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九年前及第,同年唯有老夫存。


    今日殷勤訪吾子,穩將鬐鬣上龍門。


    《報何澤》:晚唐,崔安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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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王仁壽所掛念的家鄉所在——河東道,北都(太原郡)城外,


    檢校太尉、中書令,兼任滑州刺史、義成軍節度使、鄭滑觀察處置使,兼充京城四麵行營都統的崔安潛,也麵無表情輕輕撚動著手中拂塵,看著校場內成排擱置在架子上的血粼粼頭顱,


    那都是隸屬於昔日的代北行營麾下,參與了太原軍變的河東、昭義、忠武、滑州、代州等各路兵馬中的領頭軍將,及其親信部屬所在。


    他們被以接受朝廷犒賞和封贈為由,紛紛引兵聚集到了雁門附近的關城內,然後被埋伏的朔方健兒給圍住拿下,逐一論罪斬殺於城下;


    而鄭從鏜帶領的行營牙軍和重建的太原團結兵,也突然趕到當場而包圍了這些藩鎮兵馬;在許多原本還算忠於朝廷的將校裏應外合治下,迅速鎮壓和控製住了這些群龍無首的兵馬。


    於是隨著相繼被拉出來拔掉衣甲處刑的殺一儆百將士,崔安潛曾經擁有所謂“崔菩薩”的別號,在這裏也變成更加流行的“血菩薩”“血手相公”之類的新稱謂。


    然而,望著這些明顯畏懼和驚怖、惶然不安的情緒,大過於對朝廷權威的尊敬和信服的各軍將士,崔安潛顯然並不算滿意和放心多少;因為按照朝廷調遣藩鎮用兵的慣例,大臣臨機處斷、殺死蕃帥或是大將之事並不稀奇;


    但對於這些麾下均碼而言,若是事後沒有足夠的犒賞來安撫人心和平複士氣的話,隻怕滿營焦慮不安的他們,還沒有走出太原境內,就怕會故事重演一番的。


    這可是曆代以降沿襲下來的鐵例,就算是擁有天下大義名分的至尊之身,也是無法輕易動搖和打破的既成事實;哪怕是


    調用號稱天子近從的神策左右行營軍,征討轄區之外同樣也是要給出資裝費和出界糧的。


    但是如今前來河東收拾局麵的崔安潛,實際上除了一千老朔方健兒之外,以及一大堆政事堂用印的空白告身,就再也身無長物了。


    光憑這些告身或許可以賣上一些價錢,或是籌到一些地方上的協力。但是卻無法光靠名爵和官位來,讓各軍將士們無需衣糧用度和犒賞的激勵,就能拚死出力討賊在前的。


    尤其是如今關東的河南到關中的前沿,盡為賊軍之勢所盤踞和隔斷南北要衝,幾乎得不到來自南方包括淮南鎮在內,尚屬朝廷治下的任何輸供和進奉;而東麵的河北大地上盡是桀驁不馴的成德、盧龍之流藩鎮。


    相對富庶的劍南三川,又盡在田令孜為首的權宦之手,而不得多少助力和支持;西北各道雖然還有邊鎮子弟尚可一用,但是相應的營田和官屯卻是勉強自足,反倒還需朝廷錢料的輸供和維持。


    因此,他受命前來的唯一憑仗,就隻有四個字“便宜行事”。接下來,朝廷想要進一步行兵討賊所需的錢糧淄用,就得著落在了這些北都太原郡內世族門第身上了,


    他隨即轉頭對著在旁已經卸任的代北行營都統,留任檢校司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使的鄭從讜等人道:


    “諸君,既然此間事情初定,還請打開府庫出資並延請城中犒勞一二吧,唯望共同勉力赴難勤王。”


    在場一眾人等當即在鄭從鏜的領頭下應和道。


    “但從所請。。”


    “唯吾所願。。”


    然而崔安潛卻是擺動手上浮塵又道。


    “外亂既定便是安內事宜,須得好好地清算一番,那背國投賊的罪人王鐸一族,及其相關的親緣幹係,方可掃清妖氛、以正人心開把。”


    聽到這話,身為晉陽王的當代成員,被奪職戴罪的前河東節度副使王調,當場就是一副如喪考妣而整個人精氣神都垮掉的樣子;而又在某種絕望依然的表情中,向著四下裏尋求幫助和援手。


