克莉絲汀看著約瑟夫的背影,眼神中滿是落寞。


    約瑟夫是老師的後裔,隻比她大一兩歲,少年時被送入神廷,憑本事晉升到高階聖堂,正可謂年輕有為。


    他不知道文德帝國是死局嗎?


    當然知道。


    就算知道,有些事還是必須做。


    約瑟夫的家族是文德帝國世襲貴族,曆代先祖都是帝國名將,命運早已和帝國高度綁定。


    他不迴去,會被人戳脊梁骨罵一輩子。


    克莉絲汀不同。


    她是侍奉女神的神職人員,隻是恰好出生在文德帝國。


    她受過文德帝國的恩惠,但早都用戰場表現還完了。


    她會為文德帝國落難感到傷感,卻沒有立場和理由陪葬。


    雖然心情有些悵然,但克莉絲汀很好的控製著表情,閉口不提剛才的波折,而是向羅蘭介紹擴充神殿武士的現狀。


    在羅蘭的大力支持下,海倫茨堡戰役損失的神殿武士已經全部補齊,並且繼續擴充到三萬七千人。


    這支軍隊暫編為光明護教軍第十九師。


    雖然人數已經和整編野戰軍差不多,但克莉絲汀還是維持著一個師的名義編製。


    如果一支軍隊人數是軍級,戰鬥力是軍級,那它就是軍級單位。


    哪怕名義上是一個師。


    實際好處撈到就行,還是低調些好。


    聽完介紹,見克莉絲汀情緒不高,羅蘭知趣的告辭離開,讓克莉絲汀自己消化惆悵之情。


    有些事外人沒法勸,不如不說。


    目送羅蘭離開,克莉絲汀有些無力的坐迴椅子,纖細的身體深深的陷在寬大的真皮座椅中,眼皮也耷拉下來。


    剛才的堅定果決全然不見,她的眼神中隻剩無助茫然。


    她做出最理性的選擇,但這個世界真有絕對理性嗎?


    “老師,如果是您,又會怎麽選?”


    她曾經犧牲幾千人做誘餌,全殲叛軍主力,取得輝煌勝利,也因為這場勝利得到“冷血魔女”的稱號。


    在不久前的海倫茨堡戰役中,她完成了蛻變。


    她不再是那個將每個人都視作棋子的冷血魔女,而是既有決斷又有人類感情的英明統帥。


    然而今天她再次做出冷血的選擇。


    羅蘭給她選擇的機會,她完全可以帶一萬人迴去盡力扭轉戰局,戰事不利再帶文德皇室撤退組建流亡政府。


    既能照顧文德人民的情感,又能鼓舞士氣,名聲也保住了。


    可是,她迴去能贏嗎?


    進入專業領域,克莉絲汀的精神瞬間振奮。


    她來到軍事地圖前,盯著文德帝國周邊,蹙眉沉思,時不時擺幾個棋子上去。


    無須標記數據,她知道這些棋子的分量。


    戰爭是最殘酷的藝術,這方麵她是專業的。


    在腦海中飛速推演後,她得出相對靠譜的結論。


    如果文德帝國上下團結,如果沒有議會扯後腿,如果國家能夠迅速激發戰爭潛力,如果索菲婭始終不出現,的確有很大機會獲勝。


    勝利曙光乍現,克莉絲汀卻笑不出來。


    因為這些前提實在太苛刻。


    老邁的文德帝國內部矛盾重重,議會除了拖後腿什麽都不會,索菲婭隻是失蹤,並不是死了,她遲早會來。


    文德帝國雖然有動員百萬大軍的潛力,卻終究要亡。


    過程或許很快,也許很慢,但遲早會來。


    這取決於內耗的程度。


    克莉絲汀長出一口氣,神情恢複寧靜。


    文德不會滅亡!


