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被包成半隻粽子,而變得有點礙事的周本給重新抬下去之後,周淮安身邊才重新恢複了些許的平靜。


    “奴奴。。卻叫郎君見笑了。。”


    小臉煞白的曹小娘,卻是被攬在周淮安有些溫暖和寬厚的臂彎裏,害羞的耳根都紅透了,用蚊納般的支吾聲音弱氣道。


    然而這一刻周淮安對她的評價卻是有所改觀。因為自己一句半真半假的戲言,她居然當眾應承了下來,並且強忍著血淋淋的不適與難過努力堅持了下來,最終生疏而笨拙的協助周淮安,完成了敷藥和包紮的手尾。


    然後,這才忍不住要轉身過去作勢欲吐,又被周淮安順勢攬在懷中遮掩了當眾的失態。雖然隻是電光火石之間的動作,但是這麽一個小女子能夠當場做到這個地步,也算是足以令他歎然而讚許了。


    “卻是無妨的,初見這些東西時,我也未必會比你好過多少呢。。”


    周淮安卻是給她個溫柔的笑著,順手灌了幾口心靈雞湯。


    “然而,隻要抱有一副悲憫匡計的心懷,就可透過這些令人不適的表象,而見到內在的真實意義與價值所在;自然就萬事皆空百無禁忌的。。”


    就算她是身負使命,由別人派來安插在自己身邊的眼線和耳目;有這麽一份的心意和態度在前;周淮安也自覺的姑且可以好好對待她才是。若是能被真情來打動,而轉變成對自己有利的傾向那就更好了。


    就算是政治上的需要而相互接近的結果,也未必不能夠謀求一個較好結局。因此,日後也不妨給她一些更多露臉和表現的機會,好藉此揭開身份和地位構成的額保護殼,以流露出真實一些的性情和心意來;


    另外,周淮安根據片刻接觸的手感判斷,她身體夠軟也夠輕盈,還有股好聞的味道。比起那隻長得像是布娃娃一般,時常被他當做抱枕來使用的小掛件,在輕音柔體易推倒的“三年起步、最高死刑”特質之外,卻又多了些突翹起來的女人味了。


    好吧,相比需要花費日常水磨工夫的心意交流,他其實更在乎的是本人的實用性。正所謂是吃到嘴裏才算數的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上三竿、日久生情、日甚一日、日親日近、日日彌新、日新月異、日積月累、日日夜夜、日夜兼程、日臻完善之類的基本說服道理啊。


    隻是這點溫情脈脈的獨處時刻無法長久。在周淮安好言送別了這位有些真情流露的女孩兒,轉頭迴到廬州署衙的時候,卻是有一個聲音響起。


    “今才方知,領軍真有悲憫天下之誌唿;又何苦背上那些殘虐酷暴之名。。隻要稍加寬待,便就是上下人心盡歸了啊。。”


    乃是在旁隨同的顧問僧虛中,一時感歎道。


    “此言差矣,這些世族門第、豪強大戶、士紳望姓的所謂人心,我不要也罷;我若是因此寬待彼輩的話,那就是對於那些信重和追隨我的微賤寒庶之大眾,最大的暴虐和背棄了。。”


    周淮安卻是對他搖搖頭道。


    “就算是自欺欺人可以滿混的一時,難道還能欺瞞時人一世麽。畢竟這些舊勢力與這積重難返的天下羈絆過甚,倘若不能順應時勢所趨而變通的話,那被大勢所碾碎也是求仁得仁不是。”


    “我知道你不是無的放矢才說這些話的。但請盡管迴頭去如此告訴那些托請轉求你進言的人好了;我可以容忍不同立場的異己之見,但卻不會坐視任何試圖動搖和分裂這個團體的行舉。。寬容可不代表姑息養奸呢,且望他們好自為之吧。。”


    於是,在片刻之後。


    “說來是在慚愧,看來領軍的心誌之堅,猶如泰山東海之峙,卻遠非我輩可以企及和妄斷,是以反倒是我輩打動和說服了。。”


    虛中卻是對著旁人歎了口氣道。


    “但正所謂是時勢應運而出的一代英傑人物,才會堅持這些明顯不合自己利益,卻甚有道理的事情。還能矢誌無悔百折不撓的因此成事而起;故此,才會仿若為世上氣運所鍾,為時人所心折不一麽。。”


    “難道朝廷的天數,真就如此走盡了麽。”


    而作為身份特殊俘虜兼做旁觀者的前天平軍鋒將曹翎,卻是難得沒有出言譏諷,而是臉色複雜深沉歎息著呐言道。


    “理當如此啊,難道你沒看過那些《漢末英雄誌》的典故麽;當今這位天子,雖無夏桀商紂之殘虐,卻深得恆靈之輩的荒誕僖遊啊。”


    然而又有另一個郎朗之聲接口道,卻是新歸入麾下的降將錢具美。


    “如今朝堂上比同十常侍的權宦猶在,而天下的藩鎮、寇亂之患卻更甚於黃巾;卻不知曉日後發難的何進、董卓之輩,又當落在何處呢。。”


    “但無論未來朝堂和天下局勢如何激變和趨向,我們這位領軍麾下治軍管民亦然初成,豈非早有了峙江而立,鼎分三國的資本和憑仗了不是?”