    然而,就算是身為同等資序的檢校司空、太原尹、北都留守、河東節度使的鄭從讜,此時此刻也隻是在臉上掙紮和猶豫了下,還是歎聲放棄了當眾開口求情的打算。


    至於其他其他的的節度判官劉崇龜、觀察判官趙崇、推官劉崇魯、掌書記李渥、支使崔澤等要員;亦是一聲不吭或是氣不敢出。


    至於行營都虞候張彥球、後院軍使朱玫、牙將論安、王蟾、薛威之流的大將,或又是出身邊傍的振武節度使契苾璋,也是一副眼觀口鼻、不敢置言的模樣。


    直到苦苦告饒和哀求的前河東節度副使王調,被當眾拖下去而結束了這場血淋淋的校閱;鄭從讜才緊步追上了舉著旗牌儀仗歸還城中府衙的崔安潛一行。


    “進之,可否看在(崔)慎由兄的份上,稍加留手一二唿?尤其是王(調)正倫與國素有功勞的。,可否僅以籍沒而不予。。”


    “正求兄,您好歹也是入閣坐堂之身,此時怎麽就不得明了了呢。。晉陽王門是一定要辦的,王正倫亦是不可留的。。”


    崔安潛卻是淡淡看了眼,這位霜發如雪麵如深壑,明顯幾分暮氣橫生的使相道,而輕輕歎氣道。


    “這是何等道理啊。。又怎可混同一談呢。。”


    鄭從讜不由有些氣結心道,這王調好歹是他親手征辟和籠絡,並且襄從多年的副手之情,怎麽就求不得一條活路呢,這崔菩薩的殺性也未免太過了。


    “天寶之難的朔方安思順,亦是有大功卓著於朝廷,麾下郭、李更是定難首功,可又能當如何呢。。”


    道貌仙風的崔安潛看著他的眼睛認真道。


    “故而,如今別人或可以寬赦和贖免於軍前,唯獨他王正倫是萬萬不可得免;正當時世艱巨之際,朝廷更加不能給人以絲毫苟且之理、僥幸之心啊。。你我皆為五姓門第,豈不更該為天下之表率麽。。”


    鄭從讜不由得心中一驚,卻是任由崔安潛自行遠去,而再也沒有追上去辯解和求情的心思了。因為,在他出身的滎陽鄭氏之中,也未必能夠那麽輕易撇的清。


    接下來的日子裏,出人意料的是崔安潛一麵做出大張旗鼓即將南下,攻打和威脅已經投賊的河中(今山西臨汾)節度使王重榮所在,而迫其及時反正歸朝的姿態


    卻是在太原城外突而揮師東進太嶽山中的,開始介入和平定起位於河東要衝——上黨盆地,澤潞(昭義軍)節度使境內以天井關為分野的持續內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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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在房州境內,房陵城中的太平軍救護所裏。


    聽完於鄂水介紹過事後的各種過程和結果之後,滿臉病容的於東樓卻是久久沒有說話;最後才冒出這麽飽含了悲嗆和惆悵等複雜情緒的一句來


    “這麽說,於氏已經不複存在了麽。。”


    “沒了就沒了,這般吃人的於氏之家還留著作甚,難道還要害更多的人才甘心麽”


    於鄂水卻是不以為然的撇嘴道。


    “再說了,什麽叫做於是沒有了;難道你我都不是姓於的麽,難道就不能靠自己的本事再度振興於氏的門楣麽。。我已然決定了要進普查隊去做事了。。你也好之為之吧。。”


    於東樓一時間竟然有些無語,而像是重新認識了這個平日裏不顯眼的族兄一般。這時候,卻是於小妹迴來輕快的聲音打斷了他們之間有些沉重的話題。


    “哥,今個兒廚上可有炸食供給呢,三哥也來嚐嚐看。。”


    “可是熱乎乎的肉(沫)菜(幹)裹子,還有油渣子和豆條做餡的蒸麻餅呢。。”


    隨著撲鼻而來的香氣,於小妹端來一個粗糙木托盤,上頭赫然用芋葉墊著著金黃焦香的裹子,還有幾塊灰白蓬鬆半圓帶著胡麻點點的蒸餅(扁包子);一看就讓人食指大動起來。


    用掰開的蒸麻餅夾著肉菜裹子,酥香焦脆的口感一下子就從嘴裏充斥開來,又衝向了腦門子,而讓人原本有些沉重的情緒也變得重新開朗起來。


    “我這次來,其實還有人托我給傳個話呢。你可曾還記得州學劉助教家的小娘麽”


