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林盡染,秋意深濃,轉眼間時間已經步入九月下旬。這一天是九月二十一,農曆的八月十二,距離容煉野婚禮開始還有堪堪不到一天的時間。


    從清晨六點半瓢潑而至的大雨籠罩了緊緊相鄰的霽雲兩地。一時間,分不清是白天還是黑夜。


    狂風肆虐,雷雨翻湧,好多人都說,若是這場雨一直持續到明天的話,那麽容煉野的即將到來的這場婚禮不會是一個好兆頭。


    相比較薑家人的焦慮與由衷祈禱,容煉野心中卻是絲毫不在意。眉目清冷淡然,如一座沒有生命的雕像。


    一早派去醫院“監視”宋家人動向的手下來報,說大雨降臨時,剛剛食用過早餐的宋文祥趁病房無人之際離開病房。沒有人知道他離開病房要去做什麽。


    然而,還沒有艱難地走出兩步,整個人便一頭栽在了冷寂素靜的走廊上。


    一直到下午兩點鍾,一群院內專家醫生仍在重症監護室對宋文祥進行搶救。


    當然,如果不是容煉野暗施援手,估計宋文祥現在早已不在人世。


    半個小時前,容煉野安排在醫院的人再次打電話通知,說已經是癌症晚期的宋文祥這一摔導致了內髒出血,如今他的身體便是雪上加霜。即使做了手術,也很有可能挺不過今晚。


    窗外風雨交加,窗內漆黑一片,驟然驚現天際的閃電撕裂無際蒼穹,寒光一樣照亮男人清冷不羈的麵部輪廓。


    窗外透進來的冷風將一室的濃烈酒氣擴散,容煉野高大身軀癱坐於床尾,近前沙發上的煙灰缸裏已經落了數不清的煙蒂。


    煙霧繚繞間,一雙狹長的鳳眸劃破徐徐煙霧驀然睜開。忽亮忽暗的視覺感觸中,犀利而精深。


    房門被人從外麵推開,“啪”的一聲,雪白的燈光照亮了房間裏的每一個角落。


    容煉野抬手,單臂擋在眼前適應了片刻刺目的光線後,才緩緩看向邁步向他走過來的容秉承。


    視線中一片亮堂,容秉承這才看清已是烏煙瘴氣彌漫的房間,直直蹙眉。


    然而對麵的容煉野,依舊保持著背靠床尾的姿勢,把玩著手中的高腳杯,借助房間內璀璨的光束細細打量。


    聽見容秉承歎了口氣,容煉野略掀了眼皮,深晦眸底探尋不到一絲的波瀾。


    仰頭,將喝剩的最後一口紅酒倒入口中。


    容秉承實在恨鐵不成鋼地搖了搖頭,見容煉野的手機放在身前的茶幾上,彎腰撿起,上麵果然有好幾通薑婉兒打過來的電話。


    放下手機後,容秉承沉重的目光落在容煉野身上,“婉兒給你打了這麽多的電話你怎麽一個都不接?電話都打到我書房去了!”


    容煉野傾身將喝空的酒杯倒扣在近前茶幾上,有一滴淡紅色液體順著內側杯壁緩慢滑落,接著,他抬起黑色的頭顱,左側唇角撩起一抹深濃的笑意。


    他說:“不是都要結婚了嗎,有什麽事情留到床上說豈不是更好?”


    “你——”登時,容秉承氣得渾身顫抖,“容煉野,你最好知道你是幹什麽吃的!”


    容煉野垂眸,哂笑,“事到如今,還有什麽是您不滿意的嗎?”


    “你現在就給婉兒迴個電話,好好安慰安慰她,讓她不要擔心,就說明天的婚禮一切都會順利進行!”


    容秉承再次拾起手機遞給他,“給,現在就打,當著我的麵兒打!”


    容煉野漫不經心地接過了手機,盯著黑色屏幕怔了怔,朝容秉承嘖嘖兩聲,“您在這裏我怎麽好意思跟我的未婚妻道歉呢?給點兒麵子,嗯?”


    容秉承深究他一眼後轉身,“我去讓容媽給你煮一碗醒酒湯端上來。記著,別忘了打電話!”


