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做了然狀,“果然警匪一家。”


    他語氣清淡,說:“坐到這個位置,總要有點門道,再正直的行當,也有人愛錢。不過這個人隻跟他聯係,聽說官位很大,我們都沒見過,也不知道是誰。”


    我點頭應了一聲,我們倆站在原地,手握著手,對著那棵樹看了半天。我是沒看出什麽線索來,隻是在享受這一刻的安寧,偶爾偷偷看沈易,他似乎真的在認真想著什麽,側臉的剪影在布滿寒氣的陽光下,顯得清冷不可靠近。我想他若是生在古代,一定是個翩翩如玉的世家公子。


    “我臉上有線索?”沈易冷不丁的開口,我訕訕的扭過頭去,笑了笑,“我的丈夫,我看看都不行?”


    沈易嘴角揚了一下,“眼神太傻了。”


    我暗暗笑笑,捏了他的手指,“你嫌棄啊?”


    我沒有聽他的迴答,低頭看看他說的那處剮蹭的樹皮,問沈易:“還有什麽發現嗎?”


    他正經起來便斂了笑意,緩緩出一口氣,說:“聽警方那邊的消息,正房的電視機下麵少了一個包裹。”


    沈易把另一隻手揣進自己的兜裏,說:“我看了監控,兩周前,秦爺曾經去街對過的電話亭打過一通電話,時長在十五分鍾左右,期間與電話那頭的人發生過爭吵。查了郵電那邊的記錄,號碼在z市,是一家女子會所的前台電話。”


    秦爺為什麽要給女子會所打電話?是要找人嗎?肯定不能自己就是會員啊。


    “我已經聯係過那邊了,他們隻肯透漏秦爺是找過一個會員,但信息要保密,不肯多說。”他頓一頓,接著說:“除此之外,路口的監控顯示,事發前五天,下午三點四十分曾經有過一輛出租車進入巷口。這種巷子車輛要掉頭出來很考驗技術,一般的出租司機做不到,所以很少會選擇把車開進來,而是在巷口就讓客人下車。當然,這並不能說明什麽,隻要給足夠的酬勞,還是有人不會嫌麻煩,送下人之後把車子倒出來。隻是那輛車遮了車牌,後座放大後坐了一個人,裹著圍巾戴著帽子,打扮很中性,但看身材是個女人,身邊放了一個黑色的包,很大,應該是提前準備好了自己需要的食物和必需品。”


    他說到這裏,讓我緩了一緩,我點頭後,接著往下說。


    “車子進入巷口不到十分鍾就倒了出來,後座上是空的。而之後的五天裏,到案發之後的十日內,從監控上來看,並沒有跟她身材類似的女人出入過。所以我讓人去查了一下出租房,但巷內那段並沒有空房子出租。”


    想東西也許需要一根煙,他現在戒了當然沒有,隻是大腦裏需要這個東西,想了,就做了個習慣性的動作,咬了咬下唇,舔了下唇角。


    我覺得他肯定不舒服,就從口袋裏摸了摸,單手把糖紙剝開,塞給他了一顆水果糖。他一開始沒反應過來,隻是順著我張嘴把糖吃了,入口之後才覺出不對,茫然的看了我一眼。


    我笑了笑,他明白過來,糖咬碎了,轉過頭去,接著說:“巷裏隻有一家老房子,老人的兒子外出打工,前幾年在外麵娶了個妻子,買了新房之後為了盡孝,把他們也接了過去。之後房子便一直空著,我去敲門,並沒有人應。我從側牆翻進去看過,裏麵很幹淨,一絲痕跡都沒有留下。”


    “那不對啊。”我疑問道:“老人搬走這麽多年,如果很久沒人住,像這種房子早就該結蜘蛛網落滿灰了吧。”


    沈易點一點頭,輕聲道:“你說得對,她在哪裏居住過之後,把所有生活過的痕跡全部打掃幹淨,在秦爺死亡後便選擇了離開。但她沒有走正路,而是從院子的小門裏出去,進了另一條街,那裏沒有監控,也沒有人注意過有人出來。最近天氣不好,也沒有留下腳印之類的痕跡。”


    “那就沒辦法了?”隻知道有這麽一個人,隻是比較可疑,還不是說已經定了就是她了,現在人沒了,那怎麽查。


    沈易略一沉吟,說:“也不是,確定了一個嫌疑人,是秦爺……”


    沈易的話還沒說完,醫生帶著蓉蓉從屋裏出來了,趙嘉齊也慢吞吞的跟著,敷敷衍衍的在聽醫生說一些關於蓉蓉病情的事。


    沈易看到他們,有一絲不悅,把手從我的掌心脫了出來,收迴去放到了自己的口袋,不願意在人前與我親近的樣子。


    我的一側忽然變得輕飄飄的,口袋裏的空間變大了,冷氣也灌起來,變得沒有多少溫暖。


    我勉強自己微微笑著,裝作不在意的樣子,走過去跟醫生打了招唿,“徐醫生,蓉蓉他怎麽樣?”


