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洞開的城門,作為攻克廣陵城的先登功臣,漣水製置使合肥人台蒙全身披掛一馬當先衝出城來;而在他麵前那些交錯縱橫的塹壕,已經被先行衝出來的刀牌手用柴捆和長牌給填平了不少。


    而他心中自然還有那麽一些殘留的羞憤之意。因為他們在入主廣陵城之後,明明坐擁帶甲數萬而糧械皆足,卻這些數量遠少與自己的太平賊軍,虛張聲勢的手段給瞞騙了過去;白白錯失了最好的反擊時機。


    現今畢師鐸的殘部還在城北的子城內負隅頑抗,牽製了許多關注和精神;城外的賊軍卻是用各種土木作業,搶先一步將各處城門開闊處,都給封鎖和隔斷了開來;又布置了許多的拒馬、陷坑和足釘。


    於是在夜襲了暨此都無果之下,城上這些新舊聚附的各部人馬,就不免更加懈怠和避戰起來了。畢竟,許多人還是第一次進入揚州廣陵城,這座被隔絕在兵火與變亂之外的花花世界當中,而想要好好的受用一番。


    結果,待到楊(行慜)都率收拾和安撫好羅城中的局麵,迴到城牆上來一看就發現了其中的端倪;當場嚴詞厲色訓責和處罰了在場值守的軍將,還當眾仗責負有外牆督陣職責的族弟,押牙將楊彥二十棍。


    所以在一片噤若寒蟬當中重新排兵布陣之後;現在輪到他們這些新進部屬,為之前不思進取的保守和輕疏態度,做出相應報償和表率的時候了。


    另一方麵,他的信心和底氣所在。則是因為他們這番進入廣陵,得了淮南行營多年集藏下來的甲械軍備之後;他們這些原本配備雜駁不全的軍伍,幾乎是人人得以改頭換麵式的換上精良製式軍器,而全副武裝到了牙齒。


    隻待分作各路殺出城去好給這些隻會虛以場麵的賊軍,一個刻骨難忘的教訓和長長記性才是。台蒙如此激動而狂熱的迴想著,端舉著手中的雪亮長稍夾馬越過了一道有一道塹壕。


    然而當麵賊軍所表現出來的反應,卻像是讓他仿若是全力一個拳頭打在了棉花團中;他明明已經騎衝步隨的當先殺出一段距離,眼看要衝出了塹壕阻斷區了,可是當前的賊軍卻依然是無動於衷一般。


    除了零星幾股向著左右奔逃而去的身影之外,那些遠處陣營當中就連旗幟都沒有怎麽晃蕩幾下。就當他在馬背充滿意外的左右股盼和揣摩著,難道自己這一路遇上了空營計?眼看就要夾槍戳刺在賊營的柵牆上。


    突然從他身後炸響開來的密集轟鳴聲,人馬慘叫嘶鳴聲,頓時讓台蒙冷不禁撥馬轉身望去。卻是瞠目欲裂的見到了自己來路的方向上,已經被大片相繼爆響中迸濺飛揚而起塵泥所籠罩了進去。


    而跟隨著自己前衝合肥鄉黨子弟為主的馬隊——離合都,也被與後續跟進的大群步卒攔腰截斷開來,而隻剩下升騰而起的塵煙和潑灑如雨的沙土邊緣,一些橫七豎八血肉模糊的殘塊。


    這一刻,在台蒙忽然在腦海中浮現起來,關於夜襲失敗退迴來那些士卒口中,關於太平賊在陣前埋伏有能於土中炸響傷人火器的說辭,卻是一切都已經晚亦。


    因為光是這麽一陣的巨響和轟鳴,就讓前衝在先這支馬隊,變得七零八落的驚躥、散亂開來;也隻有隨他衝在最前的這一小群,因為距離較遠得以免於波及。


    但是,無論是台蒙還是其他人的耳中,都難免充斥著某種嗡嗡作響的雜音迴蕩,而一時間無論如何的聲嘶力竭叫喊著,也隻能聽見那麽一點點的模糊意思。


    然而這時原本無動於衷的賊營,卻是一下子全麵泛活了過來,而在低矮的柵牆間、土壘背後,一層層、一列列的齊齊站立起來了,許多手持弓弩和火銃的身影來。


    而在側後方的那些塹壕也從空蕩蕩的左右兩翼,重新湧出了許多端矛持牌的步卒來,向著這支被隔斷在陣前的馬隊撲殺過來。


    “殺賊報國啊。。”


    一時間心落穀底又滿心悲憤與決然的台蒙,慨然舉矛就是拍馬一頭狠紮向柵牆間隙內的賊兵;隻想多殺幾個賊兵以為挽迴和彌補。


    然而瞬息之間的叫囂聲,如同炒豆一般在他麵前炸響開來的青煙,卻是讓他突然覺得身體連震之下,連人帶馬憑空一頓,又渾身噴濺著細細的血花,而趨勢依然一頭栽倒撞在了柵牆的土基上。


