疾風知勁草,板蕩識誠臣。勇夫安識義,智者必懷仁。


    《賜蕭瑀》


    李世民〔唐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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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城內另一處大半數荒廢的城坊,顯得格外僻靜的街道上,一輛疾行的馬車在七拐八彎之後,駛入了一處荒草蔓生的廢園之中,又在一處破敗亭台下停了下來。


    長相硬朗而挺拔的朱大郎,啊不,應該是朱老三的長子朱友裕;看著亭台內等候的換做了一身貧寒士人打扮,而有過一段師生之誼的前東都留司長史李振,滿臉驚訝道:


    “興緒先生,此番以憑信傳我前來,可是父帥有所口信麽?”


    “少將軍可知,數日前留守在討蔡賊陣中,馬上為流矢所傷。而後,當即命我等迎迴少將軍,以備萬一。遂不得已如此相見。。”


    李振聞言卻是難免眼神閃爍了下,才開聲道:


    “什麽!。。那我們還不快走!”


    朱友裕毫不猶豫的轉身催促著,然而又緊接著追問道::


    “敢問父帥的傷勢情形如何了?”


    “乃是矢中脅下,雖經處置難免有些不良於行了;隻是為軍中人心計,乃引而不發,即令找迴少將軍,以為坐鎮後方局麵。。”


    李振滿臉憂慮和沉重的誠然道:


    下一刻,在左右人等的數聲驚唿當中,隻見朱友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際,抽出一柄隨身的鋒利短刀,橫架在了被勒住脖頸的李振下頜;


    “少將軍!你這是作甚!!!”


    李振不由驚聲反問道:


    “其實,我父帥並未曾受傷吧?也未曾派爾等前來。。”


    朱友裕幾乎是咬著牙齒一字一句的說道:


    “衙內,何出此言啊!”


    李振卻是滿臉誠然不解道:


    “到了這時,你還欲欺瞞與我麽”


    朱友裕卻是沉聲冷冽道:


    畢竟,他從最初的狂喜和關心則亂當中慢慢冷靜下來之後,頓時就發現了許多實在算不上用心的明顯破綻。父帥為什麽要派這些人秘密前來接走自己,難道就完全不顧及大伯、老母和夫人的安危麽。


    難道是父帥突然就轉性了,覺得他這個曾經發起反亂的逆子,比起毫無幹係依仗二伯父的關係,也是相當安全無虞的大伯、老母和夫人,更加要緊了麽?


    要知道,就在前日才收到父帥寫給家中各人的例行手書;就連他這個不成器的逆子都有,從宣讀的時日上看從都畿道的陣前輾轉到長安府邸,也不過是用了一天的功夫而已。


    而這位李長史看起來卻是提前潛入長安暗中行事了;難道父帥是在重傷之下,還能正常的提筆寫書如常?還是有人能夠精確仿得父帥手書,並且對於家中諸人的私密情要了如指掌,而連最受敬愛的惠夫人都沒能認出來。


    畢竟,他已經被那些人所蠱惑和慫恿著,不得不站在了父帥的對立麵上一次了;難道這次還未能吸取教訓麽?


    更何況隨著被幽禁在長安這些日子下來,他的心態已經轉變了許多。


    事實上,知道自己並沒有性命之虞後,他曾經也茫然和失落了很長一段時間。因為,那些太平軍對他的態度實在平淡如常了,以至於讓他覺得自己所做過的那些事情,在對方眼中也並沒有什麽了不起或是根本無足輕重的。


    因此,對於他的看守和限製看起來也是相當的寬鬆。除了不能走出院落之外,一切起居飲食生活所需皆如往日,隔三差五還能在監管人員的陪同之下,前往臨近的祖母和惠夫人處探視、問安。


    有時候,還會遇上那位在大講習所裏進修的二弟朱友珪,難得休沐日迴家休息,則會被留下來一起會餐,而聽對方說起在求學期間的種種見聞和軼事。


    但是對他觸動最大的卻還是名義上的母親惠夫人。因為出身官宦之家而身無所出的她卻能夠視若己出的,一致對待他們這些姬妾所剩的庶子們,並且關心和督促他們的學業和前程。


    這是朱友裕平生第一次被人督促著讀書識字;也讓早早失去生母而在軍中廝殺至弱冠的他,第一次感受到來自淑嫻溫柔的女性長輩,所具有威嚴滿滿而關注備至的情懷。


    然後還有那位太夫人,雖然作為曾靜落魄私塾先生的發妻,如今年事已高並且老眼昏花了,還喜歡拉著他在後院裏下地耕綴;卻以一個常見民家老揾獨有的方式和態度,讓他感受到了某種名為天倫和親情的事物。


    還有那個他所一度看不起又難免羨慕妒忌恨的臭弟弟朱友珪,雖然平日裏總喜歡和他拌嘴和別苗頭;暗地裏還叫他“蠻頭漢”,而被追打的雞飛狗跳亂跑。但是迴頭還是不情不願的給他借來了開蒙的書籍。


