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方方麵麵的配套設施增擴和長遠布局上的投入,大都督府也要早早開始未雨綢繆了。不過相對於後世現代社會下那套複雜的保障體係和運作製度,在這個時代初見雛形的太平軍政權要做的事情其實要簡單的多,無非就是各級醫療、教育的鋪開和將來的勞動崗位而已。


    而這個時代的古人們對此的需求,也是簡直低的令人發指;基本上就是野外放任自流、橫生亂長的雜草一般;因此隻要將其移栽固定在相應的框架內,當做蘇生快長的韭菜來一波波割,還會被感恩戴德的偉大善政。


    因此真正需要做到的,就是擴大相應童子營和工讀所的容納規模;招募和培養更多的人手而已。而這方麵事務的後續督促和監察權,周淮安就交給了小夫人曹紅藥為首的後宅女人們;也算是物盡其用的讓她們有所實現自我價值的事業,以及最容易直觀體會到成就感的地方。


    另一個附帶的好消息是在經過了數年的推廣宣傳之後,作為糧食安全工程的核心項目——土豆和木薯的產量,也迎來了一個量變到質變的爆發期。也就是說,相應種植範圍也不再僅限於那些太平軍所建立的營田所和屯莊,而開始在民間廣為流傳和普及了。


    因為大多數百姓既不乏保守而短視、愚昧的存在,也是相對功利而很容易走到盲從的另一個極端。因為經過這些年無數實例足以讓他們感受到,土豆這種除了鹽堿地外根本不挑土地,也可以適應亞熱帶帶寒帶大多數區域氣候的作物,所帶來的各種莫大好處和便利了。


    而且土豆需要灌溉的水量,隻有通常的小麥和大麥等旱地作物的一小半,但是卻能在大多數穀物無法成活的寒冷、貧瘠、山區的邊角地帶生長;因為是埋在土裏塊莖作物,所以在抗蟲害和氣候驟變上也有相應的優勢,投入勞動力周期和繁複程度卻要少得多。


    而且在相對溫暖的亞熱帶(兩嶺、安南等昔日五管之地),土豆幾乎可以全年種植全年收獲,甚至比起當地傳統的三季稻、雙季稻(魚養殖)甚至還要高產得多。然後由此產生的剩餘產品,又對於當地桑基魚塘禽畜三聯養殖的田莊大有好處。


    而在溫帶地區(湖南、荊南、山南、峽江、江西各路)也隻要四個月就可以完成一個播收周期;比應季過度的大豆還要短一些。而且就算是到了成熟期,也可以繼續呆在地裏很長一段時間,不怎麽受外界氣候環境的影響,自然而不存在所謂需要勞力特別集中的農忙季節。


    所以本著某種意義上占便宜的普遍性大眾心理,土豆就很容易從各地田莊當中流散出去;而成為民間在稻麥種植之外最大宗的應季救急產物,甚至在很多地方直接取代了傳統小米和糜子等旱地、山坡作物的角色,而成為地方地方一個新風尚。


    也就是在春夏青黃不接的時候吃往年埋藏的土豆來過活。因為土豆雖然比穀物水分大,但是挖出來無論是烹煮還是火烤做熟了直接可以吃;不必像稻麥那樣需要經過打穀、脫殼、春碾等諸多工序後才能做成飯食勉強入口,簡直就是各種缺乏炊具和烹飪手段的下層小民新救星。


    按照那位恩氏革命導師的說法,自從土豆開始普及之後,最直觀的變化就是英倫三島能夠養活的人口在百年間就翻了好幾番,而一度在青壯勞力上壓倒了海峽彼岸的老對手法蘭西,而奠定了工業革命的根基和歐洲攪屎棍的基本盤所在。


    而作為另一個曆史上的範本,則是以窮困貧瘠著稱的愛爾蘭地區;在土豆普及之後據說光靠一英畝土地上的土豆產出,就可以基本養活一個六口之家。因為土豆在同等土地上的產出是小麥和大麥的六倍還多,甚至最多可以達到畝產六噸(沒有進過現代改良過的品種)。


    所以愛爾蘭人才能絕大多數土地都被英吉利大地主、貴族占有,還要保守殖民式壓榨下的情況下,依舊頑強的繁衍出大量人口來;直到那場著名的土豆瘟疫導致的大饑荒的發生。當然了,在如今大都督府已經發明的波爾多液和石灰硫磺合劑麵前,後世的土豆瘟疫也沒有這個機會了。


    因此按照統計部門的抽樣調查,如今太平軍治下的荊南、湖南、江西、兩嶺地區大概一百四十七座城邑,三千多所村莊當中的飲食結構;已然變成了三成土豆/紅薯類,五成稻米和一成(大麥小麥燕麥等)麥類,兩成其他的(山藥、菱角、芡實、薏仁、雕胡米)雜糧瓜菜等物的比例。


    而且還因此普遍琢磨出了最有利的組合方式。也就是上半年主要吃土豆,等到夏末後開始秋獲才轉而用曬幹的(刨絲)薯米和土豆片,間雜著陳糧吃;然後把新收的稻麥拿去交糧,則可以更多抵扣一些田賦,或是還有剩餘買個好點的價錢。然後搶著過冬前再種上一波土豆,以為來年備荒。。。


