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的宣州境內,位於丹陽湖與固城湖之間要衝,化作了一片殘破而滿地狼藉戰場的高淳(軍)鎮(今南京市高淳區)內外,淮南軍朱鳥旗和太平青旗依舊相持不下的飄蕩在空中。


    隻是作戰的雙方都已經沒有多少持續下去的姿態,而暫時保持了一個令人詭異的相安無事和毛骨悚然的相對寂靜了。


    作為堅守此處的太平將士和軍命百姓,固然是死傷慘重而精疲力竭;迫不及待的想要片刻的喘息之機;但是明麵上看起來猶有餘力的淮南軍,也因為內部產生了動搖和懷疑,再也無心作戰下去了。


    帶著前期已然獲得的人口和戰利品,就此見好就收的退迴到淮南去休養生息,無疑是一個迅速止損並且還有所賺頭的選擇。


    但是隨著上遊出現大量賊軍船團的消息,相繼被證實之後。看起來還算齊心協力的淮南行營四軍之一雄銳軍為首五部人馬,就開始陷入到了內部的爭執和扯皮當中去了。


    通過傳統大江下遊的三大渡口之一,位於蕪湖縣境內的采石磯(今安徽馬鞍山市西南),退迴到北岸的淮南之地去,大家是已然沒有任何意見。


    但是唯一的問題就是,誰該留下來負責斷後和阻敵呢。雄銳軍的軍使高澞,信誓旦旦的保證,自己會率領所有的馬隊作為機動,來接應和支援斷後的部隊。


    但是在接下來的其他滁州團結,高郵鎮兵、漕河巡軍、鹽院兵等四支人馬當中,卻是沒有一個主動願意出頭承擔,這個“重要”而“光榮”的使命。


    畢竟他們最初約好相應起兵從征過江而來,不但要占據相應的地盤以為就食,也要有足夠的收獲來犒賞士卒。而現在目的也隻達到了一半而已。


    他們打起戰來固然是驍勇爭先,對於尚未收複賊境的燒殺擄掠也是毫不留起,但是一旦到了真要需要奉獻和犧牲別人,保全自己實力的時候,也斷然不會猶豫半分的。


    畢竟,比起執掌驍雄軍,而追隨令公輾轉南北,征戰多年的宿將俞公楚,姚歸禮之流;或又是左驍捷軍使董瑾這般,曆經數任節帥而蔚然不動,於本地資曆很深的世代將門;


    身為雄銳軍的軍使高澞,未免有些威望和號召、公信力不足。他與另一位右驍捷軍使高天行一樣,隻是作為東南行營都統/招討使的高令公,所看重而委以要任的侄兒之一;


    在任雄銳軍軍使數年期間,除了堅決執行過清野堅壁和收縮保全實力的命令之外,也沒有什麽過人戰績,或是令人稱道的事跡。


    而他掌握這隻人馬之後所能夠取得最大的成果,大概就是將那些野路子或是雜流出身的將校,給逐一的屏退和清除出去,而變成真正意義上的“高家軍”。


    因此,多年下來他對於高令公的衷心,以及對於左長史梁瓚的信服,也是毋庸置疑的結果。但是在其他方麵,比如是堅決執行命令之外的臨機應變,就實在有所不足了。


    他這次獨自引兵來宣、池境內尋找戰機,想的也不過是就此占下地盤來,順便於淮南名下別立一處山頭,以為存身的根基。


    隻是這些附從的人馬,在順風順水得勢的時候,固然是驅使起來人人爭相響應,但是在遇到逆勢的時候,就開始暴露出拖諉畏戰的諸多問題來。


    所以,他哪怕在前天就接到了梁瓚派過來的,但還是花了不少時間來梳理和統一內部的意見,而白白浪費了這兩天的緩衝和應變之機。


    在此稍閃即逝的寶貴時機內,他甚至還聽從了一名幕僚的建議,而穿上華麗的胯衫和鎏金獅吞大鎧,當眾舉行了一場衣冠整齊的校閱活動,以為威嚇和宣示據守鎮中的賊軍。


    結果就被一小股仗著水性出色,而繞道湖麵上遊過來的賊軍,給點燃了後方存放輜重的營帳。好在對方倉促之下也沒有選擇好合適目標,就被別營的巡邏軍士發現了。


    所以火勢沒能夠順風連營燒起來,而隻在一小片範圍內自燒自得的燒個幹淨;未能造成什麽真正意義上的損失。然而這個意外卻也讓執意舉行校閱的高澞,有些臉麵無光。


    結果,他在他憤恨不止之下,不但在帳中親手泄憤式的砍死了那名給他亂出主意,導致“軍中空虛”的罪魁禍首;還餘怒未消的鞭笞和驅逐了,另外一名直誨進言“不該私刑,當正軍法”的隨軍司馬。


    理由也很簡單,“他人誤我之際,怎麽不及時進言勸諫;非要錯已鑄成之後,再來邀名作態,此當為奸邪求幸之道。”


