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陵城中,正所謂是無獨有偶,此情此景深有所感的亦是大有人在。更別說,這一夜守歲而前所未有的盛大演出,已經足以江陵城中的士民百姓,津津樂道上很長一段時間了。


    比如,同在城頭上觀禮的崔琬婷,卻在小飲幾杯甜寥後變得臉色微微的潮紅而眼神迷離起來。然後對著身後圓領緋杉團發璞頭做女官打扮之人,悄然開聲道:


    “卻不知當年的明皇天子與楊太真,是否領受的就是如此場麵呢。。”


    “請娘子慎重了,大都督既不似明皇好大喜功狂狷享樂,身側也無太真專寵之虞。自古以來,就未聞又開創之主與守成之君與日同語者,若是娘子因此動錯了心念,怕是要自誤於坎坷的。。”


    身後女官卻是不為所動的輕聲道。


    “洛真啊,我就是看上你這副處處清淨澄明,卻總是不討歡喜的度人處事心思。。才不枉專門請了過來,留在身邊諮候和相詢呢。。”


    被潑了冷水的崔婉婷,卻是紅潮未減蔚然一笑起來。


    “當年那位素有賢名貞德賢良的廣德主,還真是瞎了眼、昏了心,才會把你從於堂老(宰相於琮)身邊重新逐走。。”


    “娘子謬讚了,廣德主以貞德賢良舉世聞名卻非作偽,與學士(於琮)衷情相濡亦比金石。當年嚐從學士貶韶州時,更是飲食同起而恐為所害,後有中官追賜藥酒,更是詬罵奪而擲之。”


    名為洛真的女官卻是依舊形容不動的淡聲道:


    “隻是當年奴還尚不曉事,為廣德主許納別室後,不能於學士勸學求進,反倒是流連於閨情,遂以厚賜逐放。娘子當以奴為鑒方是。。”


    “那又如何,於堂老和廣德主如今還不是舉家皆為人所霸占了,聽說還隻是一個黃王的近支子侄,區區殿軍使而已。。”酒意慢慢退去的崔婉婷,卻做不以為然笑了笑道。


    “不過,當年郭淑妃與同昌主的駙馬韋保衡有染,而出入飲食不禁的傳言,你在京中交遊日久,可知有多少是真的。。”


    “迴娘子的話,傳聞那郭淑妃自長安易手之後,就已然已然流落閭裏。據說在平康南裏有形貌近似者頗得賓客,娘子大可使人前往探尋之。。”


    洛真繼續平淡道來


    “這麽說京中尚不及出亡的妃主宗眷,多為新朝元勳所納,也並非異聞了?。。”


    崔琬婷不由追問道,卻是心中有種莫名的快意使然。


    “當是如此,還請娘子念及口德,以求福報。。。”


    洛真卻是猶豫了片刻,還是接口道


    “按我說,那廣福主當初逐你出門的時候,又可曾念及口德,以求福報。。卻當的你如此維護麽。。”


    崔琬婷卻像是抓住了什麽關礙,而頓然吃吃笑了起來。


    她既然身不由己作為添頭,陪嫁給了天下屈指可數的賊首之一,而使盡了渾身解數才僥幸擁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又親眼所見自己依附的男人雄踞江南,而幾分天下之勢漸成,一腔心思早就改弦更張的變遷了數度之多。


    而今再聽到那些身份比自己更加高貴,出身比自己更加出色的天家貴眷,卻是就此蒙塵忍垢屈身於那些粗鄙之夫的消息,無疑就難免慶幸有加和莫名的優越感了。


    畢竟,她當初也是多次做過噩夢和心悸的,唯恐哪天那一心從賊逢上的老父崔繆,就把自己舍出去或是許給義軍中某個粗鄙不文,滿身土腥味的糙漢;或是躺在軍府中哪個滿臉皺紋或是滿身傷疤的老東西懷裏。


