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另一端的內室之中,琴聲陣陣,熏香嫋嫋。


    一大一小兩個各有心思的女子,也在笑語晏晏中閑話著日常。


    “小娘子今日可還安好。。起居用度可還合意唿。若有什麽用的不慣的定要說出來,奴這才好去置辦。。”


    窈娘溫婉有加的道。


    “郎君特地交代過的,這軍中條件鄙陋多有不便,務必使小娘子。。。”


    “多謝窈娘的一番好意,周郎卻是多慮了,我可沒有這般嬌貴和挑剔的。早年隨著阿母和王上一路走過來,也是見曆了許多的事情;衣食短缺的困頓之時,也是遇到過的。。”


    看似靦腆的曹小娘子亦是微微一笑道。


    “但是相比那些屢屢缺衣少食、挨餓受凍,吃苦受累還要與人廝殺的士卒們,我還算是格外受到優待的了;隻要是阿母有一口吃的,就斷不會少了我的衣食。。是以莫要將我當作那般吃不得苦、受不得累的閨閣弱質便好。”


    “如今能夠與周郎一起同甘共苦,乃是我的幸事呢。更莫說還能為義軍的將士們做些綿盡薄力的事情,。窈娘盡管寬心好了。。”


    “這麽說,小娘子卻又去救護營中看望那些傷病士卒了麽。。”


    窈娘不由的略做訝然道。


    “王上既然委了我宣慰的頭銜,周郎又給了我這個增加見曆和的機會,又怎麽敢懈怠和疏慢呢。。”


    曹小娘子卻是眨巴著清亮而純淨的明眸認真道。


    “我也很歡喜能為別人做些事情,而不用老是讓大夥兒遷就和照顧我才是。。”


    “小娘子好一副悲憫心懷啊。。”


    這一刻,窈娘有些感歎的看著眼前的女孩兒,她也不是沒有耳聞過對方的形跡。


    很難想象這副嬌小柔弱的動人容貌之下,蘊藏著怎樣的勇氣和堅持;可以無視救護營裏那些血淋淋和髒臭雜亂的事物,而與之進行親切有加的問候和交談;乃至噓寒問暖的查看和過問他們日常的起居飲食用度。


    或者說那個異於常人的男人,本身有著某種不可思議的感染和影響力;僅僅一次打下手的經曆,就足以讓這個素昧平生的女孩兒,一下子找到了某種意義和價值所在,迅速發生了脫胎換骨一般的轉變了。


    至少她可以看得出來,每當女孩兒談及到這些,那些笑容和憫然之情是真正的發自由心;而不是什麽言不由衷的幸然作態,或是虛情假意的表麵功夫。


    更難得的是還不是最初的一天兩天,而是在周旁人等的苦苦勸說當中,一貫堅持了下來。光是這份堅持和執著就讓她有些敬佩之餘,也是在難以嫉妒和怨恨的起來。


    然後想到這些,窈娘不自覺的又不免有些隱隱然的自悵和危機感;既然這位身為未來的大婦都表現得這麽積極和努力了;作為姬妾出身的自己,卻還有多少可以懈怠和疏懶的地方麽。


    既然那個注定要如周大都督般成就一番事業的男人;都給了自己一個除了以色侍人之外,同樣可以發揮用處還能體現出價值的機會;那自己又怎能不去充分抓緊起來呢。


    就像那個男人無意間所說過的;他並不喜歡眼界隻放在後宅裏方寸長短的伴侶;寧願她們在其他地方都是有所成就,或是留下能讓後世稱道的一番事情來;而不單單隻是某個人的附屬品而已。


    迴想起來。若不是如此出類拔萃的要求和標準,又怎能夠匹配和追隨的上他,心懷萬眾而救亡天下的一番偉業和大義。正所謂是“生子當如孫仲謀”,卻不知道會這江東虎子應在誰的身上呢。


    “奴這兒有一部新編成的經變《鹿王本生》,小娘可有興趣過目麽。。”


    想到這兒,心轉過數念臉色上微燙的窈娘不由道。


    “可是《六度集經》中的佛陀本生前傳麽,阿母稍有閑暇時可是於我說過不少的。。”


    曹小娘子果然露出饒有興趣的表情來。


    “正是其中的經變再編,隻是借其道理來闡述世間人人受苦的根源;不再求來世因果循環,而隻求今生奮力得償而已。。”


    窈娘微微點頭道。


    “可謂是:‘殺生為護生,斬業非斬人’的一番因循道理。。”


    這時候,外間卻傳來一個不合時宜的通報聲。


    “啟稟小娘子,有大將軍府來使請見,稱奉王上之命送來後續的妝奩物用;並有話當麵詳詢和傳告。”


    “這莫不是。。儀衛那邊?”