    透過半敞的房門向外望去,容秉承的身影逐漸消失在樓梯口,見狀,容煉野冷笑一聲一把將手機扔在了茶幾上。


    窗外又是一陣急風攜卷驟雨,沒有關緊的窗戶“哐當”一聲被勁風吹開,冷氣撲麵,微有醉意的男人略加清醒。


    他側頭睨了眼窗外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天幕,有斜密的雨絲飄進室內,靠窗的位置立刻濕了一片。


    起身將被風吹開的窗子關好後,容煉野像是想起了什麽,撿起手機給薑婉兒迴複了一條短信。之後,便將在霽城常用的電話卡取出扔在了角落的花盆裏。


    唯獨隻剩了那個鮮有人知道的私人電話號碼。


    ……


    大雨還在下,伴隨電閃雷鳴,還有一股積鬱已久的陰霾遲遲在心中不肯散去。都說在這樣恐怖的夜晚容易生出是非禍端,果然——


    夜裏十點,容煉野接到醫院那邊發來的消息,說十分鍾前,在重症監護室搶救的宋文祥因脾髒失血過多,同時伴有心絞痛,經過一番搶救無效後去世。


    那個雖談不上拋妻棄子,卻也性情頑劣的男人在馬上要闔家團圓的日子永遠撒手人寰,沒有人知道他的靈魂是上天堂還是下地獄。


    然而,孤苦伶仃的宋家姐弟卻永遠失去了一個“家”的念想。


    彼時的雲城,宋家儼然亂成了一鍋粥。


    莫時謙冒雨趕到時,從太平間出來的季鶴已經完全是一個形容枯槁的淚人。在周圍護士的攙扶下幾欲昏厥。


    雖說宋文祥是她的丈夫,但是這眼淚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也隻有她自己一個人清楚。


    “阿姨,請您節哀順變。”自從宋千姿離開雲城後,莫時謙就派了人暗中關照宋文祥這裏。


    雖然宋千姿毫不吝嗇地將自己的身世告訴了他,但是莫時謙從來沒有看低過宋千姿,反倒是更加愛憐她幾分。忍不住要將她好好疼愛嗬護。


    至於宋千姿口中那個刁鑽的繼母——


    莫時謙還是頭一次見到。


    季鶴抬起一雙紅腫的眼眶,在護士的幫助下從一張椅子上坐下來,聲音嘶啞,“你是?”


    “千姿的……好朋友。”莫時謙恭敬頷首,展現一副翩翩公子的謙遜溫和,“莫時謙,”


    “莫……”季鶴當然聽說過雲城的莫家,也知道莫大公子莫時謙這個名字,同時清楚莫家和傅家的關係。


    隻不過莫時謙不是早些年的時候已經結婚了嗎?妻子就是他在國外讀大學期間的同學。


    雖說妻子短命……


    季鶴抬頭,眯了眯眸子深深打量來人一眼。莫時謙溫和俊容平靜沉著,一雙金絲邊框眼鏡下的雙眸無比真誠。


    作為過來人,精明的季鶴從對方剛剛話中的停頓中一下就知曉了他對宋千姿的心思。


    滿是水光的瞳孔閃了閃,看來現在這個沒了妻子的莫家公子對宋千姿動了心思是沒錯了。


    本來還打算說句客套話的季鶴突然想到幾天前那個男人對她的警告,轉念一想,又開始掩鼻哭訴起來。


    接過護士遞過來的紙巾,止不住眼淚洶湧而落,“也不知道千姿去了什麽地方,她爸都沒了她都不知道迴來,我這裏打電話也聯係不上她……”


    “文祥這一走就剩下了我們孤兒寡母的,千漠還在上學,小米又沒找到好工作,還有千姿不知去向,他也不能瞑目啊……”


    莫時謙怎不知季鶴打的什麽如意算盤?恐怕是等著宋千姿迴來爭取那五金店的房產吧。


    一周前,他就已經派人打聽到,那五金店所處的位置十有**會得到開發。所以說,季鶴真正爭的是國家開發那塊區域後巨額的拆遷費。


    莫時謙暫時不拆穿她,說起來也沒有什麽意思。他就像看個跳梁小醜一樣讓對方在那裏耍幾把式猴兒戲也挺好。


    “千姿已經在迴國的路上了。”


    莫時謙隻是簡單一說,然而季鶴聽聞後卻是神情一愣,忙不迭地抓住了莫時謙的手臂,“你說什麽?千姿她不在國內?”


