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大家的焦慮與期盼中,很快就到了1月24日,大年三十。


    往常過年,董理一家三口不是迴江明亮老家陪他媽媽,就是迴湖南陪董理父母,基本上是一年年輪著來,這個是在結婚前就已經達成共識的,年前他們會跟自己的兄弟姐妹提前溝通,保證一定會有人陪老人家過年,不讓老人家過年也孤單。


    但今年,情況特殊,他們不能迴家陪老人家過年了。大年三十當天,董理早早就跟父母視頻,表達了歉意,父母非常通情達理,說都能理解,他們身體還好能照顧好自己,孩子們也要保重身體。


    孩子們?這可不是說的江冬冬。董理感慨,就算四十多了,在父母眼裏,還是孩子。


    江明亮卻說,在他的眼裏,董理同誌也還是孩子。


    董理說你別開玩笑,有我這樣的孩子?江冬冬卻說老爸是對的,老媽就是一直天真一直單純,明明就是個孩子。


    董理心想就算我之前是這樣的,最近這幾個月也已經變了。不管前因如何,後果就是自己已經偏離了婚姻預訂的軌道,且越走越遠,刹不住車。


    如果江明亮知道了,會怎麽看自己呢?


    如果冬冬知道了,還會說我天真單純嗎?


    江明亮說的倒是他的真實想法。


    結婚十八年,董理身材容顏都有了變化,更豐腴了一些,皮膚不再如年輕時緊致,頭發少了些,連顏色好像都變淺了一些。但那圓圓的臉,圓圓的眼睛,總讓她還像個孩子,尤其是她的心態,看人看問題,永遠是從好的方麵去看,就好像從來沒有受過欺騙受過傷害。


    但明明,這十八年,挫折傷害也是一路相伴。江明亮知道,光自己的屢次背叛,就已經讓她受了重傷。


    她是怎麽保持孩子般的心態的?江明亮想,可能就是她的天性如此,善良、樂觀、大度、寬容。他真心希望她已經原諒了他的背叛,願意跟他再次開始。


    這麽多年,就他們三個在一起過年,居然是第一次。董理說以前都是吃現成的,頂多打個下手洗洗菜端端盤子,今天居然成了年夜飯的主廚,壓力山大。


    江明亮說你不用怕,我最近也在app上麵學了挺多做菜的方法,我是完全可以挑起大梁滴。


    年夜飯還是很豐盛的,董理燉了一鍋羊排,做了一個辣子雞丁、一個紅燒排骨,江明亮清蒸了一條鱸魚,炒了一個大白菜,還涼拌了一個董理最愛吃的金針菇,滿滿擺了一桌子。


    江冬冬馬上拍了視頻發到家人群,得到了一大家子人的狂熱點讚。


    江明亮給三個人都倒了紅酒。


    他端起杯,對董理說:“老婆,你辛苦了,既要工作又要操持家,把家收拾得緊緊有條,把娃教育得聰明可愛,我感謝你,敬你。”


    這個話說得很簡單,但江明亮的聲音很動情,董理的心髒被輕輕地擊打了一下。


    隻是,她不知道該怎麽接話。說老公你也辛苦了?她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老公”這個詞了。這個詞就像從她的字典裏消失了,從她不再在意他的行蹤的時候,就消失了。


    董理端杯跟江明亮碰了一下,然後喝了一大口酒。


    江明亮說哎呀,你別喝那麽急,紅酒後勁足。


    江冬冬端起杯站起來,說老爸老媽,我敬你們!祝你們身體健康,萬事順心,財源滾滾,天天開心!


    江明亮哈哈大笑:好!還知道說財源滾滾啊,小財迷!


    三人碰了杯。江明亮一杯酒一飲而盡。


    飯後,打開電視,春節聯歡晚會還是如常進行,隻不過,三個人都沒有太多興趣,隻顧著刷手機看新聞。現在是什麽情況了?有些什麽舉措?事情的走向將是怎樣的?他們更加關注這些。


    最新消息:軍隊從陸海空三所軍醫大學各抽調150人,組建支援湖北地區應對新型冠狀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醫療隊,並於當晚空降武漢。


    大年三十是萬家團圓的日子,但這群最可愛的人,在除夕夜告別家人,投身戰場。


    董理一下就想到了當年的非典,也是醫護人員這些最可愛的人,衝在了抗疫的最前線,用自己的專業、汗水、健康甚至生命,為全中國的人民築起了一道堅固的城牆。那時電視新聞總是滾動播出著他們的英雄事跡,每看一遍都會熱淚盈眶。


    那時江冬冬才剛出生幾個月,對於非典,她根本不可能有記憶。就是經曆過的人,有很多人也選擇了遺忘。


    有人在那場災難中失去的太多了,親人、朋友、愛人,一下子就突然離開了,可能連聲招唿都沒有打,太痛苦了,就遺忘吧,不要再記起。


    董理的妹妹董容當時也在醫院上班,她們醫院被定為非典收治醫院,醫護人員上班全部穿著厚厚的防護服,戴著護目鏡口罩,每天要消毒無數次,照顧病人也必須打起十二分精神,大意不得,一個班下來已是精疲力盡,但因為怕交叉感染,必須要隔離。她們不能迴家,隻能留在醫院的休息室休息。


    那段時間,父母每夜都睡不好覺,他們擔心自己的小女兒,擔心她吃不好睡不好,更擔心這可惡的病毒一不留神就侵襲她。若是感染了病毒,僥幸治好了,也會留下各種各樣的後遺症,一生都會與病痛為伴,受盡折磨。


    董理突然想起,那時自己寫了很多的日記,記錄下當時的心情。有一次江明亮看到了,還誇她寫得很真實動人。不知道那個本子放到哪裏了?印象中是帶到廣州來了的。


    “冬冬,你高考誌願準備報什麽?”江明亮問,“有沒有考慮從醫?”


    “老爸,你忘了嗎,我是文科生。”江冬冬將手機丟在一邊,一臉懊惱:“我現在有點後悔當初文理分科的時候選了文科,文科生如果從醫的話,隻能學中醫和獸醫。唉!”


    董理說中醫也是很不錯的。雖然關於中醫西醫的爭論很多,但是也是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何況中醫是老祖宗傳下來的,經過這麽多年,事實證明還是有存在的道理的。


    江冬冬說還有一年才填報誌願,我會好好考慮一下的。悲催的,都要高三了,我還沒有確定自己想要的是什麽。馬上快18歲了成年了,但是我居然還不知道自己想成為什麽樣的人。


    “很多人都這樣,都不知道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麽,別說18歲了,有些人可能要到臨終的時候,才醒悟過來。”江明亮說。


    董理陷入了沉思,那麽我呢?我想成為什麽樣的人呢?曾經是想過的吧,答案是什麽?為什麽現在竟然不記得了?我,終於還是成為了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過著普普通通的日子,與成就與非凡都絕緣。


    但是,我真的滿足於這樣的日子嗎?


    我真的願意做一個連夢想都沒有的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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