    於是他的身邊雖然還有數十號的幕僚、官屬,卻都因此徹底清淨了下來,再也沒有敢於多嘴的聲音了。然而現實的問題還是需要麵對的。


    沒人願意斷後,這就意味著這五支人馬,再加上沿途聚攏和裹挾來的土團、民夫,足足三萬多人在此一事無成的對峙,或是等待局麵的進一步惡化。


    因此,正當而立之年而外形優雅俊朗的高澞,再度在自己的營帳中將一名隨行侍奉,卻又在軟榻上不小心犯了忌諱的歌姬,給打的口鼻溢血掙紮匍匐不起的時候。


    身為五支人馬實力排在第三的高郵鎮守使,因為一手精湛劍術而登堂入室與令公麵前,世人稱“張神劍”的張雄,給他帶了一個新的建議:


    “你是說,讓我們分兵行事?。。”


    高澞有些狐疑的反問道。


    “正是如此,我也算是想得明白,與其讓大夥都在這兒相持不下,還不如讓各部自行其事好了。。”


    張神劍開門見山的道。


    “那具體的斷後之選又當怎麽辦。。”


    高澞並未放鬆警惕而追問道。


    “自然是大夥一起出力,分出一營忠勇悍戰的人馬來,編做一支偏師,然後由軍使指派營以為得力部屬為率將。。”


    張雄胸有成竹的解釋道:


    “我的人方才從本地抓來的民夫中得知,除了這兩湖之間的大路孔道之外,其實在這固城湖另一端的瓊台山邊,亦有一條蔭蔽的林障小道。。”


    “可以奇襲為名,令偏師自此於夜間明火持杖,奔往宣城方向而去,則這高淳鎮內外的沿湖一線賊軍,勢將被調動起來;這邊大可就此撤圍而去。。”


    “如此,甚好。。”


    最終在圖輿麵前思前想後了許久的高澞,最終還是對著聚集過來的其他幾位應允道


    “我有鋒將李師銳可為驅馳。。”


    “真是大善也。。”


    在場張雄等四人不由齊身讚歎道,仿若是有迴到了當初人人爭先的局麵了。


    隨著官軍營地全麵動作起來的喧嘩和嘈雜聲;剩下半座軍鎮作為憑據的太平士卒,也不由驚疑不定的觀望和探察起來。


    然後,他們又隨著官軍營地中分出一支輕裝人馬,想要沿著湖畔山林之間迂迴到後方去的動向,而變得反響激烈起來。


    隻是當得到消息的宣城之內,竭盡全力派出來的增援兵馬,與高淳鎮中的守軍,將這隻有些名不符其實的繞道偏師,給全力堵截和包圍在了數座山丘之間。


    這才接到高淳鎮內再度送來的消息,正麵的官軍營地中已然是空空如也,隻剩下些一覺醒來才知道自己已經被拋棄的民夫和雜役之屬了。


    ——我是假偷襲真撤退的分割線——


    而在大江以北,好容易才帶著部分成建製退下來南征人馬,準備引兵歸還揚州境內駐地休整的左長史梁瓚,卻又覺得自己簡直要氣急敗壞的當場發瘋了。


    因為他才踏上長江北岸,燒掉和摧毀這端浮橋還沒有多久;就遇到了一股在地方上搶劫的“盜匪”,然後才發現是從和州潰逃過來的亂兵。


    這些亂兵也給他帶來的一個不折不扣的噩耗,原本預定要過江去攻打江西境內,並且順勢截斷太平賊來自上遊後援的淮西劉漢宏部,卻不知道發了什麽失心瘋。


    沒有如期攻打過大江去,反而在黃州境內拖延和盤恆了一段時間後,反而背約引兵向東


    ,狠狠捅了淮南官軍一刀了。


    在他們的突然轉向奔襲之下,原本還在官軍部分掌握當中的舒州、廬州,還有淮南直接控製的和州、滁州相繼淪陷;如今,已然兵臨滁州最後一座城池——來安城下了。


    然而正當他不得不停留在當地,重新整頓行伍和就地湊集物用的第二天,就接到了來自北麵的另一個噩耗;那個占據著淮上壽州(今安徽省淮南市)大部的自稱防禦使的楊行湣,也有所動作了。


    隻是他不是南下討擊正在攻城略地的劉漢宏,而是以追剿越境盜賊的借口,強行突入和控製了濠州州城鍾離(今安徽鳳陽縣),囚禁了節衙所委任的刺史李群。


    然後又上表請為壽濠防禦使,表示願意為節衙攻打和驅逐,如今占據楚州境內大半的蔡州軍孫儒部。


    更糟糕的是,這個蔡州賊出身的孫儒自然也不消停;勿論淮南出兵前後,一刻也沒有停止過對於高郵方向的剽抄和劫掠。


    直到最新有淮南右都兵馬使畢師鐸,轉而赴任為揚北防禦使,聚眾與之連戰數場而各有勝負,這才有所收斂和消停下來。然而這兵火一起,就再沒有那麽容易消褪下去了;


    這也意味著如果不能及時平定和進行遏製的話,別說是正當春耕之期的揚州境內,就是尚全完好一些的淮東各州,也要全年歉收乃至顆粒無收了。


    因此,如今梁瓚發現自己在淮南境內所要麵對的局麵,就像是牽一發東全身的連鎖反應一般,比起出兵之前更加的糟糕和充滿了險惡之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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