    莫時謙斂眸,抿唇抽迴自己的手,“千姿已經很傷心了,還希望她迴來後阿姨不要怪她。”


    “至於叔叔一切的事後費用,就先交給我去辦吧。”莫時謙不是覺得麵前的人掉的眼淚多麽有價值。隻因為他懂得宋千姿的那顆心。


    每次聽她提起父親宋文祥的時候,他都會看見她變得犀利和痛恨的眼眸,同樣地,還有沒有表現在臉上的心酸跟心軟。


    宋千姿恨宋文祥沒有給她和宋千漠足夠的關愛是一定的,但是宋文祥沒了,宋千姿也一定希望他好好地走。


    在她迴來之前,這是他唯一能夠為她做的事了。


    至於那晚傅西珩告訴他的,他不急,也不在乎,他隻需要她親口告訴他,給他一個答案。那個時候他再做出最後的決定。


    莫時謙的辦事效率很快,當晚到達醫院不到一個小時的時間,宋文祥的後事就已被他安排妥當。


    莫時謙找來了專業殯儀師給宋文祥做最後的體麵處理,將靈堂設在了殯儀館。


    意氣風發的少年宋千漠跪坐在棺木前,視線觸及眼前的黑白相框,牙齒緊咬,眼中沒有一滴眼淚。


    而一旁的宋小米卻是泣不成聲。


    到底身上留著宋文祥的骨血,宋小米刁蠻歸刁蠻,卻沒有季鶴身上的自私自利。最起碼在自己的父親麵前,宋小米還是一個渴望一家三口幸福生活的孩子。


    在見到哭了多時的季鶴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起身,宋千漠緊皺眉頭跟在她身後往外走。


    將近淩晨的夜空被層層烏雲籠罩,殯儀館內的燈光劈開門前一方天地,可見飄渺雨霧輕紗曼帳一樣隨風飄逝,如霜如霧。


    雨勢雖有所減小,但空氣中還是泛著冰冷蝕骨的寒氣,季鶴一出來就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她充滿警惕性地向後看了一眼,見沒有人從殯儀館跟出來,於是便往前走了幾步,來到停放車輛的車棚中掏出手機。


    容煉野在聽到枕邊的電話震動時,瞬間睜開暗夜裏深邃發亮的鳳眸,沒有伸手開燈,借著屏幕光源滑下了接聽鍵。


    “喂,請問是容公子嗎?”季鶴又惶恐地向身後望了兩眼,在宋文祥死亡的日子裏,她做出這種出賣人家女兒的事情確實心有餘悸。


    “說。”男人薄唇輕啟,簡潔而低沉。


    季鶴捏了捏手中的手機,壓低聲音道:“今天莫家公子莫時謙來醫院了,說是千姿的朋友,而且他還把我老公的所有後事都安排妥當,”


    “我要聽重點。”男人嗓音低沉地提醒道。


    季鶴嘴角勾了幾下,心中將對麵的男人罵了個狗血噴頭,心想要不是因為顧忌他的身份和收下的那筆錢,她怎麽能讓人占據了上風?


    她季鶴可從來就不是吃虧的人!


    “容公子,莫時謙說她已經在迴國的路上了,隻不過要具體什麽時間到,這個我就……”


    季鶴話音未落,身後就傳來一陣極速的腳步聲,季鶴也借著微弱的燈光看見了那道越來越近的影子,隻是還不等她反應,手機就一把被人從身後奪去。


    緊接著,傳來各種零件七零八落摔在滿是積水的地麵的巨大聲響。


    “宋千漠,你個臭小子——”季鶴心尖兒一顫。迴頭,見到來人是誰時,剛伸出一根手指頭打算臭罵他一頓,結果臉頰上惡狠狠迎來宋千漠的一巴掌。


    宋千漠雙瞳噴火,幾乎是用了還剩下的全部力氣,“姓季的,你他媽的再敢跟那個男人透露任何一點關於我姐的事情,我就親手殺了你!”


    他就知道那個已經訂了婚的男人不是那麽好甩的,幸好他一早就開始留意,果不其然發現了鬼鬼祟祟的季鶴被容煉野收買……


    “嗬——”事情曝光後季鶴也並不怕,反正宋千漠這個毛頭小子又怎麽能擰過容煉野那條大腿。


    季鶴雙手環胸,紅唇微挑,“你殺了我?你殺了我恐怕那個把你當做寶貝的姐姐更心疼得緊,說不定要替你坐牢。”


    少年把拳頭攥得吱吱作響,蒼穹劃過的閃電將他瘦消麵容照亮,清秀的五官戾氣升騰。


    為了不讓姐姐宋千姿寒心,他強壓下胸腔內的悲憤,黑眸蓄出陰森的笑,“那就試試看吧……”


    這邊,容煉野話聽到一半兒電話就被掛斷,末了前,他聽到了宋千漠在電話那端的嘶吼。


    容煉野瞳孔微縮,拿著手機的指關節泛白。想和更多誌同道合的人一起聊《一人一城,傅先生視她如命》,微信關注“優讀文學”,聊人生,尋知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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