量。瘋狂地拍打著杜蘭德。那股力量沒有實質性的殺傷力,卻足以殺人,因為那種被千萬人齊聲口誅的心理壓力,足以讓一個人發瘋然後自殺。


    杜蘭德麵無表情地站在高空中,站在所有人的視線中心。他已經從武裝延伸的狀態中退出來了,體內能級剩餘不多,渾身浴血。


    塞爾東眼中閃過狡猾之色,杜蘭德剛才挨了寧頓不少拳轟腳踢,又經曆了那麽慘烈的一場大戰,傷勢不容樂觀,完全就是強弩之末。如果這麽多的戰鬥法師蜂擁而上。就是有十個杜蘭德也抵擋不了!


    “很好!”塞爾東決定靜觀其變,隻要杜蘭德敢動手殺一人,事後絕對是大罪,就算馬努斯迴來也沒用。


    杜蘭德殺寧頓的分身,還可以用防衛來解釋,但如果杜蘭德在詠戰堡壘中大開殺戒的話。他就完了,會成為永遠的罪人,永世不得翻身!


    蘭子看著高空中那個受萬人斥責依然巋然不動的身影,她不明白那個並不如何雄壯、甚至在夜風中略顯單薄的身軀,為何能有那種意誌力?


    白裙少女咬著發白的嘴唇。就在杜蘭德和寧頓交戰的過程中,她已經大致了解了事情的始末,她不認為杜蘭德做錯了任何事,甚至在蘭子的心目中,她覺得杜蘭德是個真正的男人。


    蘭子忽然深吸一口氣站起身來。雖然知道自己的力量無比微薄,但她覺得自己必須做些什麽。


    這一刻,蘭子心中甚至湧起一個奇怪的想法:那樣的一個男人,哪怕因為這次的事和他死在一起,似乎也是一種不錯的死法。


    蘭子腳步一跺就要飛上高空,可她雙腳剛離地,便重新落了迴來。


    勞倫斯一把拉住了她。


    正如杜蘭德與88號天選衛士爆發衝突時那樣,老人牢牢拉住了自己的孫女,穩穩地說:“不要說任何話,不要做任何事,不要表達任何看法,呆在這裏,什麽都不要做。”


    “可是——”


    “沒有可是。”勞倫斯的口吻變得無比嚴厲,“現在的局麵就像一個隨時會爆炸的火藥桶,任何一點火星都可能將之徹底引爆!怎麽,你想要做那個引爆局勢的火星嗎?不想害死杜蘭德的話,就給我老老實實地呆在這裏!!”


    勞倫斯望向亞瑞特山頂方向,天選神殿就在那裏,神殿之中,天選衛士雲集,88號安德烈隻是其中之一。


    “那些家夥可是負責詠戰堡壘的安全的人啊,如今事情鬧成這樣,應該要出來了吧?”勞倫斯心中想著。如今也隻有排名最靠前的那幾位天選衛士出麵,才能讓局麵重新穩定下來了。


    “殺了他!”的聲浪已經匯聚成前所未有的巨大音波,震得天穹似乎都在隱隱震蕩!


    飛得最快的戰鬥法師們,已經距離杜蘭德不到五百米的距離了,這時就差一個人帶頭上了,一旦有第一個人衝上去,形勢就會一發不可收拾。可到了如此關鍵的時刻,居然還是沒有一個天選衛士出現!


    夜翼咬牙,拚著硬挨了塞爾東一刀,終於從戰團中脫身出來,一個閃身就出現在杜蘭德身邊。


    逼上來的大批戰鬥法師們明顯為之一頓。


    “夜翼,你想要包庇殺死神袛分身的兇手嗎!”塞爾東義正言辭的聲音在這片天空炸響。


    他身先士卒,滿臉憤怒地直撲向杜蘭德,凜然怒喝:“束手就擒!我會向寧頓的本尊求情,饒你一命!”


    有塞爾東出頭,戰鬥法師們又有了信心,再度逼了上來。


    “無恥!”夜翼攔在杜蘭德麵前,橫刀架起,擋住了塞爾東當頭劈落的彎刀,冷冷說道,“塞爾東,你別逼我。真把我逼急了,我大不了帶上杜蘭德離開詠戰堡壘!那樣的話,等馬努斯迴來之後,你能如何向他交代?”


    塞爾東臉上湧起瘋狂之色,獰聲道:“帶上杜蘭德離開,那也要杜蘭德願意啊,你迴頭問問他,問他是不是不要女兒了?”


    塞爾東持刀壓著夜翼的刀,悄然運轉規則之力,彎刀好像和夜翼的黑刀夜獸黏在了一起,彼此摩擦著,持續角力。


    隨後塞爾東提聲喝道:“所有人聽好,在詠戰堡壘中弑殺神袛分身是大罪,我!當代水神塞爾東!在此宣布——”


    塞爾東沒能宣布下去。


    下方那些群情激憤想要衝上來的戰鬥法師們也忽然停住了腳步。


    哪怕鎮定如勞倫斯,也滿臉錯愕地望著天空,不知道該作何反應。他本來還在暗自焦急,心想天選衛士怎麽還不出現,可事情的發展還是完全出乎了這位退役神袛的預料。


    杜蘭德站在夜翼身後,手裏握著審判戰刀。


    刀鋒貼著夜翼的身側,從肋旁無聲遊出,越過夜翼,刺中了夜翼麵前的水神塞爾東的胸膛。


    “你分心了。”隔著夜翼,杜蘭德的聲音淡淡傳遞過來,傳進塞爾東的耳朵裏。


    “呃……你……”塞爾東正全力壓製住夜翼,自身幾乎不設防。他根本沒想到杜蘭德會在這一瞬間出手,否則也不會這麽輕易地被刺中,可惜世上沒有後悔藥,塞爾東清楚地感到自己的心髒被刺中了,刀鋒在杜蘭德的擰轉之下,正執著地在心髒中旋絞!


    “塞爾東,你剛才說,我弑殺神袛分身是大罪?”杜蘭德調動起最後的能級,發動了武裝延伸。審判規則之力再度加強,刺入塞爾東心髒的刀鋒又隨之深入了些。


    塞爾東已經完全說不出話來。


    杜蘭德冷冷說道:“那麽我告訴你,今天我杜蘭德不僅要殺神袛分身,還要弑殺真正的神。”


    ps:


    第二更到。祝願大家七夕快樂,認認真真對待每一份感情,不傷害別人,也不傷害自己,開開心心過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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