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那邊隻剩了滋滋的電流聲,我沒掛,靠在牆邊兒聽著這聲音,約莫著過了半分鍾,那頭傳來調了個什麽東西的聲音,然後就是一個男人陰鬱的笑聲,“是嗎?感情這麽好,真讓人羨慕。”


    “你到底是誰?”


    “我?”他嗬嗬笑了兩聲,“打了這麽久的交道,我曾經的妻子卻不知道我是誰,夠讓人傷心啊。”


    他在那邊長歎了口氣,我滿腦子漿糊,一點都沒聽懂他想要說的意思。


    “本來想跟你和那個孩子見個麵的,不過被你識破了,那人很快也就會迴去了吧,這樣就算了。不過,我們還可以用這種方式聊聊天,感覺,還不錯。”他說長句子時開始暴露自己夾帶的一些奇怪的口音和斷句方式,這兩句話停頓了好幾次才說完整。


    “你就是mars?”我無視了他的話,問道。


    “mars?”他語氣上調,在那頭大笑,在笑聲中隱約的傳來另一個男人壓低的聲音,說的像是緬語,很短的一句,我聽不懂。這個聲音說完之後,他很快止住了笑聲,說:“喬綾,晚一點,別告訴他,我們談談,怎麽樣?”


    我皺緊眉頭,這時卻看到監控畫麵變成了一片漆黑,心裏提了一口氣,問道:“我們素未謀麵,我連你是誰都不知道,你能跟我談什麽?”


    “嗬——素未謀麵?”他低低的念著,提醒我道:“也許你可以去問問謝文初,我們可是很好的夥伴。”


    我腦子裏一突,頓時閃過在醫院裏匆匆看到過的那個身影,還有商場裏那些隻有謝文初才有的影像。


    “怎麽樣?你想好了嗎?”他隔了幾秒問我。


    我又處在了一個未知恐懼的位置,張嬸不知道什麽時候會迴來,沈翊也是一樣,隻有我和樂樂在這裏,武亮顯然已經成了他的人,這門能不能被打開也同樣是未知。如果我拒絕他,他會不會立刻讓武亮強行衝進來然後做出一些事,武亮正處在最艱難的時候,情緒一定會有所起伏,我不一定能勸得住他。可要是同意了,我又要怎麽樣跟他周旋。


    “別讓我等太久。”他再一次出聲。


    我抱著走一步算一步的心態咬牙答應了,說:“你想怎麽談?”


    “我會聯係你。”


    “什麽時候?”


    “天亮之前。”他還是變態的笑,“千萬別耍什麽花招,你不會知道你身邊到底有多少是我的人,他們會替我盯著你,時刻。”


    他給出的時間太模糊,掛掉電話之後很久我都站在原地發呆。樂樂等的時間久了,從樓下探出個頭來轉著眼睛看我,我揉了揉臉,試圖不去想這些,剛要上樓就敏銳的聽到了輸入密碼開門的聲音。那根弦又崩了起來,遲鈍的還沒來得及猜測,就看到沈翊滿身疲倦的進來,身上的西裝皺了,幾步栽到了沙發上,一言不發。


    這還是讓我鬆了口氣,找到了依賴一樣,讓樂樂先迴屋,然後到他身邊去。想跟他說那通電話的事,當下又不忍,便忍了下去,給他倒了杯水。


    沈翊好像睡著了,過了十幾分鍾才睜開眼睛,接過水去潤了潤嗓子,見我欲言又止,坐直了詢問的看著我。


    我說:“你迴來的時候,在附近沒有看到其他人嗎?”


    沈翊想都沒想,很確定的說:“沒有。”


    我猶豫了下,最終還是選擇把事情一五一十的全告訴了他,沒有放過任何一個細節。沈翊越聽臉色越差,特別是那句他曾經的妻子。這也是我最疑惑的地方,我到現在為止嫁過的隻有他一個而已,又怎麽可能會有這麽一說。


    在這事上沈翊並不需要我的解釋,他好像已經有了自己的答案似的,在我說完之後,淡聲道:“或許他一開始真的想跟你見麵,但現在他不會再找你的,你不要多想,這件事就當沒有發生過,我來解決。”


    我對他這種什麽都由自己來抗的態度不滿,至少他應該讓我知道一些原因和內情,也比這樣傻乎乎的幹坐著強,起碼能安心。


    他不主動說,我便問道:“為什麽這麽確定?”


    “你們兩個根本沒話好談,他如果見你,也隻是把你當做自己獲勝的籌碼而已。現在你揭穿了他,這通電話就變得沒了意義,他說那些話,細究起來也不過是在挑撥,讓人心裏慌亂,自亂了陣腳。”


    “他說我們身邊有他的人。”


    “這不一定,道理都是一樣的。”沈翊解釋道:“拿你現在來說,你身邊有誰?隻有張嬸,如果是她比我先一步迴來,你會懷疑提防她,自己惶惶不安,看誰都像是敵人。這件事不管你是不是告訴我,結果都是一樣,就算我說的再多,能讓你安心的程度也有限,這通電話隻要對我們有那麽一絲一毫的負麵影響,他的目的就已經達到了。”


    我想了想,不能介懷的問道:“你相信張嬸嗎?”


