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州內城,大將軍府中


    “這個虛和尚還真有能耐啊。。”


    一身布衣的黃巢,有些啞然失笑的看著麵前楊師古道。


    “居然連你都勞動過來詢問了麽。。”


    “之前還有曹(師雄)獅子和王老溫、葛存叔那兩撥人,都過來呢。。


    然後,他才繼續道。


    “這虛和尚衣算是個鬼才啊。。”


    “才隨軍出去多久的手段,就讓那些對方豪族不堪忍受。。”


    “而競相向軍府輸誠行款和告求不已。。”


    “不過他自作主張的手段,也實在有些逾越了些。。”


    “這事雖然是左司馬那兒主張,但是我其實也是知曉的。。“


    “我不過是藉此將他晾一晾,看看具體的品性和對應如何。。”


    “但既然你都過來詢問了,那就再沒有必要在試下去了把。。”


    “黃王此言差矣了。。”


    楊師古卻是滿臉正色的道。


    “請問黃王,他是否正在在為義軍做事。。”


    “或是說,他曾在做的事情對義軍是毫無益處麽。。”


    “難道他此前為義軍做過的那些事情,都是虛假的麽。。”


    “如此一個勤勉職守的樣範,我當為黃王賀才是。。”


    “既然如此,為何我隻見冷待而不見褒獎呢。。”


    說到這裏他頓了頓歎聲道。


    “左司馬那些人的進言看似有些緣由,但究竟是站在何方的立場上呢。。”


    “他們為這些於義軍毫無益處的所在張目於軍府,卻要藉此針對自己這邊實打實做事的人。。”


    “義軍難道不是為廣大窮苦弟兄謀生路和福祉,而是為保全這些陰奉陽違之輩麽。。”


    “這難道就是理所當然的事情麽。。或者黃王亦是如此覺得麽”


    楊師古愈發的正色道。


    “所以黃王不但不能再抱試探之心,還要應於籠絡和恩結為報償。。”


    “不然,軍中上下和世人也隻會看到,軍府對有功之士的刻薄寡恩了”


    “這卻是我想得差了。。”


    黃巢頓然肅色道。


    “師古說得對,幾令我禮賢下士的心思,白做了無益之功。。”


    “我這就親自去將人開釋出來好了。。”


    “這就不必了,過於鄭重其事的恩隆,其實不是好事。。”


    楊師古繼續道


    “也容易徒生是非。。”


    “若要表態的話,隻消差遣身邊的親近人等去傳個話便好。。”


    說道這裏,他不由的意味深長道。


    “這樣對其他人,也有所緩轉的餘地了。。”


    “那便讓林言去一趟好了。。”


    黃巢當即道。


    “我會交代他,一定要有足夠的誠意和禮數。。”


    “當不至於讓他人胡思亂想什麽。。”


    。。。。。。。


    而對周淮安而言所謂的述職,就是一連被放置在這裏好幾天,隻有不間斷的人被派過來過往詢問各種事宜,然後往複的與之扯皮和打嘴炮而已。


    周淮安突然有所感應有一行人過來了,而且按照具體身形和分布,看起來很有些身份,他不有的心念一轉,頓時一改這段時間一貫懶洋洋的消極應付和敷衍的姿態,


    而主動引導其對方的話頭來。


    “話說你們整日就是這幾樣事情。。”


    “到底煩不煩人啊。。”


    “難道就指望靠這種翻來覆去手段,磨得別人隨便認罪麽。。”


    “或是勒索潛在的好處麽。。”


    “你這說的是什麽話。。”


    對方果然漲紅了臉拍案子惡狠狠的站起來吼道。


    “進來了還想囫圇出去麽。。”


    “你是沒有吃過真正的苦頭麽。。”


    “吃什麽苦頭。。”


    周淮安也有些激烈的懟迴去。


    “老子到底犯了那條軍紀軍規啊。。”


    “不過就是在軍中斬草除根了幾家大戶豪族而已。。”


    “是抄了你家還是害了你爹娘啊。。”


    “要這般往往複複,仔仔細細的折辱人。。”


    “這義軍到底是替誰請命得啊,是那些暗中勾結官府的狗才。。”


    “還是不肯出錢出糧出人,還偷襲落單兄弟的豪族大戶麽。。”


    “你。。。”


    對方頓時有些理屈詞窮式的卡了殼。


    “夠了。。”


    這時門外突然踏進來一個穿青袍的年輕男子。


    “林參軍,。。”


    對方像是盼來了救星一般的,急忙跑上前去忙不迭的道。


    “這和尚屢屢口出狂言,還。。”


    “來人,把這廝給拖下去處置了。。”


    卻不想這林參軍絲毫不作理會他,而轉頭對著門外道。


    “都丟人現眼了這些天,也該夠了吧。。”


    “迴頭讓人告訴左司馬那邊,不該指望的東西別亂打主意。。”


    “事關軍府的清譽與尊嚴,還請先拿出個交代來。。。”