    哪怕國家全境淪陷,隻要還有文德人活著,就有複國希望。


    但必須保存火種。


    她和這些神殿武士就是文德複國的火種。


    她想起約瑟夫臨別時的眼神,瞬間了然。


    約瑟夫也明白,所以不會用道德綁架的方式逼迫她迴去。


    偌大的帝國,謝幕演出時若是沒人陪也太淒慘了。


    約瑟夫與文德共存亡,必將讓全世界知道文德人的血性。


    接下來的複國部分,就該克莉絲汀了。


    他們都不容易。


    站在窗前,聖女小姐將目光投向北方。


    視野之外數百公裏的地平線盡頭,是總督轄區的中心漢撒城。


    城市不算大,卻充滿活力。


    同僚之間既有激烈競爭,對外時也非常團結。


    隻有這樣的團隊,才能機會擊敗索菲婭吧。


    來不及為即將倒黴的文德帝國哀悼,處理完瓦爾城交接事宜,羅蘭將城市交給托尼和克莉絲汀,自行返迴漢撒城。


    希芙過段時間就要親臨前線,等待索菲婭現身。


    他得抓緊時間為冰晶藍戒指充能,讓希芙也知曉索菲婭的真正實力。


    決戰在即,任何時間都是寶貴的。


    沒有聽到敲門聲,院門卻被打開。


    正在翻閱報紙的安潔莉娜有些詫異,抬頭向外望去。


    她被軟禁在漢撒城郊一處莊園已經有一周了。


    剛開始被抓時,她徹夜難眠,羞憤、氣惱、傷心輪番侵襲,讓她整晚都輾轉反側睡不好覺。


    她既怕羅蘭改變主意繼續羞辱自己,又怕女皇因為她的失敗震怒。


    但她很快發現,患得患失毫無意義,隻能讓自己睡眠不足眼袋浮腫。


    既然逃不掉,那就索性安心住下。


    羅蘭雖然是個惡棍,但表麵功夫做的還是不錯,按照最高級戰俘待遇安置她,還貼心的給她安排擅長做家鄉菜的留裏克廚師。


    短短幾天,化悲憤為飯量的她甚至胖了兩斤。


    她隻是被軟禁,並不是真的坐牢,她甚至每周能領兩份報紙,借閱三本書籍。


    可惜不能自由選擇報紙,看不到來自故鄉的一手新聞。


    羅蘭給她指定的報紙是《太陽報》海外版和《羅迪尼亞周報》。


    書籍目錄也是經過羅蘭精挑細選。


    今天她正在閱讀的就是一本講述海底世界的百科書籍。


    各種新奇的知識讓她沉醉其中,幾乎忘記這個世界。


    然而世界並沒有忘記她。


    來找她的人是羅蘭。


    安潔莉娜咬著唇,臉色有些難看。


    她原本以為不用再見羅蘭這看似人畜無害實則毫無底線的家夥,但他還是來了。


    是來檢閱戰利品還是來貓戲耗子?


    如果是剛剛被俘的那兩天,安潔莉娜或許會情緒激動,但現在她的心情十分平穩。


    女皇陛下說過,讀書使人平靜,可她總是靜不下心,反倒是成了戰俘才有機會讀書。


    她果然辜負了女皇的期望。


    輕歎一聲,將書簽插進讀到一半的內容,安潔莉娜合上書頁,還沒來得及將書放迴書架,羅蘭就出現在書房門口。


    來都來了,安潔莉娜也懶得收書。


    她站起身,正要向羅蘭行禮,抬到一半的手卻僵在空中。


    她該以什麽身份向羅蘭打招唿呢?


    軍禮肯定不行。


    帝國軍人的臉麵都給她丟完了。


    瞬間的錯愕後,安潔莉娜捏住並不存在的裙擺,屈膝行禮。


    膝蓋有些僵硬,動作格外別扭,讓安潔莉娜的唇角微微抽搐。


    好在羅蘭並未在意,隨意的擺手示意她坐下。


    羅蘭在另一張椅子自來熟的就坐,笑著打起了招唿。


    “這邊住的還習慣嗎?”