    而隨著台蒙為首的這數十騎,在抵近攢射中紛紛倒地,餘下散亂不堪的騎卒也被圍攏起來,人馬哀鳴的相繼戳倒、掀翻在那些塹壕當中。


    更多穿透了煙幕和沙塵籠罩,而重新整隊趕過來的大群步卒們,也像是一下子喪失了鬥誌和勇氣一般,當場爆發出殘差不齊的叫囂和哭喊聲,又在箭矢和彈雨的掃掠之治下,毫不猶豫的自行陣潰四散而走去了。


    與此同時,伴隨著四下出擊而此起彼伏出擊的喊殺聲,正好在城上觀戰的楊行慜,亦是臉色鐵青的捏斷了一支馬鞭,連帶手掌被紮出血跡卻仿若渾然未覺。


    “這就是太平賊的火器麽?!!!”


    他這句話像是在聲色俱厲的問周旁噤若寒蟬的他人等,又像是痛心疾首的在反問自己一般。


    “這就是火器的威勢啊!隻可惜兵力不足了。不若的話。。。”


    與之對麵的陣營當中,一身戎裝的錢具美亦是有些目眩神移的對著身邊的戰鬥工程團校尉歎息道:


    “大都督已交待過了,後援還需時日,但是相應的器械和裝備,可以優先從江東、江西各路調遣和供給。。”


    這名工程團校尉一絲不苟道:


    而在滁州境內,琅琊山下的清流城外已然是旗幟招展如雲,處處煙雲滾卷、廝殺震天的一片鼎沸贏反了。無數高舉著太平青旗的身影,如潮衝擊著一座座背城靠山而立的陣壘,將其衝垮淹沒過去。


    然而在清流城頭上,身為當初追隨楊行慜戍邊和起兵的“三十六鄉黨”中,至今碩果僅存之一的淮南大將、濠州刺史陶雅,身邊也有人大聲的喊道:


    “所謂的滿萬不可力敵的太平賊也不過是如此。遇上堅城固壘也是要蟻附攀擊啊。。照這個趨向想要快速拿下,隻怕是憑白做夢了。。”


    “不對,這樣子不對。。”


    然而身姿挺拔而眉眼深重的陶雅,卻是囔聲自語道:


    “賊軍的火器至今還沒有怎麽動用過,尤其是那種發聲如雷的轟天炮,都還沒有一個影呢。。”


    “管他對不對勁,咱們隻要再這兒堅持下去,超期完成揚州那頭的指望,有無啥勞子火器又何妨?”


    另一名部將連忙勸解道:


    聽到這話,陶雅忽然反應過來,自己似乎有自晦軍心之嫌了。他也隻能按捺住這種無端的思慮,而繼續在城頭上巡曳和督戰起來。因為在實力有限的情況下,他采取的外重內輕的對敵策略。


    就是將那些從舒廬和各州退迴來的老練、精幹士卒依托城牆來布陣守類,而那些裹挾和征募來的丁壯、新卒,則是安插在更加安全的城牆背後,以便本地部隊進行監管和指使,也能防止事到臨頭的潰陣和逃亡。


    所以在阻滯外敵的同時,也需要他時不時的彈壓來維持士氣。盡管如此在連日的攻戰下來,他還是砍了幾十個動搖猶豫和散布悲觀失望言論的士卒,作為殺雞儆猴才穩定下來。


    然而,如今他手下這些人幾乎都是都率(楊行慜)入主壽州之後來投奔和依附的;根本沒有經曆過當初黃巢過境時,他們這般人等被全力以赴的太平賊僅僅是一波攻勢,就被從廬州老家打得亡命出逃的狼狽和倉皇。


    自然也不能想象經過了這些年之後,吞並和據有了更多地盤和人口之後的太平賊,又當是如何的壯大和長進呢?斷然還不至於當初的局麵尚且不如吧?那這些賊軍又在等待什麽呢?難道他們就不急著支援和匯合正在海陵城下的部曲麽?


    這一點疑慮讓他如梗在懷的久久不能安下心來。這時候,背靠城西方麵最後一個營壘也隨著廝殺聲籠罩在濃重的煙火之中,隨著爭相退入西門的最後一股殘兵;而清流西門樓上的朱紅大旗也如期搖動起來。


    霎那間就聽得山搖地動的叫喊之聲,從原本一直處於守勢的琅琊山上聯營之中,突然相繼門戶大開而居高臨下順勢殺出來了一支支生力軍,轉眼之間就插入到了攻到西城牆下的那些賊軍之中,又在殘破營壘之中與之混戰廝殺開來。


    於是未過多久,這些明顯久戰力疲的賊軍就露出了某種頹勢,而在壽濠軍的衝擊之下節節敗退下去;然而,這一刻的陶雅卻未見多少得色,因為這些賊軍依舊是敗而不潰的模樣,反而在退出營壘一段距離之後,又相聚結成了十多個大小戰陣繼續堅拒下來。


    “明府,也該我們發動了。。機不可失啊”


    左右的將弁亦是大聲催促和請示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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