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外,廣州還是負責征管海外諸國貢物與稅收的市舶使和都監院的所在地。


    唐人李肇雲:“南海舶,外國船也。每歲至安南、廣州。師子國舶最大,梯而上下數丈,皆積寶貨。至則本道奏報,郡邑為之喧闐。有蕃長為主領,市舶使籍其名物,納舶腳,禁珍異,蕃商有以欺詐入牢獄者”


    所謂“納舶腳”,即對商舶征收一定比例的進口貨物稅,所謂“禁珍異”,即官府從進口貨物中征購專賣商品,禁止商人在官府征購之前私下交易專賣商品。唐末劉蛻《獻南海崔尚書書》雲:“南海實筦榷之地,有金、珠、貝、甲、修牙、文犀之貨”。這些都屬於官府征榷的商品。


    所謂“進奉”,是指蕃使來朝所進獻的貢物,順便掌管和安排海路朝貢事務,同樣也是一個很有油水的活計。而這三者構成了市舶使的主要營生和職權,也是直通大內大盈內庫“人君私藏”的重要收入來源之一。


    完全是具列在兩稅法的諸多田戶稅之外,曆代皇帝用作資助國家軍費、經費和賞賚開支,平衡財政出入的一大額外財源。乃至與外朝被稱為“計相”的三司使麾下,戶部、鹽鐵、度支等衙門構成晚唐國家四元財政體係得一部分。


    因此,市舶之利對內庫寶藏、國家財政如此之重要,以致於當初黃巢軍隊攻占廣州、求為嶺南節度使時,朝議反對之聲甚強烈。左仆射於琮雲:“廣州市舶寶貨所聚,豈可令賊得之”。又謂:“南海有市舶之利,歲貢珠璣。如令妖賊所有,國藏漸當廢竭”。


    這筆直接進入內帑的收入,從某種意義上說也是中晚唐以來權威漸墮的曆代皇帝,保持對朝廷影響力的重要手段;尤其是當今那位被後世稱為“馬球天子”“鬥鵝皇帝”的唐僖宗,最好奢華遊樂嬉戲而不問政事,動輒賞賜巨萬而把左藏、大盈等內外各庫花個精光;以至於把持朝政的權閹田令孜,直接下令在東西市征收(強搶)商人富戶的財貨來充用。


    現在又被義軍在皇帝直屬的錢袋子上這麽狠狠的割上一刀,日後不出問題才怪呢。


    當然了,這些大都還沒有那麽容易到手或是可以直接利用起來;正所謂是“不積跬步,無以至千裏;不積小流,無以成江海”,就從最容易入手和可以先做的事情開始好了。


    周淮安眼下安排下去的任務之一就是帶隊掃蕩那些,分布在各處蕃人坊當中形形色色的祠堂和神廟,雖然早已經被打砸和搶掠過了,但在最初那種不分青紅皂白的一氣哄搶之下,還是有不少的東西因為不識貨而被遺漏掉;因此,周淮安負責的就是組織專業的人手,鑒定和分別這些場所的殘餘價值,並且進行撿漏式搜刮的過程。


    而其中收獲最豐的,無疑是那些天竺人所建造的神祠、神堂了,可以說恨不得連一個小小的神龕,都用金銀和寶石給鑲嵌和包裹起來,而他們的神祗既多且雜,崇拜和供奉的種類名目和大小把玩物件,也是星羅棋布。


    其次是波斯人的沃廟/拜火祠,雖然在外觀上看起來頗為簡樸,但是實際上為了祭祀火神和至高善神,他們所采用的極品都是名貴的香木和香藥,還有各種做工精美金銀鑲嵌的祭禮器皿,多是以大件的火籠、水鑒等形製,給沉在水池和火壇裏令人難以發覺。


    然後才是大秦人的景廟,作為主張偶像崇拜的異端派別之一,曾經以為走上層路線而得到唐太宗以降曆代君王認可和準許傳道的異域三夷教之一,曾經在中土之地享受過一段風光時期,而留下了後世大名鼎鼎的“景教流行於中國碑”


    因此,不但裏麵有著形形色色寫著皇父阿羅珂(上帝)、光明聖人尊移鼠(耶穌),諸天接引使者(大天使),立道十二法王(聖徒),乃至唐太宗以下曆代大唐君王在內,各種東土風格的精美神主牌位,他們同樣擁有數量不菲貴金屬和寶石製作的法器和供奉物件,不過工藝和外觀上就要差的多了。


    而在其中,最窮最破爛的無疑就是大食人的天方廟了,除了一些被砸爛敲下來的花紋壁飾之外,就在沒有任何的收獲了。也不是沒有其他收獲,十幾把裝飾精美的彎刀,就被我偷偷吞沒了下來,全做其他發麵打點和贈禮之用。