    因此當她籍著聘問的機會,親眼看見那位足夠年輕而高壯俊朗,並且才具氣量力壓當世的太平軍之主後,就果斷決定搶在正主兒納聘之前,不顧廉恥的委身以求打動和奠定下一線的羈縻之情。


    現在的她,已然有足夠的資格冷眼旁觀和嘲笑那些,貴為天家卻隻能哀戚命運弄人的貴胄人家了。


    “奴隻求心安而已。。讓娘子見笑了。。”


    洛真沉默了片刻之後,才再度開口道。


    “好個隻求心安,好個顧念舊情的洛真,你若能一心向著我,我又怎麽敢輕易辜負呢。。”


    崔琬婷卻是完全從醉意發散的思維中清醒過來,而用一種平和溫煦又不容置疑的腔調笑到。


    “對了,聽聞你的小女天然殊色,大可來我身邊聽用且為教導一二。。你我日常也有更多親近的幾乎不是。。”


    據她所聞,這位餘洛真當年可是以風貌湛美而辯慧,麗冶任酒而風靡一時。在被逐出之後又嫁了一胥吏。結果不到年餘就積蓄散盡,然後不得不帶著胥吏之女複入南曲重操舊業;前年更是為進士李渭所眷顧引為佳談。


    結果黃王一過潼關,這位信誓旦旦要“領取嫦娥攀得桂,便從陵穀一時遷。”的李學士,就迫不及待棄逃而走,連帶她的身家也被乘亂搶劫的閑子、潑皮,給抄奪一空,還想乘機霸占她們的居所。


    自此流落街頭而受了好些苦楚,才被昔日的舊識兼做恩客的崔繆所偶然發現;順手收留下來又安排個女官身份,輾轉分派道了自己的身邊,以為參詢和助力之選。


    當然,崔琬婷也心知肚明,對方雖然到任之後就惜字如金而謹守本分,非得開口詳詢則從不主動建言什麽。但在一心為她出謀劃策之餘,未嚐也不是沒有其他的別任所在,這就不必掰開直言了。


    因此,她把對方的女兒要到身邊來,無疑也是一種變相的敲打和保證手段。像她這般教坊中人因為各種緣故,絕少有親生的子嗣,而多數靠收養兒女以為年老色衰後的依托。


    “多謝娘子看重。。”


    洛真這一次沒有沉默多久,就應承(屈服)了。


    與此同時,在江陵內城的一處臨時設立的深夜大食堂裏。流水一般分批進出的各支演出隊成員,也在辦事人員的帶領下,狼吞虎咽消滅著一桶桶送上來的熱湯、烤餅和蒸飯。


    還有煮酥爛的成塊鹹魚和風雞、板鴨、臘鵝,連著濃稠醬汁一起倒在麥飯和烤餅上,唿嚕喝著加了許多茱萸和生薑的代肉圓子湯,讓這些在寒冷天氣中表演而被吹風吹得臉色清白的人員,頓然慢慢的泛活過來。


    雖然大多數人看起來都是相當的心滿意足,或是興高采烈的攀談著,日後可言作為迴鄉去談資的種種見聞,但是依舊有少許人卻是食不甘味,而坐立不安的拖拖拉拉占在角落位置上,頻頻顧盼著打量著周圍的環境,而竊竊私語著。


    “打聽消息的人為什麽還沒迴來。。”


    “卻沒有那麽輕易的事情。。這些日子賊軍正查得緊,先後已經有好幾批不同來頭的人手,都被糾拿出來了”


    “我等藉此混進來容易麽。。不管這次成不成,至少在丹徒、江寧南邊的布局都要廢棄了。。”


    “可是今天好容易才放開了宵禁,滿街遊走作樂的人群,都是最好的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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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東川節度使的理所梓潼城。力排眾議的新任東川留後高仁厚,也終於踏上了前往成都接受行在敕封和述命的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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