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普安(四川劍閣縣)城內,剛從劍門關迴來負責就地督運糧草的行營都監李常在,赫然也成為了熱鍋上的螞蟻了。正所謂是“才出狼窩,又入虎穴”的道理正應驗在了他的身上了。


    他本以為離開劍門關那個兵戰兇危之地,在這後方就可以安生和自在的修養上一些日子了;卻沒有想到後方也會出現賊軍的蹤跡。於是乎,抵禦江油方麵敵勢的重任,就自然而然的落在了他身上了


    還好在此之前,他在行在的老關係戶兼救命恩人,已然冒著被亂兵和賊軍劫奪的若大風險,給他搶運了一批糧草衣被和錢絹酒藥過來;不然的話,他還真不知道自己在這普安城裏是怎麽自持下去了。


    盡管如此,他心中還是嚴重缺乏底氣,更不敢把城內尚存的數千名守軍,給分派出去搜索和迎擊敵蹤。畢竟,他並不通武事,也不是“二楊”及其諸假子那般,是在多年監臨行伍中浸淫出來的經驗和閱曆。


    能夠得到這個位置,也隻是因為他身為李大貂襠的養子,又有從山西戰敗之後逃脫迴來,而成為群宦之中屈指可數的“知賊之人”而已。當初他也沒有想到事情會險惡到了這個地步,不然又怎麽會自告奮勇來做這個啥勞子的行營都監/監軍院使呢?


    事實上,他倒情願自己什麽都不知道的好,因為當初每每想起西川軍在賊軍火器麵前,倒如割草的情景,就足以讓他連連做噩夢好些日子了。所以他才決意以督糧為由離開劍門一線,避免重新看見賊勢。


    所以此時此刻事到臨頭,他甚至不敢將城內的守軍分派出去。因為派多了消弱了城防,卻在真正需要的時候排不上用場;派的少了怕是無濟於事,甚至還有可能讓帶隊的軍將,在半路就跑掉和溜走了。


    作為朝廷的監軍院使和李大貂當的養子之一,他自然知道消息的渠道和掌握的內情也比常人更多一些。如今西川的局麵真的是累如危卵的無以複加;雖然還有南麵和東麵兩大營,又有成都行在的護衛武裝可是為憑持,但這已經是窮盡地方之力的結果了。


    要知道,無論是朝廷治下的西南溫末還是西山諸羌,能動用的丁壯差不多都被征調出來。如今不是北上馳援關內,就是被困在了山西道境內,西川境內剩下的一點人馬也淪為了盜匪;可以說是沒的指望了。


    而且雖然行在為首的朝廷已經答應了南詔和親,並以此為條件向南詔借兵助陣;還撤迴了清溪關以北的大部分駐軍。但是南詔方麵允諾的援軍的在開春之後就遲遲未至,據說是在國中出了亂子而無暇自顧了。


    所以,麵對東南北三麵而來的賊勢,地方上居然隻能各自為戰;而行在對於各路人馬的統籌號令,也因為屢次嘩變和失控,開始變得不再靈光了。因此現如今的成都府和行在,就未必比他所在的劍州普安(今四川劍閣縣)城更加安全一些。


    然後事實正名,有些事情就算是他想要逃避,也是根本逃避不過去的。而眼下的李常在,除了百十號從成都帶過來略等於無的神策新軍之外,能夠信任和指望的武力,也就是因為迴程道路被截斷而滯留在當地的一隊押糧兵。


    至少他們多是長期往來黔中等西南邊陲蠻地,運鹽販鹽的馬幫漢子出身,比起那些自成都府的流民之中招募丁壯而來的神策新卒,顯然要可靠和得力的多了。想到這裏,立場就不由叫來了押糧隊的都頭,如今已經是千牛備身的衛小狗。


    隻見他甫見麵,就一板一眼的滔滔不絕稟報了起來:


