訓練的進度不是那麽令人滿意,但還算是在他的預期當中;畢竟這東西是急不來的事情,也是一下子擴張太快所帶來的後遺症之一;但是相比其他幾個分營裏打聽到的,各種雞飛狗跳的情形,卻又是有些比上不足比下有餘的聊以**了。


    尤其是有五個輜重大隊在內的剩餘資源,進行近水樓台先得月式的假公濟私之下,器械、設備和耗材什麽的還是比較容易補充到位的。因此,這些看起來一片亂糟糟的泥腿子和城區貧民們,也在某種肉眼可見的速度和效率當中,變得有了那麽點的次序和走出點隊列的樣子起來。


    當然了,在其他方麵依舊讓人不敢恭維,畢竟能夠用作操訓和磨合的時間有限且周期太短了,剩下的救治喲撲時間和持續投入若積累的熟練度;相比之下,更多占據他注意力的則是最粗淺理論上的自洽和宣傳鼓動士氣的手段。


    正所謂是飯可以亂吃,還不能亂說;一時信口開河的爽了,就要花費加倍的氣力來善後和自圓其說,才不至於將股東起來的效果和氣氛給浪費掉,而是細水長流的變成持續性的增益buff。


    不過,以周淮安這種差不多把早年學過思品、馬基、鄧論、社哲之類,都忘得七七八八的門外漢水準和見識;也就是絞盡腦汁才能拚湊編造出一套勉強能夠自洽的東西,姑且讓身邊和手下的人明白眼下是為誰而戰,為什麽而戰的粗淺認知程度而已;但是再多一些的話,就超出那些文盲農民出身的將士們,普遍的心理承受和理解範圍;


    畢竟,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這種東西,是需要漫長的時間才能培養起來的,同樣也需要足夠時間現身說法的打磨和觸動,才能有所改變和矯正過來。


    如果忽視當時的經濟基礎和社會生產力環境,直接鼓吹按勞分配的社會主義好,共產主義按需費配更好的話,很容易就會變成太平道到太平天國之類的,某些宗教式盲信崇拜的歪路和邪道了。


    而時間還在慢慢的流逝當中。


    就在城中繼續練兵和募丁的同時,完成再編的各營戰兵們,也開始對循州餘下的幾個縣進行攻略,除了州城歸善和在來路上的興寧、雷鄉之外,其他的龍川、博羅、羅陽、石城、海豐、陸安等縣城,也相繼重新落入掌控下,又為州城的大軍貢獻了不少錢糧和丁役。


    而在其中,周淮安所派出的探報隊、普查隊和工作隊,也在其中發揮出了不小的作用;而在日常的鍛煉當中,逐漸磨合整理出一套諸如:探報隊提前潛伏摸底,普查隊廣泛私下秘密走訪,工作隊再根據反饋負責針對性的下手,相互配合有序的行事流程和手段來;


    當然了,另一方麵則是得益與這個時代消息流通上的閉塞,以及對於這些“先進”手段的疏於防範和幾乎無備心態。最後,甚至連最初怒風營進兵的目的地——石坑鉛場都被收複了,隻是根據迴來的將士說,那裏除了給丟棄在礦洞裏的累累屍體外,已經沒有什麽活人,自然也就無從談起什麽恢複生產了。。


    這個時候,王蟠派遣外出的探子,也終於紛紛帶迴來了關於循州周邊地方的消息;總之就是完全很不樂觀,原本在這些地方以縣城為基本單位,至少還有七八隻分駐就食的義軍;其中多者足有四千多人,少則也有千餘人,現在卻全部斷絕了消息,顯然是已經兇多吉少了。


    而與之相對應得是南方沿海的幾個縣,甚至都重新以朝廷的名義,任命了好些所謂的縣令、縣丞、縣尉之流,而打出各種各樣的地方旗號來。而在循州境內被擊敗和逃亡的土團殘部,也在向著南方沿海潰逃而去與之合流的跡象。


    好吧,這顯然又是農民起義軍本身局限性造成的結果之一,大到缺少長遠規劃和全盤布局的短視性,小到對勢力範圍內外的布控和掌握上,的各種漫不經心和疏漏無防。


    還有各部人馬相互之間的消息延遲和混亂,上下溝通渠道上匱乏單一,不過這顯然是個比爛的時代,他們也許不要做的有後世人那麽好,隻要比同時代已經深陷腐敗臃腫的低能低效當中的官府,反應更快更有行動力就行了。


    不過這次的對手顯然不是傳統腐敗貪墮的官府勢力為主了,而是那些以大戶豪強為背景的地方縉紳勢力;至少在保護自己身家性命財產和世代特權的切身利益與立場上,無疑要比那些效率遲緩而人浮於事的官府方麵,更加堅決和果斷得多,也更加無所不用其極之。


    再加上他們世代把持鄉裏所擁有的資源和人望,或者說是直接或事間接的影響力,一代代沿襲下來的心裏積威和慣性,沒有太大的變故,不是外來完全陌生並且被嚴重妖魔化名聲,和扭曲了形象的義軍可以輕易打破的。


    “殺光狗大戶,搶錢搶糧分娘們嘍。”


