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非常不喜歡被人威脅,被人控製。那會讓他覺得自己很懦弱,很無能。


    但是,他還是按時去了她指定的那家餐廳。餐廳在一個商場的二樓,手扶電梯緩緩上升的時候,他有轉頭往下跑的衝動。


    他,居然去了,真他m的。


    他知道自己是為了什麽。他和董理親親熱熱的時候,江冬冬會偷笑,而當他們笑著的時候,江冬冬會比他們笑得更大聲。


    這個孩子,嘴上說著不要考慮她,爸爸媽媽你們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那是你們自己的人生,但實際上呢,她那顆稚嫩敏感的心,期待的一定還是一家三口永遠在一起。


    自己的人生?江明亮想,自己的人生裏早已不是一個人了,老話說的“老婆孩子熱炕頭”是一種幸福,那是非常有道理的。董理和江冬冬早已是他人生的重要組成部分,缺了他們,他的人生將不再完整。


    想到董理,江明亮心裏泛起一陣甜蜜和心酸。在海邊牽著她的手,一直走一直走,待迴頭看身後那長長的幾行腳印,他居然有走出了天長地久的感覺。


    在酒店將她攬入懷裏,那種強烈的失而複得的感覺,讓他差點掉下淚來。這個他曾熱烈愛過追求過的女人,這個陪伴了他將近二十年的女人,他孩子的母親,他差一點就弄丟了。


    那天早上打開門,看到全身濕漉漉的她,他忙去取浴巾幫她擦幹,她卻說“啊,淋雨的感覺好爽,原來是這麽爽!”,她是不愛帶傘的,她早已淋過無數場雨,而海邊的那場大雨,不過是她跟過去做的一場告別。


    他都懂,她濕漉漉的眼睛裏麵不僅僅有雨。


    他決不能讓周聰毀了這寶貴的失而複得的一切。


    餐廳四麵全是玻璃,可以看見商場裏走來走去的人,同樣的,餐廳裏的人對於外麵的人來說,也似玻璃櫥窗中的展品,一覽無餘。這是現在流行的嗎,江明亮很不喜歡這種風格,感覺完全沒有了個人隱私。


    周聰已經點好了單。簡單的兩個西式套餐,她自己是意麵加蔬菜沙拉,給江明亮點了一個牛扒。她拿著餐單問江明亮,你看這樣可以嗎,還要不要加點什麽。


    江明亮說隨便。他的“隨便”二字雖是壓低嗓門說的,卻似放了一個很響的炮仗,周邊全是硝煙的味道。


    江明亮不懂,這種時候,這個女人怎麽還可以這樣自然,這樣心安理得呢。


    服務員端上來兩杯紅酒。江明亮更加吃驚了,還喝紅酒,現在是喝紅酒的氣氛嗎,而且大中午的哪有喝紅酒的。他往四周急速掃了一遍,目測其他桌上就沒有人上酒的,不過還好,餐廳裏人很少,沒有人注意他們。


    周聰端著紅酒杯,說我們喝點,慶祝我們第一次約飯。她臉上的酒窩很明顯,她一臉天真愉快的樣子。


    “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我希望,我們以後不用在一起吃飯了。”江明亮說。他不端杯,他哪有心情喝酒,他隻想趕快結束。


    “這個,我可不希望。我覺得,我們以後在一起的機會會很多。”周聰說。


    服務員把餐送了過來。牛扒居然是心形的,圍著牛扒還擠了一圈紅紅的番茄醬。周聰指著牛扒說老江你看,這麽漂亮,肯定很好吃。


    江明亮一點胃口都沒有。雖然從辦公室出來的時候肚子已經有點餓了,但現在卻是什麽也不想吃。胸口像有一塊東西堵著,隻覺得憋得狠。


    周聰見江明亮不開動,就說你難道是要我幫你切嗎,我今天可累了,從九點開始逛,腿都快斷了,逛街也是個體力活啊。


    “就為了等你。”她微微側頭,朝江明亮連續眨了兩下眼,標準的調情動作,她的長睫毛看起來竟像是要飛起來似的。


    “我說過的,但你可能沒有聽清楚,我們不要再繼續下去了。”江明亮盯著周聰的眼睛說道,“該結束了。”


    “我也說過的,你也可能沒有聽清楚,我,想去你的心裏。”周聰喝了一口酒,“我還說過的,我很想你。我忘了我有沒有說過,我愛你。”


    江明亮什麽話都說不出來,那種憋悶的感覺更加強烈了。


    “你要我在這裏說嗎?”周聰轉頭往四周掃了一眼,“你確定嗎?”


    “不要。”江明亮脫口而出。


    奇怪,他們不過接觸那麽幾次,她怎麽就這麽了解他。他不願意在大庭廣眾之下跟人發生任何爭執,更遑論是與一個女人討論不道德的感情。


    江明亮端起麵前的紅酒喝了一大口。這是什麽酒,他隻覺得舌頭澀澀的,像吃了生苦瓜。


    周聰拿出手機,說你知道嗎,我有一個習慣,是因為寫作養成的一個習慣,但凡寫了自己覺得很滿意的文字,或者看到很精彩的文字,就會截屏下來。


    “跟我喜歡的人互發的信息,我也舍不得刪,有時候怕誤刪,我也會先截屏下來。”周聰晃晃手裏的手機說,“你要不要看一看?”


    這又是一個炸彈,江明亮直接傻了。他倒是真好奇她截屏了哪些對話。


    他們都說了些什麽呢,江明亮迴想,好像也並沒有什麽出格的。晚安問候而已吧。


    他們擁抱過親吻過,但還沒有到最後一步。這樣子的關係,她能拿他如何。


    看他不說話,周聰在手機上點了幾下,馬上江明亮就收到了她發的微信。真是一段對話截屏。一天晚上將近12點的時候,她發xn,自己迴了xn。


    這能說明什麽呢?不過是網絡語言,很多人鬧著玩也會這樣發。可是董理看了會怎麽想?噢,她還能怎麽想!


    江明亮將剩下的酒一飲而盡。“你想做什麽?”他問。


    “我並不想做什麽,我隻不過,”周聰故意猶豫了一下,“想跟我喜歡的人繼續下去。”


    江明亮馬上說這不可能。


    周聰笑了起來,她又開始晃手機,好像那是什麽了不起的秘密武器。江明亮真想不顧風度把她手機搶過來摔個稀巴爛,再踩上一腳。


    “你的手機也是寶貝。比如應該還可以查到某日某時你打某個酒店電話,要求訂間房。”周聰說,“如果你不記得,我倒是記得。”


    一杯紅酒而已,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勁,江明亮徹底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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