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燦說的對,從我們交往開始,沈翊就沒有對我說過一個不字,而自己則從來沒有對我提過什麽要求,所以陳燦一直說我身上很多毛病都是被他慣出來的,比如執著的要知道所有問題的答案這件事,就是因為他從前總是把我的疑問都弄清告訴我。


    那時我們一起做很多事,互相交付了很多第一次戀愛中的事,不算是娛樂還是一塊兒刷題,我們都沒有分開過,他會嚐試著給我很多的驚喜,我們的新鮮感在三年裏從頭到尾不減反增。那是我最初對他的喜歡,懵懂青澀,也是最美好的迴憶。


    如果沒有那段記憶做鋪墊,我不會愛上現在這個沈翊,而且會對他避而遠之。


    可是現在一切都發生,變成了現在進行時,我已經把這段時光的心動給了現在的沈翊,又該怎麽麵對過去的他。


    這說起來有些滑稽,可我的心情卻真真實實是這樣,覺得喜歡上現在的他,對過去的他來說,有一種被遺忘的歉疚。


    “我先去換衣服。”沈翊見我遲遲沒有迴答,說話間有些自嘲,對這個房間好像還有些陌生,翻了翻,然後從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裏拿了身順眼的衣服,對身上的西裝有些不習慣,那些亂七八糟的味道更是帶了點厭惡,換下來之後整齊的放在一邊,而不是隨隨便便的亂扔。


    我坐在床邊想著發呆,他洗完澡把髒衣服也放進洗衣機裏洗了晾上。我抬頭看了眼,他穿的是一件格子的加絨襯衫,袖子微微折了折,露出手腕,表摘了下來放在一邊,清清爽爽的站在我麵前,沒有那麽多沉重的擔子,人看著好像年輕了很多。臉上那些小小的擦傷,讓他看起來像過去跟黃建清打完架藏著不敢見我,然後被我抓個現行的樣子。


    我陷在迴憶裏,笑了出來,沈翊也笑,淺淺的滿是寵溺,看我的眼神很柔和,像一塊質地上乘的絲綢,把我包裹在裏麵,讓我難以自拔。


    他坐到我身邊,握住了我的手,有些擔憂的說:“喬綾,你是不是怪我,讓你平白吃了這麽多苦。”


    我渾身僵硬,搖了搖頭。


    他沉默片刻,看著我的手背,說:“我有時候能感覺到一些事,但知道的總是很少,也沒力氣去跟他爭,我現在隻想問問你,我和他之間,你更愛的,到底是哪一個?”


    我有些崩潰,被這種問題一遍遍弄得有些煩躁和無奈,把手掙脫了出來,站起身來到窗邊吹著冷風,摸了他一支煙抽,他卻先皺了眉,煙灰落了一半時,迴頭看了看他。他身上的氣質跟那個沈翊是不同的,他更像那個已經消失了的領導者的感覺,帶著幾分儒雅,看起來像個紳士,隻是比他更添了幾分年輕人的活力。而那個沈翊雖然是這些個人格的混合體,但更多的,是更符合他四哥的身份,而且不在意是不是不要對女人動手,他的世界裏,就隻有敵人,和隨時會背叛的朋友。


    我說:“你也知道你們是同一副身體,你去照照鏡子,你們根本沒有什麽差別。”


    他眼裏有些受傷的神色,看得我不忍,心軟的時候,他很快的低下頭去,說:“我們不一樣,就算是同一副身體,可我們的性格,做事的方式,甚至人品也不同,這些因素就可以決定我們是什麽樣的人,我們就像兩個雙胞胎,長相相似,但本質上不同。”


    “你們兩個叫相似嗎?”我哭笑不得。


    他抿了抿嘴,“我隻是打個比方。”


    我沒話說,隻好問他:“你們不是會融合嗎?為什麽一定要讓我做選擇,融合之後,所有的人格,不是都會變成一個人?”


    他聽到我這話,眉宇間微微一顫,又抬起頭來,“融合也隻是有一個留下來,如果融合的方向是他,那我就會在某一天失去自己的意識和認知,完全變成他的一部分,反之消失的就會是他。”


    我搶在他之前,無可奈何的說:“你可千萬不要問我,希望你們兩個誰留下來,我真的沒辦法說。”


    沈翊剛燃起的希望又變成了失落,輕輕的嗯了聲,到我身邊來把我指尖的煙拿了過去,找到煙灰缸撚滅,說:“對身體不好,女孩兒還是盡量別碰這些東西。”


    “你不知道你煙癮有多大嗎?好意思說別人?”我抱著胳膊站在那,饒有趣味的看著他愣了一下,然後轉過身來挺奇怪的笑了下,“你知道我不抽煙,我都說了那不是我,我們兩個真的不一樣。”


    “你嗜酒。”我說。


    “沒有。”他說話有時候會直視著別人的眼睛,比我更無奈,“我是被和陳燦兩個酒鬼拉下水的,平時不喝,也不是喜歡。”


    “不喜歡你還喝。”我把他的手機摸過來到手裏,開機之後輸入了密碼,映入眼簾的全是我的未接來電和短信。


    沈翊也看到了,好像不太高興,但假裝什麽事都沒有,說:“因為你喜歡,你讓我喝的,現在又賴我,講不講道理?”


    他勉強的笑著,我翻他的通話記錄,因為是生活號,除了我之外,就有一個謝文初,通訊錄裏存的號碼也一眼就能看個幹淨,很少,沒有發現什麽端倪。


    我問沈翊:“你記得你前天和昨天都去哪兒了嗎?”