    “稟告都監,四門城頭的守軍數目和諸庫糧械的存額,都已然初步清點過了。。”


    “北門樓處點集之後差額十二人,應該是逃還家中了;已杖責相應隊正、火長,並按藉索拿中。。”


    “南門市附近的常平倉中清點出缺額甚大,與賬簿內短缺足足有九百五十七石,正在拷拿庫吏追索後續。。”


    然而,李常在卻是有些心不在焉的聽著他說了好一陣子之後,才有些強顏歡笑重新開口道:


    “林(深河)大使麾下果然個個都是得力之輩,倒叫雜家好生羨慕啊。。”


    “都監過譽了,小人不過是竭盡本分爾。。。”


    衛小狗這才有些恭謙的:


    “卻不知,若是城中有所變故之際,雜家可否指望一二?”


    然後,就見李常在猶豫了下才開口道:


    “都監且安心,若是事到臨頭,小人自當竭力護衛都監周全,以應萬一的。。”


    為小狗聞言,卻是連忙拍著胸口道:


    “。。。”


    然而李常在聞言,卻是愈發憂慮和搖擺不定起來。轉念之間又沉吟了半響,才吞吞吐吐的重新開口道:


    “衛千牛。。聽聞爾等這些年往來西南邊地。。且不知,你可否認識一些。。。與南邊有所往來的人士。。”


    “敢問都監。。此言何意?可是黔州。。”


    衛小狗心中一動,卻是做大惑不解道:


    “雜家問的乃是渝州。。渝州那邊。。”


    說出這句話之後,李常在想是抽空了全身氣力一般的,癱坐在了塌子上。


    “都監說笑了,小人乃是朝廷的順民,怎敢與賊境有所往來呢?”


    衛小狗卻是不為所動的詫異道:


    “黔中會館上下自然史忠於王事的,但是爾輩多年以來的鹽產呢,就能確保一分一毫盡是榮州所產,而沒有什麽其他出處麽?”


    然而李常在顯然是豁出去了,而認真看著他道:


    “都監所言,小人這就有些不明白了。。鹽貨乃死物,怎會有忠奸之分?。。”


    衛小狗聞言不由後退一步,隨又恭敬道:


    “好吧,我也不是想要賺你或是構陷林大使,隻是想要在這絕境之中求得一條活路而已。。”


    李常在卻是滿臉苦笑道:


    “。。。。”


    然而衛小狗依舊恭恭敬敬的低頭不語,但是手掌依然不經意握住了佩刀的刀柄。


    “雜家隻是想請你,若有機會替傳一句話而已?隻要能夠保全身家性命,諸班事情都可以商量的。。”


    而李常在又靠在塌子上,眼神飄忽的自顧自的道:


    然而衛小狗身側的橫刀卻是在悄然無聲中,不經意的被拔出了一截來。下一刻,就聽到了外間匆匆而來的通秉聲:


    “報,都監,南門的雞頭山附近,疑似發現了賊蹤。。”


    於是在轉瞬之間,衛小狗手中的橫刀重新入鞘,就像是從來沒有被拔出來過一樣;而李常在也是滿臉困倦的重新抬起眼來,對著他不緊不慢的說道:


    “還請衛都頭帶領所部,替我前往南門外一探敵情了。。”


    “得令!!”


    衛小狗翻動了幾下眼皮之後,沉聲應答道:


    待到第二天,來自劍閣方麵的數千名援軍,在昔日“隨駕五都”之一的東麵行營副使張造帶領下,終於抵達了普安城下。然而迎接他們的卻是州治城頭上飄搖的太平青旗,以及從側後山嶺之中殺出來旗幟如林的遍野伏兵;


    於是,這支遠道跋涉而來疲憊之師,在饑渴疲累而腹背受敵的連驚帶嚇之下,居然當場發生潰亂和逃散不可收拾了。而事實上,此次此刻抵達普安的太平軍,也不過是李罕之所率領不滿編的六團先頭千餘人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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