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州城下,臨時召開的戰地小會上。


    “軍中存糧尚有多少餘裕。。”


    周淮安對著糧台官,兼輔助大隊領隊楊能的道。


    “又可支撐多久呢。。”


    “迴稟領軍按照如今的耗用,軍中糧秣存糧尚有二十日左右的餘量。。”


    因為臉上多處受傷,而看起來就是有些麵癱毫無表情的楊能答道:


    “此外,短時內還能陸續從地方籌措、采買到一些為補充。。大可延時到一月左右。。”


    “隻是待到二十日之後,那些附從的軍伍和夫役就要顧不上了。。”


    “卻也無妨了,有這段時間足以我等騰挪折衝,爭取有所變局和突破了。。”


    周淮安想了想反過來安撫和鼓舞道


    “不過地方正在安定下來,短時內不要使消息擴散就好了。。”


    “所以我們不但不能隨便消減人手,還要招募更多的人。。”


    “這樣吧,我會傳令下去”


    周淮安頓了頓又繼續道


    “以進一步整編為由,加強對那些附從軍伍的控製,再以安排迴鄉耕作為由,遣散和裁汰那些用處不大的老弱。。以”


    “下一步就是招募和武裝起更多的青壯來。。哪怕是充作場麵也好。。隻要能夠掌握住這些壯丁,其他地方想要亂起來,也亂不到哪裏去了。。”


    “得令。。。”


    在場的十數名部下皆齊齊振聲道。然後,周淮安單獨站在新製作的沙盤麵前,用木杆輕輕敲打紅河平原上被表示出來的各種地形。


    作為一隻初成建製的軍伍,早就拖出了過往那種無糧則散的傳統農民軍範疇;因此在有所預期的儲備之下,哪怕在後方斷絕的一個月內也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更何況,他還有新開辟的海門鎮及其海上運河,作為候補的輸送路線;關鍵是那些外圍勢力由此而來的連鎖反應。


    現在遠有大舉進犯的土蠻,近有城中頑抗到底的殘敵,後方又有海寇作亂之下;因此隻能根據握緊拳頭打人的原理,集中全力來優先解決其中一路,才能夠達成連環破局的結果。


    。。。。。。。。


    而在比景港,


    頭頂這一口小鐵鍋的林深河蹲在房頂上,對著遠處一名探頭探腦佝僂著身體爬上來敵人,一箭射去頓然應聲而到。然後重重歎了口氣,而從腰上的葫蘆裏小心翼翼的含了一口水,權作滋潤幹裂焦渴的喉頭。


    如今,他們之所以變成這副局麵的緣故,卻是因為外麵那些賊人的緣故。


    據說,那個地下操持交州大港的幫會聯合——“五老會”餘孽之一,逃走的花老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迴到了港區當中,並且串聯了後方城區中坊曲的大戶人家,驟然發起變亂而封死了他們撤過去的退路;然後大批海寇自海麵上蜂擁而至,港區內更有人乘機作亂放火,裏應外合之下頓時就淪陷了大部區域。


    最後隻剩下他們這些聚集在溢出的殘餘留守人馬,依托這片位於港區東角的貨棧、倉房區域而堅持固守一時;又有就近停泊的廣船上水夫、船工的支援,才一次次的打退了那些雜亂無章的海寇們的熟讀進攻。


    但是現在天色近昏,顯然他們也已經找到了新的對策,開始在倉庫棧房外堆積起許多柴薪來,然後用運貨的手推車為遮擋,一點點的向著倉房區的牆下靠攏和逼近過來,哪怕給陸續射殺當場卻又前赴後繼的盡然是一副要強行火攻的姿態。


    這時候後方又傳來了警訊:


    “不好了,賊人從海麵上劃船潛渡過來了。。”


    隨著這些驚唿和叫喊聲,隻見一艘停泊在附近的廣船已經在某種廝殺吼叫的動靜當中迅速淪陷,而在甲板上被縱火燒成一片,又有許多慘叫的身影帶著星火點點的跌墜下來。


    林深河的心思一下子沉了下去而陷入到某種恐懼和絕望當中,這可謂是前門進虎而後麵來狼自顧不暇了。這些那些持刀據弓協助他們守禦的水夫和船工們,也不由紛紛慌了手腳或是亂了陣勢,而開始有人做不由自主的向著後方跑去,卻是想要逃迴到自己的海舶上去再說。


    然而驟變徒生而在慘叫聲中霎那血光四濺開來。卻都是起身脫逃的那幾名水夫,被搶先一步跳下房頂來的林深河給射倒兩個,又撞倒一個而砍下了腦袋了;頓時讓剩下的人霍然一驚而停住了腳步和動作。


    “你等是豬油蒙了心麽。。竟然想要被敵而逃,這是嫌大夥死得不夠快麽。。”


    濺得滿身是血的林深河,瞪著滿是血絲的紅眼厲聲道。


    “若是岸上這點存身之地不保,就憑你們幾艘來不及升帆的海船,又能躲到什麽對方去呢。。”


    “唯有隨我殺退了賊人才有活路啊。。”


    。。。。。。。。。


    而在港區內的一處哨樓之上,作為這次事變的始作俑者,曾經長期掌握交州大港乃至沿海地下勢力,”五老會“領頭人之一的“花老”,也正在打量著這一幕,而不斷的催促和調前者人手,加入到對這些殘餘勢力的攻打中去。