    換做幾天前,安潔莉娜多半會按捺不住脾氣和羅蘭吵幾句。


    現在她卻隻是平靜的笑著,“我很好,您找的廚師很地道,飯菜都是家鄉的味道。”


    “那就好,生活方麵有什麽困難可以直接向女仆提出。我們蘇賽克斯是文明國家,不會虧待戰俘。”


    安潔莉娜咬了咬唇,話到唇邊還是咽了迴去。


    餘光瞥見桌上書籍的封麵,羅蘭的嘴角上揚著好看的弧度。


    這是他從海底帶迴來的書籍,經過加工後赫然成了他的作品。


    向野蠻的留裏克人高官傳播知識,也能得到傳承者徽章,想到即將獲得的徽章,羅蘭差點放聲大笑。


    他此行目的並非為此,而是為了戒指充能。


    寒暄幾句後,羅蘭從左手中指取下冰晶藍戒指,緩緩舉起。


    “這是索菲婭給你的底牌吧。”


    安潔莉娜沒有說話,麵色微微泛紅。


    拿著女皇禦賜的戒指卻被羅蘭俘虜,這是她無法洗刷的恥辱。


    安潔莉娜的心情寫在臉上,不用猜,一看就懂。


    羅蘭的確看不透正經女孩的心思,好在安潔莉娜就是個躲在女孩軀殼裏的中性靈魂。


    隻要不把她當女孩,也就秒懂了。


    “安潔莉娜,如果你是我的屬下,經曆這樣的慘重失敗,你猜我會怎麽處置你?”


    “殺。”安潔莉娜的答案很簡潔。


    羅蘭差點被氣樂,他在安潔眼裏就這形象?


    默默的記下這個仇,他聳了聳肩,平靜的說道:“交給屬下超出能力範圍的任務,應當由領導負主要責任。”


    安潔莉娜猛地抬頭,瞪圓眼睛。


    她懂三門外語,羅蘭的蘇賽克斯語字潤腔圓,是地道的帝都腔,她全都能聽清。


    然而羅蘭說的每個詞她都懂,合在一起卻聽不懂了。


    羅蘭懶得廢話,直接說道:“你有情報網,該知道我沒有說謊。”


    安潔莉娜努力迴憶,果然想到幾件小事。


    羅蘭麾下的騎兵指揮官傑斯,因為臨機處置倉庫縱火案時的過激表現忐忑不安,確實是羅蘭承擔了所有責任。


    他沒有吹牛,如果指揮失誤,他的確會承擔責任。


    女皇會怎麽做,會不會不如羅蘭?


    這個可怕的想法剛剛誕生就把安潔莉娜嚇了一跳。


    她慌忙將這個可怕的念頭驅散,有些氣急的尖叫起來。


    “你想表達什麽?想借機貶低女皇陛下嗎?我告訴你,女皇陛下也會這麽做,每個優秀的領袖都會這麽做!”


    看著安潔莉娜因為氣惱而扭曲的麵孔,羅蘭先是愕然,隨後釋然。


    他隻是隨便說說,安潔莉娜就急了。


    可見索菲婭並非那麽寬容,或者說並非總是寬容。


    將這個重要信息記下,羅蘭微笑著點頭附和,“這我相信,這是優秀領袖的基本素質。”


    雖然羅蘭言語中服輸,但安潔莉娜已經沒心情和他廢話,語氣也多了幾分冰冷。


    “總督大人,我現在隻是俘虜,您有什麽要求請直說,如果沒事我要休息了。”


    “倒也沒什麽,你擅長操縱寒冰,還請幫忙給戒指充能。”