    他鎖眉,“前天去了一間診療室,去看醫生,昨天應該是和陳銳在一起,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我隻清醒過兩次,在診療室,現在。”


    我心裏咯噔一下,“那在診療室謝文初都跟你說什麽了?”


    沈翊一臉的不想告訴我,“能不能別問了。”


    “他不是個好人,我必須要知道他到底對你做了什麽,不然我沒辦法安心。”我急急地說。


    沈翊好像有些動容,反倒是我怔愣了一下,那時候的他,真的很容易被打動,有時候隻是給他的一個笑容,沒想到現在再清醒也一樣。


    “謝醫生隻是做了點常規的檢查,然後隨便問了幾個問題,比如我的名字,年齡和學號之類的,開了瓶新藥,還打了針補充能量的藥水,叮囑我暫時不要睡,其他的就沒了。”


    “藥呢?”我伸出手。


    他在身上摸了摸,沒摸到,奇怪的想了想,最後跑下樓去,從茶幾的抽屜裏拿出了一個小白瓶,標簽跟上次是一樣的,但裏麵的藥片要更小一點。


    他時間邏輯有問題,藥明明是謝文初帶來,在家裏就給他的,不是在診療室,而且,暫時不要睡是什麽意思?


    我直接把瓶子踩扁扔進了垃圾桶,沈翊剛剛開口還沒來得及說話,我已經完成了這兩個動作,拍拍手,看著他說:“就這麽簡單的話,你為什麽一開始不告訴我。”


    他皺皺眉,又開始頭疼,扶了扶窗台,說:“我不知道,就是不想提那間診療室,我也不清楚是為什麽,也許跟他有關,有時候感覺他很排斥心理醫生。”


    “那他怎麽還要去?”我扶了扶他,讓他坐下來。


    沈翊捏著額角,有些痛苦,說:“有人讓他去,但我不知道是誰,我看不到。”


    我攬了攬他,幫他按按,他不但沒有緩和,反而還有越來越重的跡象,臉色慘白,額頭直冒冷汗。


    “要不你先躺會兒吧,別亂想了。”我幫他擦擦汗,他搖頭,隻是坐著。


    張嬸來敲了敲門,說:“蘇小姐來了,想找先生說事,在樓下等。”


    我愣了一秒,她什麽時候來不行,非得現在來,沈翊對她有沒有印象還另說,怎麽應付?


    我看向沈翊,問他:“你認識蘇娜嗎?”


    他點頭,“蘇遠峰的妹妹。”


    我一開始還沒反應過來,剛想跟他說點什麽的時候,一口氣噎在了胸口,“你確實是妹妹?”


    沈翊還不知道自己哪裏錯了,疼的有點懵,我糾正說:“是陳銳的幹妹妹,蘇遠峰的侄女,那是他二叔。”


    沈翊嗯了聲,猶豫著,“我要去見她嗎?”


    “你要是疼得厲害也可以不……”


    “我可以。”他看著我,打斷了我的話。


    我看著他的眼神,一陣說不出的滋味,給他拿了件外套披上,說:“那你一會兒見了她就裝胃疼,老毛病她會信的,說頭疼她一定會問。可以少說話,聽她說就夠了。”


    沈翊想對我說什麽,沒有開口,我把手機打通了之後讓他帶著,他下了樓之後蘇娜就立刻跑過來甜甜的叫了聲四哥。沈翊頷首微微笑了笑,“蘇小姐。”


    我怔怔,蘇娜噗嗤笑起來,蹦蹦噠噠的跑過去抱住他的胳膊蹭了兩下,說:“四哥你轉性了啊,這麽客套,還蘇小姐,哈哈,酸死了。”


    蘇娜抬頭的時候,果然發現了他的異樣,沈翊在第一次出錯之後,便很少說話,照著我教的說,蘇娜也沒有懷疑、我趴在欄杆上看了他們一會兒,跑去給徐醫生打了個電話,詢問他這種情況應該怎麽辦,得到的迴複卻是,隻有這個人格放棄對身體的支配,或者陷入睡眠,而另一個人格能打敗他把權力爭奪過來,才有可能恢複原本的樣子。


    我看眼下麵的人,他也悄悄看我一眼,露出一個笑容。


    蘇娜今天格外興奮,拉著他問東問西,沈翊偶爾迴答兩個,耐心極好,隻是始終與她保持著距離,出了一開始,兩個人就沒有過肢體接觸。


    我靠在欄杆上想,其實這兩個人,也沒什麽好糾結的,十八歲的沈翊有同齡的喬綾來愛,二十九歲的喬綾愛的也是同齡的沈翊,就算他們是完全不同的兩個人,我也沒辦法說不愛誰,隻是時期不同,愛情的方式意義也不同。我不想讓任何人消失,但是這一刻想要的,是現在那個沈翊,而且這種環境,也隻有他才能適應,這一個應付蘇娜可以,但如果要去百樂,他萬一出了什麽事怎麽辦?


    越是擔心的來的就越快,蘇娜說的大致都是些關於工廠的事情,還提到了賭場。我錄了音,等蘇娜說完正事之後,忽然說:“四哥,還有件事呢,明天就是聖誕節了,咱們這一年熬得這麽難,過幾天又有大生意要做,哥說平安夜大家一塊兒去祠堂拜拜,我們倆一塊兒吧,你不舒服,正好我開車,我駕照違章剛處理完,現在是新本兒。”


    沈翊沒吭聲,蘇娜悄悄的說:“晚上有驚喜,哥會送你件禮物,你一定會喜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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