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在這縱深可憐的土台上,就沒有任何的水源可以挖掘,又失去了絕大多數可以用來放血解渴的坐騎和牲畜;除了一


    身汗水風吹凝結成的鹽霜之外就再也別無所有。


    他們就這麽在毫無遮掩的夏日炎炎暴曬之下奔逃日久,焦渴難耐的沙陀士卒們隻能努力的蜷縮在稀疏可憐的蔭蔽下,把


    每一片找到的樹葉草枝,含在嘴裏嚼爛來體會到那麽一絲絲粗糲當中的滋潤。


    隻是當他們被苦苦人手日光炙烤,而奄然殘喘的等待夜幕降臨之際。底下聚攏而來的賊軍卻沒有急於進攻,反倒是搬運


    來了更多的器械,開始對著他們所在的台地,投擲起一種特別刺鼻熏人的毒煙球來。


    雖然很快就被他們找到對策,用衣袍撲滅和壓倒在泥土裏;但是彌散開的煙霧卻是人力無法驅逐的。這下就再也沒有人


    能夠忍受下去了。除了不顧一切奪路而逃之外,他們飽受饑渴與煙熏火燎折磨的腦海之中,已經想不起任何的其他事物


    了;


    雖然李克修還是想要竭力組織起一波攻勢來,為自己和他人爭取那麽幾分逃出生天的機會,但是這又何嚐不在負責圍攻


    的太平軍捉生校尉董周的預期盤算之中呢。


    因此,早早就被重點關注和盯上了的李克修,在與親兵交換服色之後又奮力揮舞著兵器穿過一道道煙霧,眼看就要衝入


    山腳下一道幹枯河床形成的深溝中。


    卻突然隨著前出的人群被草木中預設的不起眼攔網鐵絲,前赴後繼的絆倒在了地上,更是又被兜頭蓋腦的撲上了好幾張


    特別加固過的漁網,就此成為了接戰以來第一個被俘獲的沙陀軍高層人物。


    而董周在初步確認了這個俘虜的真實身份之後,亦是如獲至寶的將第一手消息,通過比信鴿更加稀罕但是速度和效率也


    更快,經過訓練後還能主動尋找特定目標的小隼給放飛了出去。


    於是僅僅一夜之後,太平大都督府一直在商州北境集結待機的最後兩萬人馬,也在響徹山巒的鼓點和號子聲中,伴隨著


    遮天蔽日的旗仗而開出藍田關,正式加入到了關中的戰場中來。


    隻是當從秦嶺群山夾道中蜿蜒如長龍而出的隊伍,前唿後擁著周淮安的大車行走在關中大地上時,他腦中想到和歎息的


    卻是另一些事情了。畢竟,這是他在這個時空和年代還第一次踏入關中,這片上古文明的發源之地和古都雲集的所在。


    而這裏也是八百裏秦川乃至長安城的東南門戶。據說八百年楚國的謝幕之戰,戰國晚期兩為秦相,以連橫之術破合縱之


    策的蘇儀,以欺詐割地六百裏為導火索的藍田決戰就發生在這裏,


    然後在秦末群雄征戰當中,漢高祖劉邦在藍田關的前身——嶢關大破秦軍而兵臨鹹陽的戰役,亦在這裏爆發的;此後曆


    代兵家爭奪不斷,也算是一處曆史悠久的古戰場所在了。。


    “啟稟大都督,前軍已過了青泥關的舊址,抵達白鹿原了”


    負責指揮本陣第一軍序列的葛從周,再度使然策馬前來稟報道:


    “白鹿原啊。。”


    聽到這熟悉的名字,周淮安不由隨著翻沉滾動的塵封記憶而深有感觸起來。卻是因為後世一本作為學生時代啟蒙讀物,


    號稱很黃很暴力的近代鄉土作品《白鹿原》,而通過某個yy勤勞發家的白氏大地主,第一次知道和了解到這個名字的。


    當然了,根據最早《續漢書·郡國誌》新豐縣注引《三秦記》曰:“縣西有白鹿原,周平王時白鹿出。”而就此得名


    。又有《水經注》、《太平寰宇記》中所稱:“平王東遷時,有白鹿遊於此塬,以是名。”的記錄。


    因此,白鹿原原本亦名霸陵原;正好位於後世陝西西安市東灞河與滻河之間,南連秦嶺,北達灞、滻交匯處,東西寬約


    十數裏,南北長數十裏輕緩起伏的河穀台原。而所謂的霸陵/白鹿原風光,同樣也是京畿二十四景的遊玩名勝之一。


    因此,李白被趕出長安前的《別韋少府》有曰:“西出蒼龍門,南登白鹿原。欲尋商山皓,猶戀漢皇恩。”白居易的《


    城東閑遊》也有“獨尋秋景城東去,白鹿原頭信馬行。”;又有杜牧《長安雜題長句六首》“白鹿原頭迴獵騎,紫雲


    樓下醉江花。”的相應句子。


    然而念出這些先人的詩文之後,下一刻周淮安卻是再度生出了某種時空錯位,古今交替的某種幻覺。正所謂是陳子昂《


    登幽州台歌》中的“前不見古人,後不見來者。念天地之悠悠,獨愴然而涕下”情境。


    就好像是自己不是伴隨在奔騰而行的千軍萬馬之中,而是橫跨了千年的時光隨著順風搭乘的自駕行車輛,行駛在黃土高


    原的深淺溝壑之間,隱隱然的不勝惆悵和唏噓起來。


    好在周淮安這種突然而來思古懷故的情緒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被前方相繼傳來的戰報和消息給轉移了注意力去。


    “左陣的許(毅將)郎將在高台鎮,遭遇盤踞的沙陀安慶部殘餘千人。。”


    “長安城內再度爆發戰事,第二軍王(彥章)郎將已經擊破昇平坊的敵軍,逼近延興門所在”


    “先發的劉(六茅)右郎(將)已在滈(hào)河南岸與黨項拓跋氏派出的藩軍接戰了。。”


    雖然隨著行程遞進而前方傳來的消息越發紛雜,但是始終還是以圍繞長安城內外發生的事件為主。關於周淮安真正關心


    的那隻獨眼烏鴉的消息,卻是始終雲遮霧繞的間接消息居多,而一直沒有關鍵的確切點。


    “效先營的楊(師厚)都尉,在南灞橋截住了正在渡河的沙陀軍後陣,約有藩落部眾數千人。。正在與之周旋待援。。


    ”


    “派人加緊再探。。一定要暨此尋出沙陀軍的本陣所在。。”


    直到聽到這個消息,周淮安才略微振奮和提神起來;自己大費周折準備了這麽功夫和投入人力物力無算,還不就是為了


    攪動關內就是的同時,順帶獵取這支獨眼烏鴉及其麾下麽。


    要知道,除了那個草根出身的活曹操所建立的短暫後梁之外,五代北方其他幾個後唐、後晉、後漢、後周政權的締造者


    們,幾乎都是在他手下河東集團的將門淵源裏,給一脈相承下去的。


    因此,在周淮安製定的目標計劃和底線當中,就算不能一次性解決這麽個未來的後唐太祖,那盡量剪除一些他手下的羽


    翼也是好的,正所謂是有棗沒棗多打幾把葉子也是收獲的基本道理。


    然而,正當之畔的銀夏綏節度使拓跋思恭,卻是忍不住要自己帳中破口罵娘了。因為沙陀軍的不告而走兼帶禍水西東引


    ;從大昌關和藍田關內相機殺出來太平軍大部的軍事壓力,幾乎都讓他所率的黨項軍給獨立承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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