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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長安西麵與鹹陽城一水之隔的興平原上。強撐在馬背上的黃巢,亦是睜開浮腫的眼睛,看著雨後依舊巍峨不改的西京城輪廓,卻是百感交集得幾乎要涕然淚下了。


    為了這段充滿波折與坎坷的最終迴歸之路,他們實在是付出了太多太多的代價了。當初京畿內從征禦駕的八萬大軍,再加上地方上響應和重新征募的五萬多人馬,如今十停就隻剩下不足三停。


    包括他的行輿(移動宮車)在內,幾乎所有的輜重器械都被損失掉了;絕大多數的馱畜乃至過半數的坐騎,不是在行途當中羸弱受傷病死,就是被毫不猶豫的宰殺掉以充軍食。


    期間更是經曆了多次的潰散和嘩變、脫逃,乃至是背叛和出賣。也被迫多次拋棄了各種財貨物資和附屬夫役人等,又一次次從據守的營盤和城邑中退走轉進他處;更在一次次的接戰中失去了許多熟悉或是不熟悉的老兄弟。


    其中,作為從始至終位居軍中第二人的大齊尚書令尚讓,如今不管不顧的率部紮進了山南西道的興元府,更與那個黃氏宗族的叛逆黃皓部合流做一處,卻是再也沒迴頭的跡象了。


    然後,繼形同大齊左膀右臂的左樞密使費傳古陣沒在鄜州之後,大齊的右樞密使龐師古,也在試圖平定和鎮壓反亂的鳳翔軍過程當中,遭到了來自側近涇原軍的突襲,被砲矢擊落馬下而搶迴來之後就咽了氣。


    緊接著是與孟楷齊名的殿軍大將軍李祥,在擊敗了降而複叛的汾寧節度使留後朱枚的埋伏和圍攻之後,卻是為嘩變的部將所殺砍下人頭去投了官軍,最後黃巢派出自己的梟衛,也隻來得及搶迴一具無頭屍身。。。。


    而最危險的一次,則麾下一支來自博野鎮的人馬在悲觀失望之下,接受官軍的勸誘想要劫奪黃巢出降;卻被他識破將計就計的脫身之後反殺屠盡當場。


    因此,最終大齊還是在與官軍的對決當中取得了上風和勝勢,並且抓住了那個稍閃即逝的決勝之刻,雖然這未嚐不是一場慘勝的結果。


    曾經大名鼎鼎的朔方鎮和涇原鎮的兵馬,也在亢長逾月的追逐、周旋和拉鋸的頻繁而慘烈的對陣中,難免露出頹勢和後力不濟的破綻,最終在黃巢用自己的行輿作為誘餌下,開始不顧號令爭相搶功而進,又相繼折戟沉沙在了蕭關南麵的三原決戰中。


    作為主要的戰果,貴為涇原節度使兼招討行營副都統的程宗楚,當場陣沒其中而被懸首旗頭;而朔方節度使兼招討行營司馬唐弘夫,也因為易裝逃離不果被追擊中擒獲。隻有降而複叛的汾寧節度使朱枚,因為落身其後而得以隻身處逃不知所蹤。


    更別說隨之而來的朔方、涇源、汾寧三鎮兵馬,號稱五萬之眾的官軍西路就此風流雲散;光是事後的降卒和俘獲就達到了兩萬有餘;而京西各地的城邑、關市,營柵,更是競相棄逃,乃至將毫不設防的西北門戶——蕭關拱手相讓。


    而被部下驅逐之後逃到黃巢軍中的李昌符,亦得以在大齊的支持下揚眉吐氣的反攻倒算迴了鳳翔鎮內;進而又大開殺戒狠狠屠戮了一番那些曾經反水過的部屬。


    因此,如今整個京西方麵再也沒有能夠與大齊朝廷抗衡的存在,黃巢才得以帶領這些輾轉征戰得疲憊不堪的人馬引兵迴顧長安。也許已經晚了,也許還來得及,


    但不管怎麽說,無論是道路的艱難險助,還是惡劣天氣下的舉步維艱,都已經擋不住這些歸心似箭的大齊將士,返迴長安新家園的決意與迫切了。


    因為,那裏有他們新取的嬌美妻妾,有圈占而來的田宅奴婢,有積聚下來的身家財貨,還有各種光怪陸離的聲色享受,更別說身為新朝功臣的權勢、體麵和排場。無不在唿喚著他們的迴歸。


    然而到了這一步,黃巢的心思卻是越發緊繃起來。他已經做好了迎接最壞結果的準備了,但是事到臨頭卻又不免的暗自踹踹起來。因為他也同樣割舍不下,這座上京城所所代表的諸多權勢與輝煌。


    於是,在雨睡稀疏之後的清新空氣與泥漿翻沉的氣息當中,隨著黃巢的號令傳下,這支滿身汙泥與疲憊的大軍,也就這麽緩緩的停駐了下來,又在某種無聲地焦灼和煎熬當中度日如年的等待著。


    直到遠方的城郭方向,再度出現了數個蠕動的小黑點,然後又在軍中微微蕩漾而起的嘈雜聲中,慢慢變成了肉眼可見越來越近滿身泥漿的數騎身影;


    他們連人帶馬就這麽帶著淡淡憑空蒸騰而起的煙氣,而徑直衝到了黃巢麵前,才順勢落馬下來跪倒在泥水當中,由一名探馬頭目大聲道:


    “啟稟皇上,小的已經貼近城池打探過了。自城西的開元門,至北苑的光化、景曜、芳林諸門,具是河東軍與代北行營的旗號。。”


    聽到這裏,黃巢的心中不免一沉;而簇擁身後的大將臣屬們更是紛紛失聲驚唿和哀歎起來了,不中不免生出“這難道是天不幸我大齊”之類的念頭來。然而卻見這名探馬頭目連忙又道:


    “但是在城西南向的金光門,延平門到城南永安渠附近的安化門,卻都是太平青旗。。。。因為尋獲舟船不至,未曾再渡過河去,就先迴來稟報了。”


    “什麽。。”


    “怎會如此。。”


    “竟是這樣。。”


    左近的大齊將屬更是驚詫和大聲反問道。而黃巢心中更是百味翻陳而又憑得波瀾起伏不已。雖然他在出征之前就給曹氏留下三道詔書,其中一道就是令她在必要之時,可以就近借助和引用商州境內的太平軍之力。


    但是一旦事到臨頭之後,他又不免要疑神疑鬼或者說是患得患失起來了。難道自己的迴京之路還是要仰仗這些太平軍的力量麽;或者說不得不要接受被對方雀占鳩巢、反客為主的現實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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