    窈娘不由驚訝了一下,意有所指的連聲道。


    “卻是無妨的,借用儀衛行裝以為行事方麵的情由,卻是我自己提出的主張和要求,事後與王上那邊說明白了就好。。”


    曹小娘子卻是平靜的道,隻是袖中微微捏緊發白的手指,略現她的些許心情。


    “隻是還請窈娘能夠在旁,為我當麵做個見證了。。”


    “奴明白了,這就前去安排。。”


    窈娘心中微然感歎,亦是點頭應承道。


    半響之後,她就站在了專門用來會客的一間花廳之中,隔著屏風朦朦朧朧看著,有些孤零零落座在上首的嬌小身影,心中不禁略有些同情和擔憂起來。


    隨後,在一陣虎虎生風的動靜當中,一名生的十分壯碩的使者被引了進來。拱手行禮道。


    “在下見過小娘子。。”


    “是你。。。怎會是你!!”


    然而上首的曹小娘子卻是不由驚聲道:


    “怎麽不會是我,”


    來人看似恭敬的沉聲道,然後又打量了左右,變成某種異樣的語調嘖聲道


    “看起來那虛和尚待你也不怎麽,居然就讓你待在這種陋居偏室之中。真是枉自你不顧。。”


    “你在胡言亂語什麽,我自個兒決意的事情,什麽時候又輪得到你來評頭論足了。”


    曹小娘子卻是不由得憤聲道。


    “無論如何王上也不該派你前來,究竟發生了什麽事情。。怎麽讓你出現在這兒。。”


    這一刻窈娘也察覺出不對勁來了,卻是緊緊握住了手中傳信的拉索。


    “藥兒,究竟那虛和尚給你使了什麽迷心妖法了。。”


    對方卻是放緩了口氣,而用一種痛惜之極的聲音道


    “怎麽就不能體諒,為兄的一番心意和苦衷呢。。我做的這一切,策劃了這麽多的事情,還不是為了。。”


    “還請自重,”


    女孩子卻是斬釘截鐵,又隱然有淚光的打斷他道。


    “你我打小的兄妹情分,自從闖入後園的那一刻起,就已經蕩然無存了;念在阿母的份上你還是趕緊走吧。。”


    這一刻,窈娘才在心中恍然起來,卻是想到了一個傳言中的名字;身為黃王的嫡親侄兒,卻被幽禁起來的前翼率將之一黃皓。


    “王上也罷,叔母也罷,現在就連你也是。。。那個虛和尚究竟有什麽妖法。。讓人人都迷了心竅為他張目麽。。”


    來人卻是不管不顧的痛心疾首道。


    “說明白了,王上是為了籠絡這個助力,叔母是為了自家身後計,可你又是圖什麽。。難道跟我走不好麽,我一定會好好待你的。。不會讓人把你舍來舍去的。。”


    “莫再說了,這些我都知道,。這也是我自己甘願的事情。。”


    女孩兒卻是促聲打斷他。


    “在這兒,至少我很開心也很自在,更以做到更多的事情。雖然他總是很忙碌的,做得多是了不得的事情,但也能明白和體會我的心意,。。”


    “你。。。。。真是鐵了心麽。。那也怪不得我了。”


    黃皓一下子徹底失聲沉寂了片刻,才變得艱澀和啞聲起來。


    “來人。。”


    “不要叫了。。暫時沒人可以應你了。”


    黃皓像是變了個人似的冷聲道。


    “就算是軍府之中也頗有是願意為我出力的人;在你這些儀衛之中也不會例外的。。這次若不是他們報信和提供協助。。。。你還是乖乖和我一起走吧。。不然的話,我也不介意多幾個礙事的枉死鬼,。”


    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屏風背後,不以為然哼聲道:


    “如今虛和尚帶兵去找尚總管的麻煩了,大將軍府那邊也出了亂子自古無暇。。一時半會也關注不到這兒了。。在這裏就不要指望過多了。。”


    聽到這裏,窈娘亦是心中一震,卻是生出一個奇怪而可怕的念頭來;也許自己不用阻止這件事情,任其發生就好了。然而轉念之後,她就毫不猶豫的吹響了手中暗藏的哨子。


    霎那間屏風就被推倒了,露出黃皓那張惱怒的麵容來。


    “想不到,卻還有個不怕死的麽。。真到我不敢殺人麽。。”


    而在另一處聽到遠處隱約響起的哨聲,


    “你竟敢構陷我。。是誰指使你的。來人。”


    司讚崔琬婷卻是不禁臉色大變的,一把抽在對方臉上怒喝道。


    然而,站在門邊的衛士卻沒有理會她,反而是麵無表情的圍攏過來。


    “對不住了,崔司讚。。這事你也脫不得幹係,還是乖乖靜候事態好了。。不然的話,”


    臉上挨了一耳光的中年仆婦,卻是不為所動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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