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界上遠不止三百六十行,有各種各樣酷炫的實用的本領。我們讀書,我們工作,我們不斷的豐富我們的知識儲備。


    我們懂得越來越多,那些有用的沒用的知識,好像要將我們淹沒。我們差點就以為,這個世界上沒有搞不定的事情,至少我們在搞不定的情況下,我們知道誰能搞定,該求助誰。


    直到一個朋友在你麵前痛哭失聲,你才知道,你學習再多再努力你還是欠缺這最重要的知識,你對一個受了重傷的朋友無能為力。你既不知道如何安慰她,也不知道該找誰安慰她。


    你能做的隻是陪著她哭。你想擁抱她,她顫抖的肩膀,她紛亂的眼淚,都在述說著她的脆弱。你抱住她,她哭得越發大聲了,你的肩膀是她此刻的依靠,而她必須自己走過那段艱辛的路。


    江明亮又拿了一盒抽紙過來。董理看了他一眼,又看了一眼大門,他馬上明白過來。他飛快換了衣服出門,這種時候,他待在家不僅幫不上忙,可能還會讓王湘尷尬。他選擇消失。


    11月了,外麵的太陽還是明晃晃的,溫度還是很高。他去了小區門口的咖啡館。那裏有空調,有音樂,有咖啡,舒服一點點。


    自從上次跟羊旭在這裏談了話,江明亮也經常來這裏坐坐。這個咖啡館不大,咖啡味道也一般,但勝在安靜,很適合在這裏想點什麽,或者什麽也不想,用時髦的說法就是—“放空自己”。


    王湘說的那些話,他也聽到了,大概明白了是怎麽迴事。認識這麽多年,他一次看到她哭。在他的印象裏,她是一個很樂觀很堅強的女人,像所有記憶中的小學老師一樣,認真嚴謹負責。


    最特別的是,王湘對生活沒有太高的要求。她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平平淡淡就好。”江明亮一直以為,她的生活正如她期待的那樣,平淡,如白開水一樣無味,如一片平靜的湖水沒有任何波瀾,但她樂在其中。


    原來,這隻不過是生活開的一個玩笑,是一個假象而已。白開水可以喝得津津有味,但水裏若沒有任何礦物質微量元素,僅是單純的純淨水,那就會營養不良了。愛,關心,就是生活這杯水裏應該有的必不可少的物質。


    董理,他的妻子,她是不是也營養不良呢,他的愛給了太多人,留給她的是不是也是一杯裏麵什麽都沒有的寡淡無味的水呢。


    江明亮陷入了沉思。他無法放空自己。他的腦海裏一片兵荒馬亂。周聰正式提出要跟他結婚,她已經將原來說的“我們隻不過是激情所致,我對你沒有任何要求”改成了“你離婚,我們結婚!”


    江明亮一口就迴絕了。不可能,開什麽玩笑!董理提出了離婚,他並沒有答應。就算是最後真離了婚,他也不可能娶周聰。


    他並不愛她。可以各種約可以睡在一起的女人,不一定是適合結婚的女人。他分得清。男人,並不如女人所以為的那樣“全憑身體思考”,他們現實,理智,比女人有過之而無不及。


    “他們真的太現實了!”王湘說。她哭夠了,終於坐了起來。


    她流了太多淚,眼睛又紅又腫,全身垮垮的沒有什麽力氣,整個人像被人剛剛暴打了一頓。


    “人都是現實的。”董理遞給她一條冷水泡過的毛巾,“趨利避害和利益最大化,永遠是人會做的第一選擇。”


    王湘將毛巾敷在眼睛上,“喂,你應該把毛巾放冰箱裏冰一下,那樣效果會好一點。”


    董理說你夠了啊,我家的餐巾紙都被你用光了。


    哭一場,問題不會解決,情緒卻能夠被釋放一點點。若一直憋著,憋久了,積累到一個壓力值,就很容易爆炸,威力和傷害也將會更大。


    “還好我發現得早。”王湘說,“我才40歲不是嗎,不是60歲,不是80歲,一切還來得及。”


    董理不解地看著她。什麽來得及,你要幹嘛?


    王湘哼了一聲,如果是60歲才知道就麻煩了,就真的白活一世了,現在分手,我還年輕,也還貌美,還有無限的可能。沒準我還能找一個又年輕又帥的男人呢。


    董理也哼了一聲,誰說不是呢,夢想還是要有的,萬一實現了呢。


    “你不要看不起我啊,我跟你一樣大,長得比你漂亮一點兒,比你瘦一點兒,”王湘說,“你都能找到,我怎麽就不可以!”


    “能!一定能!必須能!”董理說。她也真是服了王湘了。


    王湘去洗了臉,找董理要了化妝品,細細化了妝,除了眼睛還是有點紅以外看不出什麽異樣了。


    董理說你打扮那麽漂亮幹嘛,就開始行動了啊,今天周末,帥哥也放假休息了,你緩緩。


    王湘說你真的是我的朋友嗎,一點也不了解我。年輕帥哥?有那麽重要嗎?有呢自然好,沒有又如何,我並不稀罕的好不!我隻不過不想再繼續那種生活了。


    董理你知道嗎,一個人過日子很自在,不用去考慮別人的感受,不用眼巴巴等著老公孩子迴來再吃飯,不用看公公婆婆的臉色說話都不敢大聲,不用絞盡腦汁籌備孩子的生日慶祝會,把自己累個半死還得不到一句感謝。


    董理你知道嗎,我現在想到馬上要開始一個人的生活了就激動就興奮,好像綁在我身上的繩子終於鬆開了,我得到了解放。


    董理你知道嗎,噢,董理你不要哭,我知道你在想什麽,那些費勁心思地討好,都是因為在乎。孩子啊家人啊,看似麻煩,實則是甜蜜的負擔。都這樣說不是嗎,甜蜜的負擔!可是如果我沒有感覺到甜蜜呢,如果我付出了卻什麽也沒有得到呢?


    董理你懂我的不是嗎?你看看,我一晚上沒有迴家,家裏這麽多人,沒有一個人打電話給我,我對他們來說,連陌生人都不如!也許,家裏養條小狗不迴家,他們都會滿世界去找。


    董理你覺得孤單嗎。我很孤單。一個人生活也許是孤單的,但是好過兩個人的孤單,好過明明跟丈夫孩子在一起還是孤單。我寧願一個人孤單,那種孤單至少帶著自由的氣息。


    董理你不要哭。我知道你懂,我知道你也孤單。我們為什麽不解開那根繩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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