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州境內的山野之中,荒蕪和頹敗當中的寂靜,再次被奔馳而過的馬隊多踏破和驚散。


    來自怒風營本陣的親騎隊副劉六茅附身在飛馳的馬背上,為了他們這次的行事,甚至給他們配備足了一人雙馬雙鞍,來確保基本不間斷的輪換休息和行進過程;


    他這一次接下的是某種意義上決死性質十足的任務;就是不惜一切代價的趕往長樂縣;哪怕他們都折在那裏或是死光了,隻剩最後一個人或是一口氣,也要確保能將目標人物給接應出來。


    用臨行前將頭王蟠掏心窩子的話來說,就是哪怕後隊都死絕了或是損失光了沒有關係,隻要有那個和尚在,就能再重新打造出來一大批;但是要是這位和尚營管有一絲一毫的損傷,那怒風營上下失去的,也許就不止一個區區的後隊人馬和那些輜重了。


    所以他已出發就日夜兼程的趕赴過來,硬是用一整個白天時間跑完了之前大隊人馬,用兩天一夜才走完的進軍路程;在轉過了一處群丘又衝破和驅散了,不知道是第幾股土團設下的臨時關卡之後,見到了代表長樂縣地境的界石。


    然而,在他們不得不減速緩步行進了一個夜晚之後,遠處正在冒出嫋嫋煙火和發出廝殺聲長樂縣城,再次讓他不由的惶然大急起來,顯然自己還是來的遲了一步,就不知道還能是否趕得上最後的機會了。


    。。。。。。


    長樂縣城當中,剛剛被人從睡夢中驚惶失措叫醒起來並沒有多久的周淮安,隻覺得自己的運氣實在有些夠衰的。


    就這麽一個晚上的時候,這白天還好好的並且經過修補和加固的城牆,居然就這麽被人給突破了;隨後他有飛了好些功夫,才在一片七嘴八舌的匯報聲中弄明白事情的大致情形;


    昨夜裏大部分時候都還是好好的,就在這天明前最是疲勞的短暫時分,一隻官軍從牆頭的裂隙中攀附了上來。


    而長樂縣城矮小局促又明顯人手不足的弊端,也在這一刻嚴重的暴露出來。因為城頭上隻留下基本的哨位,結果連報信和示警都沒能發出來,就被人滅了口而讓更多的敵人,相互用繩子綴著拖拉上城牆來;


    待到驚覺起來的幾隻巡邏隊相繼趕過去,卻都被占據了部分城防的對方,給遊刃有餘或是以逸待勞給擊潰或是擊退了。結果就是這些潰退下來的士卒,沒有得到收攏和約束而到處亂喊亂叫,而加劇了後續的混亂和事態。


    等到周淮安重新聚集了,城牆的這部分已經被這股看起來頗為彪悍的敵人,給牢牢的占據著;就算是在集中了所有的弓弩掩護下,由老關和成大咬輪流帶隊的數度衝擊,也被對方牢牢的阻擋在了城下和巷道邊上。


    除了射死幾個露頭不及的敵人之外,反而又在階梯和過道上先後又折損了二十幾個人手,就糧老關和成大咬也相繼身受數創,而不得不退下來包紮,暫時失去了進一步的近戰能力;而打到這一步之後,就算是那些護兵隊裏的義軍士卒,也不可避免的流露出來了某種悲觀失望和士氣低落的跡象。


    而在這種不利的局麵下,那些原本武裝起來的民夫和本地丁壯,甚至有人開始紛紛偷溜和開小差了,他們三五成群的丟了武器,自發的脫掉統一的號服背心,四散躲藏到城區街坊當中,似乎是要準備接受下一步的結果和命運了。


    而到了這一刻,周懷安不得不懷疑其自己的努力和能力了,難道真的要在這裏翻船,而又要衝倒當初顛沛流離於野外的那一幕了麽。


    “該死”


