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鳳樓攤開羽扇,聽了他的推斷,想起什麽似地笑著,「記不記得當年離開師門時我們倆打的賭?」她料定單鷹帆的沉默,繼續道:「你說,隻有仁君能安天下;我卻說,隻有太平盛世能創造所謂的『仁君』,因為他什麽都不用做,隻要保持現狀,手不沾血,就能博得後世美名;要平定亂世卻絕非仁君,隻要得到最後的勝利,就能成為後世歌頌的明君,就能決定曆史的正義,就算曾經血染天下也能功垂千古……」


    「如果天下大亂,總得有人終結這亂局。」單鷹帆反駁道,這和仁不仁慈根本沒關係。


    「築一道肉牆去抵擋兵戎嗎?」她冷哼,「真正仁慈的人,絕對終結不了亂局;天下既亂,百姓疾苦,要贏得戰爭的首要條件,就是要這些處於苦難中的人去為你成就天下——司徒爍能毫不猶豫地做到這點,武皇卻做不到,他的雄心壯誌在妻子與人民的苦難中動搖了。我們曾經相信會有一個完美的奉命典範值得我們追隨,到頭來卻發現他不過是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曾經以為必須具備的帝王資質與條件,伴隨而來的卻是潛在的殘酷性格——你仍然相信自己是對的嗎?」


    「不管對不對,我現在還不是在為他賣命。」單鷹帆的口氣漸漸不耐煩了起來,「不要再一副看好戲的模樣,你讓武皇進入司徒凝的夢中夢,不就是想讓他打消東山再起的念頭,這事若有差池,你我的苦心都會白費了……」到頭來,他們會隻剩滿身罪孽。


    「這就是我跟你不同的地方啦,凡事盡人事聽天命,做到也罷,做不到也無可奈何,曆史的腳步一樣在前進,一代明君總會去見閻王老爺,一代暴君被推翻了也不代表取而代之的就不如他殘暴。把一個人當神一樣地追隨,不如相自己的信念,我的信念就是得過且過,熬到盛世到來準沒錯;你的信念就是人死越少越好,但世事畢竟不是凡人一點點信念能力挽狂瀾,做人嘛,凡事看開一點,活在當下,自我解嘲當娛樂,不是挺好的?」


    「但是你解嘲的都是別人。」


    「不小心的,都叫你看開點嘍……總之這一切還真是天意安排,這任務非你莫屬,我想不用我說你也會拚老命,就祝你馬到成功啦,我會在你們進入地下龍脈後派人支持你。同門一場,我還是要勸你凡事量力而為,千萬不要想不開……」


    「你隻是怕我欠你的錢沒人替我還吧?」


    「我隻是勸你認命點,各人有各人的命,你呢是標準的禍害遺千年……」


    「我走了。」一直聽這女人嘴賤,他會很想同門鬩牆!


    「等等,我有個東西給你。」單鳳樓拿出兩個纏在一起的銀鎖,銀鎖上有紅色絲繩綁住,看起來像兩條繩索以龍形鎖勾扣住。


    「這什麽?」該不會……他突然一臉感動,這死要錢知道他娶老婆了,所以給他的慶賀禮嗎?


    但是,死要錢有這麽重情重義嗎?


    「這是我發明的『同命鎖』。」


    既然是她發明的,那一定有咒術在,單鷹帆伸手接過,因為他得承認單鳳樓確實是咒術天才,她不隻能把前人留下的咒術融會貫通,更常自己舉一反三地發明新咒術。


    「戴上這兩個鎖的人,可就真的能夠同年同月同日死了,但是是以命長的那個為準,本來我想跟你一起戴……」


    「什麽?」他一臉驚悚。


    單鳳樓翻了翻白眼,「我並不是很願意,但你是我身邊命最硬的人,我命中有三大劫,第一劫勉強過了,你也知道後遺症是什麽;最近第二個劫會來到,本來想拿來保命,不過想來想去跟你這家夥綁在一起怪不舒服的,你自己拿去用吧……」


    死女人。他本想開口關心一下,當下又覺得不爽了,但同門一場,他還是道:「別挑了,跟你綁就跟你綁。」這女人隻是嘴賤了點,關鍵時刻很靠得住的,要是這麽掛了豈不可惜?


