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比同行在的西川節帥別所——觀園裏,


    “這個楊拓子!安敢如此陰背某乎。。”


    一貫慈眉善目而身材矮短的左金吾衛上將軍兼判四衛事、晉國公,人稱“大阿父”田令孜,亦是對著兄長西川節度使陳敬瑄大光其火道。


    “雜家既能以馬球定他旌節,難道就不能再複奪之麽。。快與我更衣,且去麵見聖主。”


    “再令人傳信給第五兒(東川監軍院使田繪)探明內情,並令其盡快將差遣所屬院兵,將相應拖延下來平賊定難的輸供和行在進奉,給押解過鹿頭關再說。”


    然後他又轉頭對著唯唯諾諾的陳敬瑄道


    “你且傳書給巴中平賊的高仁厚,就說要他好好報效的時候到來了。。”


    “西川軍中的神機弩手和成都突將,可不是平白派給他用的。。”


    當然了,讓田令孜心情不好的另一個重要原因,便就是如今重建神策新軍的過程,遲遲沒有取得多少的進展。直到目前也就籌辦到了區區五個都的兵馬,大部分的錢糧軍械犒賞,都是從西川節衙中撥付過來的。


    這也讓他的安全感被大大打了一個折扣。尤其是如今在京的神策軍大多數為官宦、富戶、商販子弟充斥期間,而腐朽不堪所用,鎮防關中的左神策行營已然損失殆盡,右神策行營為那個“鄭家子”(鄭畋)所掌握的情況下。


    而沒有神策軍/禁兵可用的中貴人,所謂專重天下、代掌大內的權柄,也不過像是早年權傾朝野的李輔國、魚朝恩、程元振一般的,隻要天子更替間的一紙詔書,一個無名刺客就可以輕易奪走一切。


    故而,在他預期當中重建的神策新軍,至少要有左中右共計五十四個都(千人);但是如此之多的人馬,除了抽調拱駕各軍和藩鎮所屬將校外,也是需要匯集劍南三川,乃至各道專供行在的財賦,來進行編練和維持的。


    然而,諸南各道(嶺南、湖南、荊南、山南)早已經因為太平賊的患亂而斷絕;東南之地的江東兩浙淮南財賦,也因為與那翻臉不認人的高老匹夫的幹係,而沒法輸送到到行在來。


    關內、關東盡為賊勢所陷或是叛鎮割據期間,表裏山河、天下肩背的河東道至今未聞消息。光靠地僻民窮的黔中道,和同樣產出不豐的西北各道那點進奉,也就是聊勝於無而已;


    因此,如今主要的籌辦來源還是得落在號稱天府之地的劍南三川上;然而,他的兄長陳敬瑄在西川道任上窮盡羅括,已經讓地方騷動不已。


    之前西川鎮黃頭軍使郭琪的兵變,以及後來邛州(今四川邛崍)阡能之亂,差點兒就波及到了行在附近。隨即又有蜀人羅渾擎、句胡僧、羅夫子,韓求在雅州、蜀州相繼響應為亂。


    結果陳敬瑄所派遣討平的牙將楊行遷,卻是個隻會遇敵不前、殺良冒功的廢物;民變讓他越討越大都一路沿江蔓延到了峽江道去,


    這麽一番的折騰下來,西川鎮治內的小半州縣已然是殘破困弊了,而剩下的州縣也是深為重稅窮徭所苦;雖然有高仁厚將大多數從賊百姓給重新安撫下來,而別設鎮扼使以為監管。


    但是高仁厚南下之前也是進言說得十分明白,至少在短期之內關顧一旦出爾反爾得給他們加稅,隻怕重新起來作亂也隻是須臾之間的事情。


    然而,他想要讓天子繼續安心遊樂下去,而繼續交付諸事於手,就必須維持成都內外一個相對太平安樂的體麵和基本的繁榮;為此他除了加緊遷移各地富戶、巨室到成都之外,也要在稅負雜捐上有所節製。


    因此,就隻能在其他的東川、山(南)西(道)兩鎮,更多分攤和承當相應的輸供和進奉份額了。山西的牛勖倒還好,原本就是個西市大商賈的出身,在任上也會運營和羅括而保持進奉一直在不斷增加的。


    相比之下,三代都是低級禁軍將門出身的楊師立,就顯得有些不夠積極主動和知趣、識時務了。最近幾次居然要他直接去書催討和過問,才肯如期撥付和調遣過來相應的淄用。


    孰不知,楊師立的東川鎮下可不比牛勖的山西鎮。身為蜀地北麵的屏障,既有備賊之任也要支援和扶持正在大散關禦敵的數萬官軍將士。而地處三川腹地的東川鎮則最是太平不過了,居然也要為區區的奉納而暗自叫苦。


    要知道,為了這支可以用來傍身的新軍,田令孜可謂是嘔心瀝血的不計代價,就連自己私家的積蓄連同名下的孝敬,都給補貼和投入進去了;甚至還暗中挪用了部分供養行在的進奉庫存。


    而開始在一些不打緊的地方,以鎏金的銅鐵器物替代原本的金銀器皿;用相對單薄低廉的荊綃、楚紗,取代同色的蜀錦和吳彩;以長沙的洪州瓷來替換更值錢的刑白和越青。


    然後又派人截取了清溪關以西,與南詔諸蠻邊市互易的大部分利益,將一些截留下來的內在用度和器物在這裏變賣折現掉。。如此種種手段尚有許多。


    但是世人怎麽就不能理解和好好的配合他呢。要知道,如今又有人在行在的朝堂鼓噪進言,要把那位楊樞密使給召請迴來。難道是自己最近表現的太過心慈手軟了,一直再沒有弄死朝官和近人的緣故麽。