    在查抄寺觀神祠的過程當中,甚至發現了幾個表麵上打著淨土宗名號,私下卻是行密教法的寺院,而從中所獲頗豐;


    不過想來也是理所當然的,廣州本來就是最早的海上絲綢之路和佛法傳播的海路起始點之一,曆史上包括義淨、法顯在內的不少高僧大德就長期往來於此;而此時的唐代正是善無畏、金剛智和不空三大士,所弘揚和推廣佛門密宗東派所流傳的晚期;所以哪怕經過武宗滅佛而大量毀禁寺院強令還俗之後,在這海外通衢的口岸之地擁有一兩所寺院幸存下來實在是不足為奇。


    隻是相比後來靠蓮花生傳入吐蕃而玉當地苯教結合起來,變得殘忍和異常變態的奇葩玩意,為適應中途傳教需要的唐密,實際上更加側重於帝王將相等上層所好的養生和房中術方麵;因此在扶桑僧人空海求法而渡海傳到古代日本之後,就不免走上另一個婚喪嫁娶酒色財氣百無禁忌的極端,而開始強調靠女色等肉身的欲望來磨礪自己的解脫之道。


    當然了,對此周淮安的公開說法說法是,這些都是打著密宗旗號招搖撞騙,行那不法勾當以逞私欲的邪魔外道,並非真正的佛法宗旨,所以有多少就應該打殺多少雲雲。


    而這段時間的經營和拓展,雖然前來廣州進行船貿的海商依舊不算多,而且多數是距離相對就近的水、陸真臘、林邑、驃國、室裏佛逝國、等地的番商船客;但周淮安也因此開拓了兩條私下專屬的轉口/銷贓路線。


    一條是走北上的航線,就是那位去而複還的閩地船商大豪——索羅孟,及其帶迴來的十幾條家族海船,所經銷的香藥珠寶等的番貨走私航線。


    一條是向西去的航路,則是用來向海外分銷一些正在怒風營掌握下的唐地特產,以那個自稱歸化人的番佬肥孔負責主持,目前暫時隻有往來雷州和海南,在當地被動接受到岸交易的能力。不過,隨著安南都護府和靜海軍的低頭和重新開埠之日,應會有所進一步的拓展。


    按照肥孔那廝信誓旦旦的保證,隻要沒有了來自還上單額妨礙,依靠他昔日的人脈和能力,最少可一一口氣把生意直接做到五方天竺那裏去;然後再慢慢圖謀更遠一些的安息、大食之地的生意,乃至抵達盛產昆侖奴的夜叉諸國,或又是泰西大秦的治下。


    正在怒風營分團的駐留地裏,接受著日常情況匯報和帳目總結的周淮安。


    “軍府指派過來的協力,已經抵達營中了。。”


    作為當值虞候得到葛從周通報道。


    “這些是什麽人。。”


    然後,周淮安見到了台下一大群看起來長相有些千奇百怪的人等。


    “他們啊,都是些胡孽子。。”


    負責帶隊過來的林言,則是用一種理所當然的。


    “都是那些度海而來的曆代番胡,所留下的雜種。。在往常歲月的州城中,幾乎滿街都是。。大多數那些娼家的棄兒。。”


    “怎麽都是男的。。”


    周淮安打量著這些表情各異的群體,突然有些疑問。


    “要是女的倒還好,自有那些娼寮收養下去。。”


    林言不有笑了笑道


    “也隻有男的才會被遺棄掉。。”


    “能夠活到長大的也是是不過二三而已。。運氣好的話,也就是被大戶人家收去做奴婢,算是個幸事了”


    按照他的說法,這些無父無母的棄兒就算能夠活到長大,也多少都帶有一點外族血統的特征,因此在本地的社會生活當中,不可避免的受到普羅大眾某種“非我族類”的隱性歧視和排斥,長期隻能淪為市井最底層,而以操持一些賤業為生;


    因此,在這次裏應外合的輕取廣州城中,他們也算是最賣力的群體之一了。隨意戰後專門給編了一個部伍,號稱是敢虜營。擇選精壯以充其中,而剩下被淘汰的大多數,就被打發到周淮安的手下來,充當某種意義上的勞役和苦力了。


    不過,對於周淮安來說他們的價值遠不止如此,作為從小生活在市井底層而熟悉廣州城內外的邊邊角角,他們顯然還有更多的用處。


    因為宴會刺殺引發的震動,導致了今天正在廣州一內三重城區裏的大索行動,以及順藤摸瓜查抄許多人家的消息;據說在就在番山東坡牆外的早市上,已經被砍下了足足上百顆的人頭。


    所以,周淮安也覺得自己應該乘著這個機會做點什麽,來保證自己的利益和周邊的環境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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