    而依靠這些土豆作物推廣過程中帶來的各種加成和便利,對於嶺西的桂管、扈管、交管、容管,湖南的永州、連州,荊南的澧州、朗州和峽州,峽江道的忠、萬、渝等州的拓殖和土夷歸化工作,帶來了意想不到的諸多好處。畢竟就算是再蒙昧無知的土人和山夷,也沒法抗拒吃飽肚子所帶來的巨大誘惑和吸引力。


    而木薯則是另一個大殺器,雖然木質纖維多口感不好而屬於主食的候選。但是自從被販奴殖民者傳到非洲之後流傳至今,在多災多難的非洲大陸曆史當中上,也扮演了一次又一次救世主的角色,而至今依舊是飽受饑荒困擾的非洲最主要的廉價口糧來源。


    目前在太平軍的生產序列當中,則是主要作為各種工業用途澱粉製品的原料,而在這個加工過程當中所產生的大量邊角料,則又是作為動物飼料和綠肥的天然成品。隻要簡單的加工處理之後,就可以直接提供給各處田莊和養殖場,或是按照每石生料十幾個錢廉價發售給民間。


    相比這些消息,正在淮南發生的戰事,就有些按步就幫的波瀾不驚和凡善可陳了。


    如今圍困揚州的朱存所部主力,也在廣陵城下與城內殺出來的楊行慜好好打了好幾戰。依仗陣地和裝備的加成未嚐讓其討得好去,反而是以相當微薄的代價,零敲碎打的前後殺獲數千敵勢。所以,揚州內外又再度陷入到閉門高掛免戰牌的靜坐相持局麵了。


    冷兵器時代的戰爭非常殘酷,這個殘酷不是體現在死傷上,而是表現在戰場多發的不確定性概率上。因此在對陣之間,有備和無備之間形成的差距往往很大;或者說隻要有備的一方不實太過汙濫,對於無備的一方就很容易在來不及展開戰鬥陣型的情況下,被一鼓作氣打出gg來。


    但是隨著火器和相關的配套戰術投入到戰場當中之後,這種不確定性和概率就被某種意義上的軍事代差,給大大壓縮到了一個相對恆定的範圍當中去了。所以朱存能夠打到這個程度,還是在周淮安的基本預期當中。


    既然揚州境內的戰線和格局被穩定下來,這也對於太平軍在淮南其他地方的攻略和後續治平工作的開展,提供一個相對有利的短期和氛圍了。至少長江沿線的江北各州,都被變相空了出來,等待太平軍進行瓜熟蒂落的采摘了。


    因此,錢具美帶領的二三線部隊,在後方的舒、廬、和各州這段時間也是沒有怎麽閑著。雖然真正意義上的大戰沒有遇上,但是在掃蕩地方當中遭遇、爆發的各種中小規模的衝突和戰鬥就一日未停歇過;最多的時候一日就有七八處戰鬥爆發。


    而在這個具有相對局部上風和優勢加成的瑣碎而繁複戰鬥過程當中;這位未來的“海龍王”則是表現出了與在廣陵城下對陣時的堅忍耐心和長於布陣,完全不同的果決凜冽或者說是酷烈狠絕的另一麵。


    地方上敢於冒頭的反抗者或又是陽奉陰違的鄉土勢力,都遭到他強硬推行的戰時軍法給殺的人頭滾滾而哀鴻遍野;以至於隨軍的虞候和參軍、從事官們,不止一次上書報告他在軍力的使用和布置上,明顯有用力過猛或是殺雞牛刀之類的趨勢;。


    因為在這些日子裏,他光是通過這些戰鬥消滅的敵人數目,就已然遠遠超過了廣陵城下的戰果好幾倍;又比如在一次戰鬥中被殲滅和擊殺的反亂武裝隻有數百人,但是事後被清算出來株連被殺和處刑、流放的人頭,卻是整個數字的足足三倍。


    乃至後來在軍中也開始有人在私下裏的迴報當中,毫不掩飾說他有嗜殺濫刑的嫌疑,或是缺少身為太平軍將士的榮耀和是非大局觀,或是幹脆說他舊日積習難改,不懂數目叫做體恤和仁恕之道;亦有說他手段剛強有餘而處事彈性不足。。。


    當然了,在周淮安掌握的其他渠道作為參照後看來,這些言論當中固然並非空穴來風,卻也有很多有意思的地方。比如,其中對他殘酷和舊習方麵抨擊最多的,主要還是來自兩嶺、湖南出身的新、老義軍的幾個山頭背景;似乎是對於這麽一個得以大任的幸進之輩,隱晦的借題發揮和表示有所不滿。


    但也出乎意料的是,在其中少數變相替他說話的,反而是來自廣陵城下圍城當中本陣的主將朱存;雖然沒有明著支持他或是為之辯解,但是在日常行文往來當中,大體意思對於他在後方的作為表示了還算滿意和讚同。且無論他這是真心還是順水推舟而為,在大局觀上就值得周淮安讚許。


    而批評錢具美缺少榮譽感和是非觀的聲音,反而是來自江西、湖南、山南等地前官軍、降人背景的一些存在,這難道是某種意義上的原教旨主義者式的狂熱激進麽?故而會用這種方式來強調自己的決心和立場?