    他隻想要的是其麾下素稱精銳的忠武八都人馬,卻不想要楊氏兄弟這兩個隻會壞事和礙手礙腳的累贅。隻可惜對方一個滑不留手的讓人挑不出毛病,另一個把軍中盯的緊緊不給外人機會。


    他如此坐在特許的抬與上思量著,一直抵達到了天子所停居的浮光殿外,才停步下來行走上台階。卻已然換過一副肅然而矜持的表情,對著聞訊迎上前來的值守親信內宦,淡然道。


    “大家可曾起身唿。。”


    “迴大公的話,大家昨夜裏和新嬪做鄂蒲(賭具)戲玩樂了一宿,天色發白了才躺下,怕是還要等上一陣子。。要不小的冒死給您喚上一聲。。”


    當值內宦連聲道。


    “那我邊再等等好了。。沒必要驚擾大家安眠,先給我端杯驅寒飲子來好了”


    田令孜擺手道。


    然而一杯飲子端上來,他喝在口中就覺得有些不對味了;以他在長安親自帶天子品嚐各種飲食的水準來判斷,其中已經短少了好幾味的配料,就連上等的石蜜也被換成了灰糖。


    田令孜心中不由暗罵上一聲,這群不省心的猴崽子。自己隻是讓人酌情省儉一些聖主以外,非要緊的物用和供給;這些狗東西就敢把待客的東西都給偷工減料了,迴頭還不得好好整治一番。


    好在他這一杯飲子端在手上,還沒有裝模作樣的飲上幾口,內裏就掀起了代表聖主已然起身的金紫色簾幕,而傳出新燒的熏香氣味來。


    田令孜陰晴不定的表情,也在霎那間就無縫切換成了恭然而親切的麵孔,而緩步弓背傾身的踏入殿內;對著正在宮人侍候下洗漱穿戴,卻難掩青白色麵容上深深眼圈的大唐天子,用一種充滿濡慕和體貼的聲音道:


    “敢問大家還安歇的好麽。。。”


    “好好,怎生不好呢。。”


    鼻音濃重的天子有氣無力的擺動手臂道。


    “倒是大父給我進奉的那幾個跳珠子、鬥獸棋的玩意,倒讓人欲罷不能了。。我可是好不容易才吧她們幾個兒輸得精光啊,結果就天明更響了。。”


    “那如今夜寒露深,還千萬請保重身子。”


    就在田令孜努力引導著話題,向著東川事物上去的時候,偌大行在的後園偏門中。


    作為宰相崔安潛鎮西川時所提攜的舊部,巡守到此處的西川行營都虞候李鋌;也麵無表情的看著門中魚貫而出,穿著內官的伽緋袍衫卻明顯留著髭須的一幹身影。


    不久之後一封“遷檢校司空、東川節度使楊師立,為門下左仆射,同平章事,封中山公,並以西川節度使陳敬瑄代領”的詔書,在上千名西川兵的護送下,由內偈者監丞李文靜執領,向著東川鎮理所——梓州(今四川三台)而去。


    ——我是分割線——


    山南西道,洋州(即今陝西西鄉縣)與金州(今陝西省安康市)交界的饒風嶺上;


    灰頭土臉的敗退到此地的洋州刺史,兼子午道防禦使高守振(沒錯,也是渤海高氏的門第),也在望著遠山的塵煙點點,而對著身旁山南西道行營都將,儻駱道鎮守郭崇遠哀歎道。


    “公欲報私仇,何至於牽累與我至此啊。。”


    “當初說好了的,太平賊在山南兵力病弱,尚且無法顧及金州地方。。隻要發動地方忠義之士響應,你正好以奇兵救出南陽家門的宗長。我取金州以為屏護。。為何如今會變成這種局麵呢。。”


    “實在是那些太平賊荼毒地方過甚啊,地方士紳、豪姓一見官軍旗號便就群起響應了。”


    生的幾分英武凜然的山南西道行營都將,儻駱道鎮守郭崇遠亦是悶聲抱怨道。


    “州城之中更是派人前來聯絡反正;難道讓我可放棄如此大好之勢而不顧,寒了這些忠義之士的心思麽?”


    “隻恨此輩太過無能和庸弱了,居然先是聚眾受阻與區區安康小城之下,爭諉而不得寸進之功。耽誤了與洋州軍前後唿應的大好時機;”


    “後又以據有州城之利,居然擋不住折返賊軍的反撲,尚未等到各地的土團、義營匯聚,城門一破就作鳥獸散去,讓人各個擊破了。如今,更莫說是此輩的擎製和拖延,令我郭氏家門血仇無以得報了。。”


    “再多說也無益了,如今金州取不得,方山關、石泉縣皆得而複失;反倒還要累我洋州損兵折將就此守不得麽。。更有何麵目去應對牛使君的問責啊”


    高守振卻是打斷他道。


    “也無妨了,若是洋州不得守,那子午道、儻駱道皆受賊勢威脅之下,難道那位債帥(牛勖)使君就能置身事外,安坐梁州不動麽?。。”


    郭崇遠反而恨聲冷笑道。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唐殘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貓疲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貓疲並收藏唐殘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