    “搶他娘,吃他娘,打了大戶好過年”


    外間突然響過的一陣唿喊聲,讓正在書堆裏返照著什麽的周淮安,眉頭不禁再次皺了起來,然後又無奈的歎了口氣。


    這顯然是來自其他分營的口號;之前他雖然編出了一些膾炙人口的口號,但是被其他分營拿來主義式的學去之後,就毫不客氣魔改成諸如此類的其他似是而非的東西了。


    然後,反過來連帶影響到後分營裏也開始有人詢問,什麽時候才能去搶錢糧和分到娘們啊;於是反饋到周淮安這兒之後,就隻能接著夜裏講古和說道理的機會,對他們進行有限的開導:


    比如:讓工作隊的人出來開現身說法,當眾解釋吃大戶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那些土豪大戶又如如何的奸頑狡詐,如何需要孜孜不倦的鬥爭和對抗、拉鋸,才能讓他乖乖的把多年壓榨盤剝的民脂民膏,給一點不剩的全吐還出來。


    而不是讓人隨隨便便的搶上一把,打死幾個泄氣就了事了,這樣不但很可能逃過真正的罪魁禍首,誤傷到那些為生計所迫,替大戶家做事的普通百姓,還會給義軍留下重重禍端和後患,乃至讓那些被賑濟的窮苦人家,再受二茬的苦難和罪過了。


    因此,要事先一一的摸清目標對方的大致底細和諸多罪狀,才能做到吃起大戶來能夠知根知底的事倍功半,還能揭露他們用官府旌表下的“大善人”“義士”“積德之家”的頭銜底下,用無視貧寒的累累屍骸所鋪墊起來,男盜女娼吃人不吐骨頭的真麵目;也讓那些對義軍保有畏懼和懷疑心思的陌生百姓,有所心服口服的不在抗拒和排斥雲雲。


    然後“碰巧”巡營路過,並且停了好一會的王蟠幹脆當場拍板下來,把這麽一番大道理給抄錄下來,而拿到各個分營的旅隊裏去,籍著每日三頓聚在一起的吃飯時間,時不時的這麽宣講上一番。


    結果,那些被嚴重魔改的口號總算是不見了,但是也被統一成了這種大概意思近似,卻相去甚遠的東西了;畢竟,再怎麽崇高和偉大的事業和理想也是有所有接地氣,並在不觸動根本核心和行為準則的情況下,與現實進行接軌的。


    想到這裏他不由在特製白板上,用炭條飛快的寫下一番心得,然後看了一眼之後就用布給搽掉了。


    與此同時,他視野中的內在標記和日誌上又加上這一條;這個莫名其妙輔助係統的零碎發掘出來功能之一,就是可以像是記事本一樣用圖形掃描方式,記住自己隨時隨地冒出來的想法和念頭,並且以數據形式存留下來以供日後查證。


    這樣他就等於解鎖了一個堪稱是變相過目不忘的新輔助功能了;與之相對應的,則是在循州城的這段期間,周淮安的另一大收獲;就是從那些大戶、富人和官宦之家裏,所抄出來的各種書籍,和州衙架閣庫內的簿籍圖冊什麽的。


    最後這些被絕大多數義軍棄之如敝或是拿來當廢紙用的東西,在他這裏足足搜羅了有兩輛大車之多;雖然其中有很多是用處不大的誌異、傳說類的消遣和娛樂書籍,但是還是對於他了解這個時代的大致世情風貌和基礎知識水平,有著不小的裨益和幫助。


    因此,周淮安特地利用體內自帶的圖像掃描功能,很快就用差不多三天的業餘時間內,將其讀取各七七八八的;雖然都是囫圇吞棗而不甚其解的東西,但是不妨礙日後有需要時,可以從記錄裏檢索和調閱出來應急一時;


    更關鍵的是其中《算九章》、《綴術》、《緝古算經》、《海島算經》、《周髀算經》、《孫子算經》、《五曹算經》等傳世的工具書籍,由此匯集這些當代數算和文理的總成,另外編成一套簡明易懂的閹割速成版教材。


    不過,這些東西是否能夠繼續推廣下去,周淮安就不免再次有些猶豫了;雖然在短時間內看起來的局麵還是相當的不錯,但是以自己所在這隻怒風營為代表的大多數以軍,還是處在沒有固定的根據地,也沒有穩定的錢糧收益來源,全靠在時不時的流動當中,一次又一次充滿不確定概率的作戰,來取得一時所需錢糧和兵員補充。


    因此,哪怕看起來的形勢再好,從長遠上看也可以說是“無根之木”“無源之水”才對呢。因此,他在這裏投入的心思和精力再多,也有很大的可能性是建立在浮沙上的城堡,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因為一次失敗而一朝散盡了。


    這時候,一張張日常相處下來卻是有些無比熟悉的麵孔,再次浮現在了周淮安的眼前,至少他們的熱忱和用心並不是虛假存在的。


    最後,他也隻能在某種進退維穀的情緒當中,姑且自我安慰的說;就當是用這段經曆來收集,如何因地製宜的適應這個時代的各種經驗教訓,以期日後的重新發展和少走些彎路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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