    沈易抬眼掃了一眼徐醫生,徐醫生也在他身上打量了一遍,隨後對我說:“應該而是受過刺激後引發的精神崩潰失常,但她好像對那段記憶並不排斥,病症的情況並不嚴重。”


    我說:“可她有時會攻擊人,或者是自虐。”


    “對,咬了我兩次了。”趙嘉齊不滿的說。


    徐醫生笑笑,“你們說她受傷那一年才七歲,可現在看來,蓉蓉的智商或許隻有三四歲的孩子,隻能說她的經曆讓大腦受過傷害,影響了智力上的發育。而這些年,並沒有人教她怎樣去做一個人,卻是把她鎖起來,她對自己的認知會產生一些偏差。咬你是因為不安,你沒有給他安全感,所以她選了用這種方法來保護自己。下一次她再咬你的時候,你隻要摸摸她的頭,或者把她抱過來撫摸她的背部,讓她感到安全,自然就會放開。”


    趙嘉齊咂嘴,轉頭去看蓉蓉。


    我讓徐醫生先坐,去正房翻了新茶來泡上,給他倒了一杯。水不太熱,泡出的茶味道一般,完全沒有香氣,又因為天氣,冷的也很快。


    “這裏條件簡陋,委屈您了。”


    徐醫生低聲笑著,“哪裏的話。小喬,你這個朋友,不是不能治,但很奇怪。”


    我一震,“怎麽?”


    “對於童年的陰影,一般的受害人在提起時會有強烈的抵觸和恐懼反應,但她沒有。她好像並不排斥被囚禁在地窖裏的日子,對此很平淡,所以我懷疑造成她現在這個樣子的,或許另有其因。”


    他飲了一口水,接著說:“而且她這也不像那些精神病人,如果你不把她當做一個患有精神類疾病的人來看待,你會發現她除了像個孩子,其他並沒有什麽異常,她隻是需要成長,需要一個人來教她,怎麽重新成為一個人。”


    我手指敲著桌麵,沉思著重新替他倒一杯水,“您的意思是,她不需要治療?隻是需要一個老師?”


    “不。”徐醫生說:“我隻是說如果,她是需要一個老師,但同時還是必須進行一係列的檢查和治療,看大腦有沒有明確的病灶。如果從目前的情況來看的話,她並沒有辨識和控製自己的能力,而且患有恐怖症,懼怕身邊嘈雜的環境和一些特定的物體或者動作、氣味,如果任由她這樣下去,隻會越來越嚴重。我還是建議你盡快帶她住院治療,方便觀察,如果能找出造成她現在病症的原因當然更好。”


    沈易離開那棵樹,自己悄無聲息的走到蓉蓉麵前,忽然一把掐住了她的脖子,抬起她的下巴左右看了看。


    蓉蓉在掙紮,手在空中揮舞,但在看到沈易那種冷冰冰的眼神的時候,忽然安靜了下來,神情變得很溫順。手垂下來,整個身體軟綿綿的被他捏在指尖,眼裏不住的流出淚來,嘴巴張了張,似乎要喊出一個什麽字來,卻又好像不記得了,什麽都沒有說出口。


    “沈易……”我念著他的名字,他好像也不知道是怎麽迴事,放開她之後坐到了我身邊,奇怪的擰了擰眉頭。


    “怎麽了?”我輕聲問他。


    沈易還沒說話,蓉蓉的眼神還停留在他身上,失神的掐住了自己的脖子。


    趙嘉齊立刻上前阻止她,從後麵抱住她的手,不讓她再亂動。


    我把疑惑投向徐醫生,沈易卻開了口,說:“她有意識,她隻是不會表達,還在學習,會模仿自己所看到的一切。”


    徐醫生點了點頭,“他說得對,蓉蓉的模仿能力很強。你說她會自虐,也許是因為自己曾經遭受過那樣的虐待,是為了告訴你,向你傳達這個消息。也有可能隻是在重複,但她做任何一件事,都不是沒有意義的。不過像他剛才掐住蓉蓉的脖子,蓉蓉看他的時候,眼神並不正常,而蓉蓉對著他再一次做出這個動作的時候,好像是在挑起迴憶。她是在流淚,但這種神情……也許那段迴憶對她來說,是一種幸福。”


    我有點弄不懂,沈易冷聲說:“我不認識她。”


    徐醫生說:“或許是你身上的某一些東西觸動了她。”


    沈易看了眼腕上的表,對徐醫生的話愛答不理,迴過來對我說:“喬綾,你不是說過,秦蓉在麵對她生母的時候,做出了掀桌子的動作,說要殺了她,還記得嗎?”


    我點頭,他依舊望著我,我驚了一瞬,忽然冷汗直冒,額頭青筋突突直跳,“你的意思是……她是在模仿?她看到了兇手殺人,推倒秦爺的輪椅製造現場的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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