    “這位便是虛大師吧。。”


    然後他對著周淮安微微拱手一禮。


    “奉黃王之命,請前往一敘。。”


    周淮安不有驚訝下了,這就輕易見到了自己所在陣營的總boss了啊;難道按照正常的小說劇情,不該還有一堆人跳出來打臉和使壞,然後被自己一一見招拆招的化解


    之後,才會真正露麵的麽。


    比如之前那幾撥人,對於獲得貢船的前前後後,可謂是事無巨細的往複盤問沒完沒了的,就差沒有直接開口索問自己在其中獲得了多少好處,又該拿出多少來給他們


    塞口了。


    “林參軍讓我一見就覺得分外親切。。”


    在被引見的路上,周淮安也隨口攀談起來。


    “卻不知道該怎麽稱唿。。”


    “在下單字一個言。。虛師傅實在是太見外了。。”


    林參軍卻是同樣不失客氣的道。


    “日後保不準還有的是共處用事的機會呢。。”


    “那就多謝林兄弟吉言了。。”


    周淮安卻是心中微微的一動,這算是某種預先的示好和提點麽。


    畢竟,自己雖然也有個環州參軍的頭銜,但隻是搭配職級的掛名而已,比起這種大將軍府直屬任事的參軍可是相去甚遠了,到底有什麽東西值得對方放低身段結好呢


    。


    “既然林兄弟與我一見如故,。。”


    周淮安也打蛇隨棍上的從袖帶裏掏出一隻珠串來,塞在對方手中。


    “那就請受我一點心意好了。。”


    “豈有此理,你這是打算賄買我麽。。”


    林參軍不由身形一頓而嚴詞正色甩手道


    “錯了,這隻是一點贈友的手信而已。。”


    周淮安麵不改色的緊扣對方手掌道。


    “我看林參軍眼袋明顯,怕是日夜操勞甚重而不得安眠。。”


    “這是南海沉香木製成的手串,攜帶在身上亦有凝神助眠之效用。。”


    “雖然談不上什麽貴重玩意。。但也算是有所裨益之物了。。”


    “即是如此。。那便卻之不恭了”


    林參軍猶豫了下還是收了起來,不過整個人感覺就放鬆了許多。


    周淮安在他的引領下一路穿廊過巷,曲折迴轉過許多座建築群落之後,最終在一一大片荷花池畔被攔了下來。就在這滿池枯敗又綠芽初萌的背景當中,周淮安亦步亦


    趨的踏入了池邊的一座觀景小亭當中。一高一矮兩名衛士作為背景的一名年過四旬布衫男子,正背對著他在遠眺著什麽。


    這就是黃巢麽,周淮安看見背影的第一印象,居然這是一個貌不驚人而皮膚黝黑發暗的農夫;而隨著對方慢慢的轉過身來,就像是從退潮的海浪當中逐漸顯露出崢嶸來的蹊蹺礁岩似得;隻見他生的並不像想像中的雄壯威猛,或又是狼視鷹顧的威風凜然;充滿滄桑的麵貌可以說是五官平平幾同常人,隻有闊敞臉上的一對粗長眉毛格外的挺拔。


    雖然長期操勞和殫精竭慮造成的麵目微凹而皺紋橫錯,但在形容消瘦之中卻顯得意誌格外堅定和堅韌不拔的意味;僅僅是垂手岔腳的站在那兒,不算高大的身形也透出隱隱峻拔如山嶽一般的氣息。露在布衫外麵的手腳都顯得十分的粗糲而老繭橫錯,很難想象這是一個曾經參加過科舉的士人出身。


    相比之下,他身上慢慢隨著時間浸潤出來的那種,殺戮萬千出來的戰場肅殺氣息和長居人上所積累而成的天然壓迫感,就在周淮安的感知裏要淡薄的多了;還好歹他在非洲大陸多少見過各種形形色色世麵的;那些大大小的軍閥和武裝頭目,也就是這麽一迴事情了。


    這就是黃巢啊,這是時代最大的反賊投資,也是給唐王朝改善最後一鏟土的掘墓人啊;自己距離他是如此之近,近的可以看清楚對方身上每一個細節;以至於他都不由生出個奇怪的想法來,如果自己用袖帶裏的乃至以“角尺”為名帶著防身的手槍,就這麽抵近給他來一發的話,也許接下來的曆史就徹底改變了。


    其實在周淮安的另一種感官當中,在他身軀裏所蘊含的生命體征同樣是相當的強烈而顯著,代表著他同樣並非是毫無防抗能力之人;而比他還要引人注目的,則是那兩名看起來高矮不一貌不驚人,卻是生體磁場流轉澎湃如火炬的衛士;他毫不懷疑隻要自己有所輕舉妄動的話,他們就會毫不猶豫的撲殺上來。


    “你想要什麽。。”


    周淮安不由的一愣,他想過很多次這番會見的場景,也打了各種對應的腹稿,但沒有想到對方會是這麽一句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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