    「不了,我自己想別的辦法。看你春風滿麵,這就當我送你的新婚禮啦,有了家累的人,不要隨便想不開……」


    還真的是新婚禮!他果然誤會她了!單鷹帆真是感動到淚流滿麵啊。


    單鳳樓又拿出了她金光閃閃的金算盤,手指輕快地撥動紅寶石鑲金剛鑽鑄成的算珠——比他上次見到的又更加華麗了。「呐,我也不貪財,同門價,算你一萬兩就好。」


    「……」去死吧!


    要怎麽跟韋少衡上路呢?方法說難也不難,隻是這又讓單鷹帆有些愧疚,他終究利用了原海茉。


    「韋幫主是去談正事,你跟去做什麽?」原滄浪不想讓女兒涉入這件事。


    「小茉武功高強,應該能成為得力幫手,嶽父大人請放心,小婿一定會好好照顧她。」韋少衡對原海茉願意出力可是求之不得。


    原海茉原想答腔,她隻是想跟去遊山玩水,鶴城附近她早就玩膩了。但是想到單鷹帆的交代,隻好默不作聲,心裏對於韋少衡已經和她父親嶽婿相稱感到討厭。


    臉皮真厚。她心裏想著,把頭一撇,開始神遊天外。


    而原海香一聽姊姊要去,也搶著要跟,但是她一點武功也不會,跟了也隻是累贅,於是廳堂上又是一陣爭執,韋少衡為了安撫情人,最終仍是幫著一起說服原滄浪。


    單鷹帆就以原府家奴的身份,跟著在路上為兩位小姐盡犬馬之力。


    擔任任勞任怨的苦力,他可是早就習慣了,不過丫頭開始會擺臭臉給奴役他的人看,慶幸的是這丫頭老是一副惡劣又驕縱的嘴臉,眾人暫且當她耍大小姐脾氣。


    原海茉嫌她原來的兩個丫鬟礙手礙腳,不讓她們跟,而韋少衡想派個有武功底子的婢女給她,則被她給拒絕了,最後那名婢女派給了原海香,而好不容易說服父親讓她隨行的原海香,身邊也隻有這麽一名婢女。


    此次北行,陣仗不小,單鷹帆都不知道這年頭私下密謀造反也能這般浩浩蕩蕩,隻差沒沿路敲鑼打鼓,昭告天下:他們打算跑去拆了皇帝老祖宗的墳,包括原家姊妹和一名婢女,還有一名與韋少衡兄妹相稱的「俠女」,名號挺好聽的,叫什麽冷吹櫻還冷飛櫻的。


    餘下,包括韋少衡,原家大少爺,一名據說是笑什麽樓的樓主,這三個風流倜儻得人神共憤,不拿扇子好像就不會說話的俊公子還各帶了一名侍婢——他娘的這年頭連男人出個門也要帶婢女就是了。另一位綽號威風凜凜的什麽中原第一劍,人稱銀劍飛龍——這名字他默默地不於置評,人家高興就好。


    還有個中年粗漢子,這家夥綽號也很威風,叫俠盜南霸天,跟他可是同行,祖業是挖墳的,據說可是業界翹楚,閉著眼都能尋龍點穴。江湖上有個非常不得了的傳說,曾有盜墓賊千辛萬苦,死了一半的同夥終於找到了一座藏在深山的千年古墓,一進到裏麵,赫然發現七個大字——南霸天到此一遊。地上還有瓜子殼呢!


    對了,餘下,還有兩名口頭禪是「幫主英明」的鹽幫香主,兩名一路上都很沉默,大概因為名字就沒人家威風的漁幫堂主,再加上一個跟他一樣專門負責跑腿打雜的夥計兼馬夫。算一算一行一共十七人,說要一路低調往北,盡可能不引人注目……皇帝要是微服出巡,陣仗都不知有沒有這麽大,果然公子哥兒們的低調跟死老百姓的定義不太一樣。


    「喂,你,去幫我們幫主把馬洗一洗,順便把熱水扛到房間裏……」鹽幫香主一號鼻孔哼著氣地指了指單鷹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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