    這位“花老”雖然有個老字,但是看起來一點都不顯得老,反倒是位風韻猶存而舉手投足之間都帶著動人風姿的中年美婦人;很難讓人想象到就是這麽一個頗有姿色的婦人,卻曾經掌握著以比景港為中心的交州沿海,數以百計的娼館、伎寨,而利用海上中轉的優勢長期壟斷和把持著著當地大宗人口買賣的生意。


    因此也藏汙納垢式的豢養和收納了許多被通緝、流放的罪徒和亡命,作為維持自身權勢與地位的羽翼和爪牙;手下由此造成無數人的家破人亡與妻離子散,更是血淚斑斑罄竹難書。由此還與許多海寇、流匪、私販之流締結下深厚的關係網和難以動搖的利益紐帶;


    因此,得以區區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之身,在這些弱肉強食而惟奉武力為尊的地下世界當中,與那些好狠鬥勇的幫會,並列為會首五老之一。故而在與其他會首之間勾心鬥角的侵紮與算計的同時,在平日裏也是充當著某種智囊和消息靈通的角色;


    是以,在這些草賊登陸交州大港而痛下狠手開始整頓之後,她能夠先別人一步逃出生天;並且最終聯係上強有力的背景和靠山,籍著自己留下的人脈和暗線,重新卷土重來而坐那反攻倒算之事。甚至還能說服後方城區坊曲內那些大戶人家坐視不管,而變相斷絕了這些草賊向外求助和突圍的渠道。


    但正所謂是但凡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她本名蕾珠乃是破產胡商的妾生子。因此很小就被輾轉販賣多處,最後才在交州城以“綠婠兒”的花名成為當紅一時的頭牌;但是也不出意外的遭遇到了許多行院女子的套路和結局;


    先是被窮苦出身而不得不對現實妥協的愛郎所辜負而自暴自棄;然後又被刻意設計的連環騙局所針對而人財兩失,就連嫁做商人婦的從良機會都沒有,而被迫欠下所在行院的巨額欠債,多年含羞忍辱的努力和期望一朝成空。


    雖然最後恍然醒悟過來,通過刻意結好的幫會頭領從對方身上一點點的報仇雪恨找迴來,爾多去了所在行院的控製權;但她也為此付出了身體到精神上的不菲代價。然後她就大徹大悟了,自己可憑據的皮肉色相終將要消逝,但一些東西卻是永遠不變的;


    於是她就此開始不擇手段的追逐和尋求著一切想要的東西,或者說是可以給她帶來些許安全感的權勢、財賦之類的事物。比如通過妓館所獲得消息,並將其折變成財富與權勢等影響力的渠道。直到現在,已經沒有人再敢稱唿她過往那個“綠婠兒”花名,而要例行恭恭敬敬拜禮的“花老”。


    當初交州地方大亂,而一直暗中掌握著五老會想要乘機走上台麵的策劃,也是出自與她之手的產物;然後就有了海路和陸上相繼泛濫的盜匪,又有稅丁與團結兵矛盾激化而兩敗俱傷的虛耗;但是還沒有等到五老會全力發動起來的人脈和資源,進行到下一步;攜大勢逼迫城區中那些當地海商大戶妥協和退讓,進而承認他們在交州大港的公開主導和控製權。


    來自海上強勢介入交州大港的草賊,卻是徹底粉碎了他們的計劃和打算。五老會所發動起來的權勢和武力,在這些訓練有素的善戰軍伍麵前,也像是夢幻泡影一般的迅速煙消雲散。


    因此,於情於理於公於私想要起複和報仇的她,很容易就依靠交州城裏的內線,而搭上新的靠山和背景;對方甚至允諾她如果能成功斷掉這外來賊軍後路的話;不要說重新站到台麵上來,甚至想要一個官方認可的身份和相應職位也完全不再是問題;於是她毫不猶豫的投入了自己所能夠聯係到的一切。


    隻可惜駐留在港區內的那些草賊太謹慎了,對於她派出去勾搭和拉攏的手段,短時之內基本沒有什麽成果。而在事情發動起來之後,居然還有小部分能夠聚集起來且戰且走的,退守到了廣船停泊的區域裏堅守起來。


    隻可惜的是,她負責聯絡來的這些海寇、盜匪、私販,也是各有來路而並不是一條心行事;等到上岸入港之後都在忙著燒殺女幹銀虜掠,根本沒有多少心思合力起來去對付那些殘餘草賊,所盤踞區域所代表的“硬骨頭”,所以竟然讓他們又陸陸續續的匯集和逃過去了好些人。


    甚至還有人刻意打破他和城區那些大戶的約定和默契,而想要衝過圍牆去好好的肆虐一番,隻是都被打退了迴來;盡管如此還是對她與那些人的關係造成了難以忽略的影響。或者說時候她必需付出更多的利益劃分和讓步,才能重新穩住這些騎牆之流。


    但是現在,在她竭盡全力的威逼利誘,允諾和鼓動以及往複的利益交換之下,這一切也該徹底結束了吧,她看著從海上和陸地上相繼逐漸被淹沒在撕殺聲中的倉房區域,不由再度露出某種智珠在握的表情來。


    隻要能夠解決掉這些草賊的殘餘,獲得他們所手尾的軍資物用,就可以將這些人命微賤的賊寇們進一步武裝起來,而稍加引導和鼓動就可讓他們轉而對付,後方城區裏那些臨時的盟友;


    雖然他們各有家丁和護衛據守的宅院做憑據,能夠自保一時;但是在形成規模的寇盜瘋狂麵前,也不過是被各個擊破的塚中枯骨而已。難道這些牆頭草以為隔岸觀火會是那麽容易的事情麽。


    這時候,突然又手下急忙過來通報道,在港外的海上發現了一隻不明船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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