    “伱說什麽?我給女皇陛下的戒指充能,然後讓你拿去玩?”安潔莉娜簡直不敢相信,還有這麽無恥的要求。


    “是的。”羅蘭坦然承認。


    安潔莉娜被羅蘭的無恥氣笑了。


    惡棍就是惡棍,永遠不要對他有任何幻想。


    “我拒絕,就算戰俘也有尊嚴。”安潔莉娜態度堅決。


    “當真拒絕?”羅蘭眯起眼睛。


    “我寧死不屈。”安潔莉娜坦然抬頭。


    她的容貌不算頂級,但也是明眸皓齒,五官清麗。沒有化妝痕跡的年輕麵孔滿是膠原蛋白,頗有幾分女性魅力。


    羅蘭的目光從麵孔下移。


    該大的地方還挺大,舉手投足間還有幾分淩冽的氣質,大部分男人見到這樣的美女很難走得動到。


    然而羅蘭每天睜眼看見的是希芙,閉眼看見的是精靈希芙,對美女的鑒賞閾值遠超常人。


    安潔莉娜在他這裏隻屬於能看但不多的級別。


    見羅蘭的目光在自己身上逡巡,安潔莉娜有些不悅,皺起眉頭。


    “總督閣下,身為紳士,用這種目光看一位女士是否有些不禮貌。”


    “我不是紳士,我是惡棍。”羅蘭淡定的說著。


    他托著腮,笑的像隻狐狸,“我在想,將你的美麗身體做成冰雕應該擺什麽姿勢才能吸引更多遊客。”


    安潔莉娜臉色變的格外難看。


    她不怕死,但這種屈辱的死法她很難接受。


    “女皇陛下絕不會放過你!”


    “瞧您這話說的,我不這麽做,她就會放過我嗎?”羅蘭神情淡定。


    安潔莉娜被噎的說不出話,她隻好換上柔和的語氣,“您完全不在乎風評嗎?”


    “在乎,非常在乎。但比起死亡,區區名聲算什麽。我說過,超出能力範圍的失敗不會被追責。你是被逼的,女皇可以原諒你。”


    安潔莉娜一時語塞。


    繞了一圈,羅蘭居然在這裏等著她?


    這是她自己說的,女皇不會苛責屬下,難道現在收迴剛才的話?


    安潔莉娜臉色難看,嘴唇快要咬出血來。


    羅蘭知道她在動搖,根本不給她思考的時間,直接將戒指遞了過來。


    “我的耐心並不好。”


    屈辱的淚水從安潔莉娜麵頰滾落,她發誓遲早讓羅蘭付出代價,咬牙切齒的接過戒指,恨恨的說道:


    “我實力低微,就算全力充能也無法完全複原,有必要嗎?”


    “有沒有必要由我決定!”


    羅蘭收起笑容,平靜的說道:“我現在去找冰雕藝術家,三天後前見不到充好能的戒指,你的美麗將會向所有人綻放。”


    安潔莉娜差點暈厥。


    她幽幽的反問道:“總督閣下,這就是您說的不會因為屬下能力不足而責罰嗎?”


    “我當然不會為難屬下,可你是敵人呀。”


    羅蘭笑著揶揄道:“當然,你也可以投降,我熱烈歡迎。”


    安潔莉娜用一個詞做了迴答。


    “呸!”


    羅蘭不理會臉色鐵青的安潔莉娜,暢快大笑,揚長而去。


    爺治不了索菲婭,還治不了你?


    次日清晨,羅蘭從熬紅雙眼的安潔莉娜手中接過戒指。


    平心而論,安潔莉娜的確很用心。


    看來她對當眾展示魅力興趣不大。


    她實力的確遠不如索菲婭,但這枚戒指經過索菲婭改造,可以反複充能釋放,隻要有耐心,她也能複原八九分。


    感受著戒指中傳來的淩冽寒意和盎然殺意,羅蘭笑容燦爛。


    希芙馬上要來了,這枚戒指正好與她分享,讓她也感受感受索菲婭十分之一攻擊力的威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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