    他狠狠咬著牙齒幾乎要滲出血來,像是困獸的在原地走了好幾圈;卻一籌莫展的想不出任何改變眼下境況的對策和手段。


    對方居高臨下的占據了上風位置,還用殺死義軍的屍體作為工事,把城牆內側一麵給遮掩了起來,並用亂七八糟的東西把過道給堵上了,還想辦法生火來製造煙霧,影響和破壞弓弩對射的準頭和命中,看起來就是一副長期據守下去的態勢。


    而在他們占據的城牆下門洞裏,也傳出了令人不安的嘈雜動靜,顯然是有人乘機在挖掘那些填塞住門後的土石,而讓城外的敵人獲得一條通途;而對方相對統一的禇藍服色和相對整齊有序的布防,也多少證明了這已經不是那些散亂的土團兵,而一隻顯而易見的官軍武裝。


    可以說各種不利的因素,在此刻都一下子聚集在一起,而同時出現在了周淮安的麵前。最後,死死繃緊了臉部表情的他,還是重重的歎了一口氣;自己這點半調子軍史宅的的知識和本事,遇到真正的額問題和困境,就顯然是不夠用了麽。


    但他又實在有些不甘心,自己好容易才在這裏幹出點起色來,也找到了一些建立製度和章程,乃至經營個人勢力和影響的感覺來,卻又要全盤放棄了;這種得失之間大起大落的鬱悶心情,讓他恨不得要吐血才是。


    這時候,卻有勸說的聲音在他身邊響了起來,


    “營管,看起來事情不可收拾了。。”


    這是一臉肅然卻吊著膀子的隊正老關。


    “沒錯,管頭,你該先走一步了”


    一瘸一拐走過來的成大咬,亦是抽痛得道。


    雖然大多數的直屬隊和學徒們都還聚集在他的附近,依靠他們從這裏脫離出去是不成問題的,但是也意味著,包括傷員在內的大多怕熟人和物資,就得被徹底放棄掉了。


    “就讓我再帶人衝一衝,引開住這些官狗的關注。。”


    “你正好帶人從西門哪兒衝出,徑直去找將頭和本陣好了”


    “所有的可以騎乘的牲口都帶上。。”


    “反正咱們也用不上了。。”


    “就是。。就是。。”


    “能夠用這條幾次三番撿迴來賤命,給管頭換個出脫的機會,也是值大發了。”


    “俺們是啥都不懂的粗漢子,也不懂啥子道理。。”


    “但俺琢磨著,管頭你可是要做大事的人。。斷然不能隨俺們折在這裏的”


    “您給咱們帶來了許多好處,大夥兒可都看在眼力,刻在心裏了。。”


    “您對義軍的用處還有很多呐,可比俺們這幾條沒被餓死的爛命,要頂用上千萬倍呢”


    “就讓俺們替你開路先走上一步好了。。然後,在地下上看著你如何騰達好了。。”


    “反正俺們這些傷也是跑不了多遠的,就讓咋從那些土賊官狗身上賺各本迴來好了。。”


    這一刻,聽到這些由衷的肺腑之言,周淮安心中的那點算計和徘徊,早就已經不翼而飛了,而隻剩下深深的感動和難以言表的複雜情緒。


    然而正當他絞盡腦汁想說些什麽,來迴應這些質樸到可敬的人們;就像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一般,又像是屋漏偏逢連夜雨;作為駐地的縣衙方向突然升起了火光和煙柱。


    隨後一名驚慌失措跑過來報信的士卒告知,卻是那些原本負責看守編管起來勞役青壯的人,也大多放棄值守而自行逃走了;


    結果就是那些失去約束的編管人群,開始有人順勢衝進縣衙裏,搶奪各種堆放在哪裏的輜重物品了;‘然後又有人乘亂開始在縣衙裏試圖到處放火。


    好吧,這下子周淮安就連繼續做出選擇的機會和可能性都沒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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