    我一直都把照顧樂樂的事情交給她,是信任的,此時卻猶豫了,因為她在那時曾經瞞著我去幫過蘇娜。


    沈翊側頭點了支煙,聲音挺冷,說:“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她要賣我,幾年前我就沒命了。”


    我點了點頭,沉默片刻後說:“我就是想不通,mars明明說自己是中立,卻為什麽老是要針對你?”


    沈翊抽了口煙,很早便明白了一樣,說:“中立,是在百樂與警察之間的立場,他這樣選擇,隻是為了利用所有對我不利的因素來給我多找一點麻煩,這種對立,隻存在於我個人和他之間,跟百樂沒有關係,他的目標隻有我一個,其他的隻是必要的附屬。”


    頓了頓,喃喃的補上一句:“他隻是也不想讓我好過。”


    “他對你有仇?”


    沈翊沒有迴答,我又問:“你是不是知道他是誰?”


    他還是沉默,平淡的望著我。


    我又想到那句曾經的妻子,被他的目光注視著渾身發毛,別過臉去自己思索著這其中的意思。困惑的再抬頭時,看到沈翊臉色蒼白,手肘撐著膝蓋,背也是彎的,讓人猜不到他在承受的到底是什麽,時間越長,我更深深的感受到彼此的差距。他當初讓我不要對他有所隱瞞,於是我把一切憂慮澀然都丟給了他,卻從來都沒有聽到過他向我傾訴他的煩惱。


    張嬸買了菜迴來,拿著很多東西,進門之後看到沈翊也在很高興的樣子,詢問著我們想要吃什麽。沈翊說的話正在變成現實,我不可遏製的開始提防張嬸,總覺得菜裏會有什麽,可沈翊半個字都沒說,在飯菜都做好之後,把跑下來的樂樂抱到座位上,很自然的跟他一塊兒吃了幾口,做給我看一樣,在給樂樂吃之前都自己嚐過。


    我覺得自己太神經質,腦海裏總是閃過武亮的樣子,然後像開了閘的水,什麽過往都爭先恐後的往外鑽。這種情況一直持續,然後在一個瞬間,我忽然想到一個人,渾身汗毛都豎了起來,跑到剛進書房不久的沈翊身邊,開口問道:“你還記不記得阿岩小時候,你父親曾經帶一個孩子在你們家住過一段時間,就在你的房間裏。”


    我一定要先確定他的迴憶裏是不是有這段記憶,才能進一步去確認我的猜測。


    書桌上擺著那個箱子裏放的那些玩偶模型,我說完後,沈翊極其平淡的牽了牽嘴角,抱臂看著那些模型,說:“我一直都拿他當弟弟,即使我從來都沒有這個資格。他是該恨我,是我奪走了他的一切,毀了他的生活……”


    我一陣愕然,沈翊說完便笑不出來,在旁坐下,手裏點了煙卻無力的垂了下來,自嘲的接著說:“他還活著,我卻代替了他。我父親這一輩子都在算計別人,到了沒想到卻還是失算。”


    我僵硬的站在原地,一時語結,過了會兒才開口道:“是沈易……真正的那個沈易?”


    這樣就可以解釋,他為什麽說我是他曾經的妻子,從某個角度來說,我們的確曾經有過一段婚姻。


    “我過去還一直把他們一家死在泥石流的事情當真,現在想一想,是我冤枉了沈源,他並不是從來都不為我考慮,至少,他還能想到去為我殺人。”沈翊語氣裏滿是淒然,對沈源的稱唿也變成了直唿其名。


    “隻可惜他這件事做的不徹底,當初怕是連屍體都沒有見到,便信了旁人的話。他當初為了這件事給過他們家一筆錢,他的家人能找到mars來護他,用的許也不是別的。這件事到頭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們自作自受,也許這就是報應。”


    “這不是你的錯。”我無從安慰,隻能靜靜的看著他。


    與我通話的人是沈易,而那個聲音才是mars,他們做的全都是為了複仇,這樣的話,便能說得通。可這些債,到底是誰欠下,為什麽一定要由他來還。


    我覺得不公,在命運的一記記重錘麵前,卻又無從反抗,無法閃躲。


    那些不安在真相揭開的那一刻,變得不再躁動,莫名的安分了下來,我甚至很想跟沈易見一麵,求他放下這些仇恨,去找真正屬於自己的生活,而不是一個名字和身份。


    沈翊一直以來所背負的這些,大有幾分父債子償的意味,可這又有什麽道理。


    還有沈岩,相較之下,他這些年雖然要輕鬆得多,但也逃不過沈源那些事的影子,依然走不出那份束縛。


    我想到樂樂,如果這些事情不能在這一輩徹底的解決,他長大以後又會變成什麽樣子?


    思緒繁雜,沈翊大概比我想的更多,眼神空洞黯然,在我靠近他想要給他一絲慰藉的時候站起了身,刻意躲開一樣,隔了幾秒,冷聲說:“你現在去收拾東西,帶喬樂走,路上我會讓樊明跟著,到你們安全為止。”


    我一怔,“你現在又想這樣甩開我,自己去麵對?”


    “我自己的事自己解決,這本來就跟你沒關係。”


    他說完我抬手掃掉了桌上那些模型,看著他說:“什麽都跟我沒關係,那你當初就不該娶我,打算一離婚就跟我撇清關係,你就不應該讓我把樂樂生下來。我不管你現在心裏在想什麽,立刻打消那個念頭。我既然走到這一步,不管前麵是福是禍,我都做好了準備,你不要退縮,我也甘心陪你一起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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