    吃完了一個裹子蒸麻餅後,於鄂水才意猶未盡的拍拍手道


    “難道是函娘麽。。”


    在有些難以置信的語氣當中,於東樓腦中某些塵封的記憶,再度變得鮮活起來。那是三月三“上已節”的房水之畔,剛剛及笄而對著自己,羞澀暈紅著臉兒又俏顏笑兮的少女。


    然後又變成那位劉助教劉先生,滿臉欣賞和鼓勵的麵容;以及自己出外遊學前允諾之下信誓旦旦的言語。。許多的記憶碎片千迴百轉之後,最終又成為了於東樓眼下有些忐忑惆悵的聲音:


    “她。。。現在可曾還好唿。。”


    “好,怎麽可能好呢。。隻能說還活著就是個大幸了。。”


    於鄂水卻是臉色無奈和憐憫的歎息起來


    “她。。她出什麽事麽。。”


    於東樓的心像是被什麽東西狠狠揪痛了急聲道:


    就這一刻他可又想起來了一些,當初出外遊學可不就是為了一個,能夠登堂入室求取於她家門身份和前程麽。


    “說是在訪親路上遭了賊患全家都沒了,就她一個活著被宗家的那個老東西,給尋迴來留在了身邊。。”


    於鄂水亦是有些吞吞吐吐的繼續道。


    “是以,這些年早了好些罪,吃了好些苦。。這次才得以解脫出來了。。”


    “什麽。。”


    於東樓霎那間就像是當頭重重狠敲了一大棒,而眼前氣急發黑的頭腦嗡嗡作響起來。竟然還發生了這種事情而自己居然一無所知,也沒有人願意告訴自己,而任憑自己在州城幾次三番的打聽無果。


    直到這一刻他才忽然有些深刻理解到,為什麽在太平軍的宣傳書文中,會說那些世家大族的宗長們,隻會是社會生產力發展、世道改善和進步的嚴重阻力與妨礙。


    因為大多數人的社會資源,通過權勢和宗法等手段集中到他們手中之後,隻會變成此輩驕奢**或是窮奢極欲,相互攀比和虛耗浪費的所在。卻是與大多數人的民生改善和提高世上的道德風氣,根本毫無益處。


    而相比這位早早就有覺悟的族兄於鄂水,自己顯然是那種切身利害被傷害和損失到之後,才會有所醒悟和放棄最後幻想的可憐蟲。


    “鄂水,能否請你給她傳句話,就說我想見上一麵,哪怕遠遠的看她一眼也好。。”


    於東樓有些艱澀的再度開口道。


    “這,倒也不是什麽問題;”


    於鄂水卻是有些同情的看著他道


    “因為她此番有所立功和表現,有時被迫的苦主,是以不用再隨那些親眷發配勞役去了;甚至還給她分了一些家私以為安身呢。。”


    “這就好。。就好。。好。”


    於東樓卻是不經意有些淚流滿麵的悸動。一方麵是對於對方遭遇和結果的慶幸,另一方麵則是對於太平軍製度真心的感恩戴德了。這才是為民請命的真天命和氣數所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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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說起郭子儀其人來,還是大節無虧堪為表率的一代名臣。


    隻是身為朝廷欽定的頭號定難功臣為了扮演好天下頭號君臣相得、善始善終的表率和吉祥物,兼帶讓大明宮的皇帝們放心,其實他也沒少做過不乏當代行為藝術式的自汙行為。


    後世跑到中國來定居的阿拉伯人倒是有冒充他後代,以逃避曆代政治清算的例子,隻是到了現代就被某些天龍人發明家,給倒因為果的強行編上綠教信徒的譜係了。


    其實人家的家族中,反而很可能是景教徒。也就是被天主教羅馬派做大之後打成異端,流放到小亞的前君士坦丁大主教諾提斯的信徒,然後通過一帶一路。。阿不。。是絲綢之路/黃金公路/香料大路,傳到中國的亞述教會。


    口稱野鼠大聖(耶穌),皇父阿羅柯(上帝),光明清淨天(天堂),把皇帝神主放在十字廟(教堂)裏禮拜(跪舔)的,有大唐特色的東方魔改派天主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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