    至於來自底層的士委會中反饋,則是說他雖然平時也能體恤士卒而同甘共苦,乃至身先士卒,但在私下裏卻有些孤僻和喜歡獨處;除了個比較熟稔的舊部之外,對於諸多配屬的佐僚也是以公示之而始終保持距離和分寸。


    最後還是楊師古的一句話“莫非是有意自汙?”,讓周淮安有些補上了全盤推演中的缺口,而徹底放棄了進行調整和幹預前線作戰安排的最後一點念頭;既然要快刀斬亂麻,那在盤根錯節的麻團被割暴力手段幹淨之前,這刀子又怎麽能夠讓他不快呢。


    至於刀子可能割到點其他什麽花花草草的意外風險,在達到某種潛在的上限之前,那也是無可避免的代價和過程。然後周淮安又批複從有待機的軍政編製裏,抽調和派出了見習生員和士官,好加快地方肅清和基層組織的構建,作為整體意見上的迴複和表態。


    還有一份是最新一輪各種節日和民間文藝、娛樂項目的解禁方案,及其後續引導和策劃書。附帶的還有一份關於佛門五個主要宗派,近期將要舉辦大型辮經、論法的無遮大會的申請,及其相關的人員和組織內容的附錄。


    這也是如今太平軍治下的一大常態。出了在家閉門起來開齋堂和念佛修行的個人行為之外,任何複數以上有組織的公開宗教活動,或是相應場所的會典、禮儀,都必須申請相應級別的官方部門許可才能進行,不然將遇到嚴厲的取締和禁絕,乃至追責作為懲罰手段。


    不過周淮安略有些意外的是,則是其中還有作為最晚出現在太平軍治下,以京城的大興善寺和大青龍寺為祖庭的唐傳密宗。據說相比那些已經深入社會生活方方麵麵的顯宗教派,這群辣子京畿的密宗和尚表現得要更加活躍的多;


    尤其是在主動參與的醫藥防疫和匠作工藝方麵,更表現出了許多顯宗所沒有的獨到之處;也對於太平冠軍治下的荊州佛學院,貢獻了不少兩大寺中世代秘藏的相關典籍:《摩訶胡出胡國方》《人身四百四病經》《龍樹菩薩藥經》《論氣治療方》《婆羅門藥方》等等。


    當然了,如今這群和尚能夠在眼下的格局當中,讓來自兩嶺的南禪,江東的天台宗,江西的淨土蓮宗,還有來自關內終南山的律宗等既得利益教門,同意在江陵一起舉辦論法大會,也是難得的事情。所以,最後周淮安還是在諸多審核和調整意見末尾,畫押上了自己的印信和大名。


    畢竟,所謂的牧民,就是把百姓當作牲口一般照看的道理,既要關心他們的吃喝拉撒以確保身體健康,也要操心生老病死的繁衍傳續,才能確保以此為依托的政權相對良好的運轉下去。但是人又不比真正的牲口,還有思想和精神上的基本需求。


    從後世的經驗來看,無論是那個時代的人,在擺脫了饑寒交迫之後,必然然會本能追逐起相應的娛樂和消閑活動來;所差別的隻是不同生產力水平之下,表現出來的不同方式。比如古希臘人玩奧林匹斯競技,羅馬人玩角鬥場,早期阿拉伯人抬羊,乃至中世紀教會的狩獵女巫和火刑科學家。


    無論是儀式感十足的宗教行為或是國家文體活動,或是下三路的屎尿屁之流的段子和路數,都是為此應運而生的。這是人類社會進程當中不可分割也無法迴避的一部分,更不是人為意誌或是強製行政力量可以根絕的。


    所以太平軍同樣需要把握和引導好這個陣地,才不至於被曆史上其他形形色色的牛鬼蛇神和其他偏門玩意,給填補和占據了相應的空白。這一點從改開後在沉默中爆發的輪子之亂,到西域的亂象都是最好的證據。


    乃至發展到阿訇、喇嘛之類的宗教人士代行基層職能,而將國家撥給的救濟款和扶貧物資,過手後變成是上天給於虔誠者的獎賞,乃至對著國家領導人當眾說出“感謝xx神為我們送來大boss的關懷”之類的言論。


    另一方麵,也是因為這個時代的大多數公眾性娛樂活動,大半都與佛道宗教教場所有關;而每到時令佳節這些場所都會大開方麵之門,招攬和引入香客遊人賞花觀燈、攬勝題留,乃至在門前舉行傀儡戲、雜耍、參軍戲等等表演節目。而現在所謂“廟會”就從古至今沿襲下來的產物。


    所以在太平軍的治理下,既要鼓勵和引導有益的娛樂風尚,也要嚴防和控製宗教對於世俗的滲透,至少那種“靠菩薩保佑才有好日子”“或是求神拜佛多多奉納才能有好年景”的想法是決計不允許公開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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