    “而我輩難道就不能籍此功成名就,就算不敢奢求躋身朝堂那出將入相之途,也可以寄望一下牧民、鎮平一方的守臣功業啊。。相比之下區區一些田產、親族之類的得失,又算的了什麽。。”


    “若是有機會迴鄉,我定然要全力督促族人分家,再盡獻田產、佃戶於公中;進而將家產餘財盡數投入到那位所倡的貨殖海貿中去,才是長久安身立命的坦蕩正途啊。。”


    而在臨時充作中軍的府衙當中,周淮安當然還不知道一時間的陰差陽錯之下,自己已經多了一個具有潛在腦殘粉傾向的追隨者。


    負責帶領巡禁隊鎮壓全城局麵,兼帶搜捕殘餘官軍的葛從周正在沉聲匯報到。


    “已經初步檢索過全城上下了,依舊沒有搜拿到那楊行慜的所在。。此外一同不見的還有從和州逃歸而來的都兵馬副使朱延壽。。”


    “那還真是可惜了,”


    雖然周淮安嘴中如此說著,但其實沒有多少遺憾的情緒。


    本來打廬州就是順勢而為的嚐試。而這個還沒有改名過的楊行慜,多少也是將來攪動時代的風雲人物之一,身負相應氣運之子的特征,能夠在城破後逃出生天也並不是特別讓人意外的事情。


    “此外,又有州左兵馬使安仁義負傷奪門而走,前往追擊的兄弟多為其馬上馳射所傷,一時竟然追之不及了。。”


    “其他的團練使李神福,巡城都將劉威、衙前都尉李遇等七位將官,俱已就擒於當下。。”


    “搜遍了府衙上下約得屬僚官吏數十人,其中有個居中坐鎮指使的推官袁襲,欲以易裝越牆出逃,卻被巡守捉拿住了。。”


    “等下,你能確定他叫袁襲麽”


    周淮安驚訝了下打斷他道。


    “正是此僚,乃是廬江人士,根據指認是數月之前,才為楊氏納入麾下頗得禮遇。。”


    葛從周依舊是一板一眼的迴答道。


    “那就沒有錯了,把他單獨監押起來。”


    周淮安有些意外的籲了口氣。


    這正可謂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的道理,竟然能捉住了這個叫袁襲的部屬啊。如果自己記憶中沒有出錯的話,這廝作為五代十國當中少數出彩的文人事跡,有著算無遺策的“毒士”風評,可是奠定了日後淮南政權的一代謀主啊。


    相比之下,那個楊行湣既然丟了奠基的謀士,又失去了創業的猛將,就讓給他一時跑掉了也是無所謂了。當然了,對於這個未來的大謀士袁襲,周淮安也是不怎麽放在心上而決定將其晾起來就好。


    經過這些年掌管一方勢力的心得體會,周淮安早已經有所明白。所謂謀士智計什麽的,始終都是建立和依附在勢力本身上才能發揮作用的存在。


    如果對立雙方具體實力相差太過懸殊的話,所謂的智謀奇計什麽的,也不過是絕對優勢暴力碾壓之下的笑話而已。


    所以,他寧願靠自己擅長的知識和超時代遠見,來慢慢種田暴兵積累實力;再步步為營的穩推過去,另以政治軍事經濟上的額多方手段來慢慢消化;


    也不會過於指望靠某個人,或是某些盤外招的手段,就能獲得之想要的大勢和機會。事實上行險出奇的達到東西,本身也是出充滿了投機式的不確定性和重新失去的風險。


    除了霓虹那種,把堂堂正正孫子兵法奇正相輔相成的指導思想,給鑽牛角尖玩成動不動賭國運詭道的奇葩,世界上大多數文明和政權的興勃,都是建立在自身整體資源和動員效率,所代表的持久軟硬實力上。


    而在一個上下良性循環和運轉正常的體製內,除了負責引導大方向的領頭人之外,是沒有人會成為不可替代或是不可或缺的存在。像是蜀漢諸葛亮那樣,以一己之力撐起整個政權興亡的例子,其實是不正常的反麵教材。


    不過反過來說,周淮安也覺得有必要加強一下自己身邊,相應幕僚群體和文職人員的配備了;或者說充斥在參軍、參事和參謀組中的軍人色彩,實在太過濃重和單調了。


    雖然出身軍隊現役和大講習所雙重體係的他們,在忠誠和可靠程度上大多數無可挑剔,但是所處的立場和環境也多少局限了其眼界和思路;以至於有的時候服從性和執行力有餘,而思維創新和主動突破性有所不足了。


    作為一個新興勢力的領頭人,不光要能靠自己一言而決的遠見卓識,也要能夠善於參考和吸納體質下,各種層麵和來源的聲音與見解。


    周淮安正在構思著種種,就見臉色沉重的虞侯長米寶走進來,低聲說道。


    “啟稟領軍,正在海陵的高鬱發來加急密報,稱是別遣隊在楚州境內出事了。。”


    前茶商出身的江西人高鬱,被安插在大將軍府麾下已經過去了小半年;他明麵上是與各路義軍進行日常交易的聯絡代表,私底下也是以此為掩護刺探其內部動態,收集各方情報的重要源頭之一。


    而今也是他第一次動用加急的渠道發來密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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