    然後,在惠夫人的要求之下,他也得手把手的傳授這個臭弟弟,各種基本的弓馬武藝和強身鍛體之道;這也是他可以名正言順籍此,變相報複和整治對方的有限機會,而難免樂在其中。


    所以在長安的這段日子下來,隨著日常裏點點滴滴積攢起來的見聞,而對於太平軍大都督府的了解愈多,他也似乎慢慢理解到了父帥當初的一番苦心,以及自己想要自立一方的狂妄和卑小。


    最起碼,就算他這個長子再怎麽不成器,也不能成為父帥的負累和破綻啊!更不能輕易將這些好容易才熟悉和親近的家人,給牽扯進天大的是非中來了。


    相比之下,這位昔日有過師生之誼,也是父帥心腹謀主的李長史的此番作為,就實在有些用心可疑和態度叵測了。所以他毫不猶豫的拔刀挾製了對方。


    “李長史,父帥一貫待你不薄,為何要如此構陷之!!”


    朱友裕又緊了緊手中的短刃,而在拔刀圍攏上來的隨從麵前,割出了一道淺淺的血線來,才讓他們頓然停腳。


    “衙內,你怕是有所誤會,莫要做那親痛仇快之。。”


    臉色大變卻又故作鎮定的李振:然而下一刻朱友裕就壓刃入肉,讓他再也沒法說下去了。


    “我算是明白了,爾等想要借用的,不過是我的名頭和身份,而非我個人的資質和本事吧!”


    朱友裕這才有些情緒低沉和蕭疏的自顧自的道:


    “可笑我當初還自視甚高,卻無意成了他人對付父帥,致使東都內亂紛爭的旗號和籍口了。。”


    下一刻,朱友裕突然就悶哼一聲,而失手丟落了把持的短刃,而被李振一下子就掙脫開來;卻是在他所捂住的左肩後側,被人在視野盲角裏射中了一支弩矢,頓時就洇淡開一片血跡來。


    而死裏逃生退迴隨從護衛當中的李振,也摸著脖子上不斷滲出來的血色,對著重新被團團包圍起來的朱友裕無奈的歎聲道:


    “大公子怎就不能理解我輩的苦衷和用心呢?明明是想擁立您成就一番基業和身家前程,怎就不得領情呢?”


    “隻恨我有眼無珠,也恨你蒙蔽了父帥。。。才有今日之厄。。”


    朱友裕卻是咬牙冷笑道:


    “既然如此冥頑不靈,那也唯有退而求其次了。。”


    而不知何時出現在殘斷牆頭上手持弓弩的領頭人;卻是在說話間再度射中想要拾刀衝出包圍的朱友裕,頓時小腿一軟而屈膝半跪在地上。


    “也罷,一個橫死在長安街頭的大衙內,也足以製造出些許機會和口實來了。。”


    李振聞言卻是愈發歎息道:卻是轉身揮袖掩麵,仿佛是不忍見到接下來發生的事情了。然而稍後的機弦相繼響起,卻是一下子激起此起彼伏的連響數聲慘叫。


    “。。。。”


    李振不由有些詫異的轉身,卻見那些站在牆頭上的弩手,還有那名領頭人都一齊栽翻下下來;而在在他驚駭莫名的眼神當中,四周蔓生的過腰荒草中,也冒出來許多青色袍甲的身影。


    隻見他們搶上前來,將中箭的朱友裕團團圍住;其中一名雙肩和胸口上都繡著簡明貔貅紋的軍將,這才開聲道:


    “托了大公子的福,可還真叫人看了一場好戲。。”


    “我輩當為留守盡忠,至死不渝。。”


    而李振的心思卻是一下子沉了下去,然而他轉瞬就突然大喊到:卻是毫不猶豫的轉身就向內奔逃而去。


    隨後在一片激烈的劈啪作響聲中,那些隨他而來的護衛也相繼渾身濺血的相繼倒地;卻也竭力為李振爭取到了些許緩衝和機會。


    隻見他緣著一處假山連滾帶爬而上,又緣著假山與外牆之間的一棵枯敗大樹的主幹,奮力一躍摔滾出了牆外,而又一瘸一拐的拖著點點血跡消失在狹窄的偏巷之中。


    “不急,且不要急。。”


    稍後麵對部下的匯報,這名軍將卻是輕描淡寫的道:然後他意味深長的看著被包紮起來的朱友裕又道:


    “咱們負責救迴這位大公子即可。其他的事情,自有人分曉的。”


    而在長安城內上管會所在的京兆府舊址當中,卻是彌漫著一股讓人心驚膽戰、坐立難安的低氣壓和氛圍,以至於所有人都是行色匆匆,而仿若是有什麽要緊東西在身後追逐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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