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謝你關注我。”董理說,“可你怎麽不說?”


    啤酒杯裏的啤酒是平靜的,一點泡沫也沒有了,但失去泡沫的啤酒也同時失去了它的味道。


    肖建國的心,猶如這失去了味道的啤酒,連淡淡的苦澀都沒有了,說不清是何種滋味。


    這是一個很簡單的問題。啊,你怎麽不說?有什麽不能說的?說你早就認識了,說你一直在關注,甚至於,說你是我在高中階段唯一想認識的女生。你為什麽不說?


    這麽多年,真的就沒有說,就是命運的齒輪在哐當哐當轉了二十年後,讓他們再次相遇了,他也還是沒有說。


    這個不說,本身就是一個大問題。


    在這漫長的二十年裏,肖建國已經無數次地問過自己,而這個問題就像一把本來很鈍的刀,每問一次,這把刀就更鋒利一點,割得他更疼一點。


    這個問題,董理問了出來。她的嘴角上揚,竟是微笑著的,那把刀傷不了她一絲一毫。果然,受傷的都是付出得多的人。越在意,越受傷。


    “我說了會有用嗎?”肖建國迴答。他直接跳過了董理的問題,另外提出了一個問題。但實際上,他提出的這個問題正是董理那個問題的答案。


    說了會有用嗎?有什麽用?我們會成為什麽關係的人呢?如果什麽都改變不了,我還有說的必要嗎?


    “當然。當然有用。”董理說,“如果你當時說了,我想我就會擁有一個好朋友了,我就不會那麽孤單。”


    表示驚訝的時候,我們總是會本能地張大了嘴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肖建國此刻也說不出一個字,連“啊”都啊不出來,他緊緊抿著唇,盯著董理的眼睛。


    他還沒有理解董理這句話的意思。還沒有喝多少呢,他就已經頭昏昏了。他失去了判斷能力。


    董理看出了肖建國的疑問,馬上解釋道:“你知道嗎,我特別羨慕那些個擁有男閨蜜的女同學,我也很想有一個。”


    “男閨蜜?”肖建國問。


    “嗯,現在流行這種閨蜜的說法,但是我其實更喜歡叫藍顏知己。就是異性好友。你知道嗎,在高中三年,我都沒有一個這樣的藍顏知己,有些話是不能說給其他女生聽的,就算關係再好也不行。”董理說。


    “為什麽?”


    “男生和女生的思維模式是不一樣的,同樣的問題,思考的角度處理的方式都不同,我更希望有一個人可以給我一些不同的建議。”董理笑了一下,“更重要的是,你知道的吧,女孩的嘴不嚴,她們根本保守不住任何秘密。”


    “你有秘密嗎?”肖建國問。此刻,他就像一個提問機器。


    “誰還沒有個秘密!”董理大笑。


    “所以呢?”


    “所以我很孤單。”董理的眼睛裏霧蒙蒙的,“外人看不出的孤單,隻有我自己才知道的孤單。所以,你該說出來,我想那我就會擁有一個藍顏知己了。”


    肖建國想說我也很孤單,所有人都可以看出來的孤單,跟我最好的哥們一起踢十場球也趕不走的孤單。那時隻覺得是一種莫名其妙的感覺,簡直就像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現在想來應該就是孤單。


    董理啊,你知道嗎,我們都很孤單。我在望著你,而你從不知道。


    “是嗎?”肖建國喃喃道。他端起玻璃杯,將早已沒有力氣的啤酒一口氣灌進肚子。


    “是。”董理答。她也跟著他做,這不苦不澀的酒跟白開水有什麽區別,喝。


    肖建國還有一千個問題想問,比如你怎麽就肯定我能成為朋友,是什麽性質的朋友,隻能當朋友嗎,有沒有其他可能?


    他忍住沒有問。


    “聽說他鄉遇故知是人生一大樂事,我們這應該也算吧?”董理說。


    “對於我來說,肯定算。對於你,”肖建國盯著董理說,“還得看你。”


    “嗯,咋個意思,什麽你啊我的?”董理說。她故意這樣說,帶著姚真交待的任務而來,氣氛可不能太沉重了。但肖建國還是讓她意外了,當他那樣認真地說出那個答案,她的內心有一點小小的感動。


    “我還有機會嗎?”肖建國問。


    “嗯?”


    “那個藍顏知己什麽的,我還有機會嗎?”


    “我想想啊,我好像正缺一個懂我的有點小幽默的,然後還是公司老總的朋友。”董理笑著說。


    肖建國也笑了,“說的是我嗎?我好像有點小幽默,而且正好是一個公司老總。”


    “就是你。”


    “感覺就是為我量身定做啊。”


    “嗯。就是!這個位置一直空著,我想也許就是在給你留著。”董理說。


    話說到這個份上,不再加點酒是不行的了。董理按了服務鈴,那個白淨的服務員進來了。董理說要再來兩瓶酒。


    “你還能喝嗎?”肖建國問。他自己的酒量是一點問題也沒有,但董理的酒量他可就不敢大意了。喝醉酒的女人不啻於一枚深水炸彈。


    “我能。必須能。”董理說,“菜都有點涼了,要不要再加點吃的?”


    “要不要來根烤玉米?”


    董理說你當這裏是燒烤攤啊,還烤玉米,玉米汁倒是可能有。


    “那個時候,你不是特別愛吃烤玉米嗎,印象中,手裏拿著的不是羽毛球拍就是一根玉米棒。”肖建國說,“對了,還有棒棒糖!”


    “啊呀,那個時候也沒有其他好吃的啊,”董理說。說著說著腦子裏突然閃過一個畫麵。那次在上海,跟羊旭楚萌萌幾個人吃火鍋的時候,肖建國也點了烤玉米,還說了初戀什麽的。他當時是怎麽說來著?


    還有棒棒糖,跟口罩一起快遞的那一大把棒棒糖,可能根本就不是姚真買多了不讓孩子吃,而是他全部記得。


    這下子,問題就真的嚴重了。董理說不下去了。對麵坐著的這個男人,高中階段都在默默地關注著自己,他當時是什麽心情,現在又是什麽心情?


    人的心就是一片深海,藏著太多的秘密。肖建國寫在照片背後的“小理”,對於他來說,是一個怎樣的存在呢?


    “我說過,我的初戀特別愛吃烤玉米,我還說過,那是一場沒有結果的暗戀。”肖建國說。這個時候,沒有什麽再隱瞞的了。


    他看著董理的臉慢慢紅了起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時間是個賊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宇宙大同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宇宙大同並收藏時間是個賊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