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八章


    “這義莊建立之初,乃是蘭家當時家主的善心之舉。”豆娘極有耐心的聽完朱璃說的那些,對於怎麽迴應,心裏也有了打算。


    “現如今,這附近村鎮,乃至梅城縣裏的人家,有無力收葬,或者不願收葬的,都會送來這兒。”豆娘慢慢說著,見朱璃張口要問,便伸手示意她莫急。


    “到我這兒,義莊看守已經傳了幾代。跟蘭家一樣,我這裏,也是世代隻傳女兒。傳的,不止是蘭家這番善心,還有收斂屍骨、淨身整裝,包括合香祛除屍臭的手藝。”豆娘微笑著,指了指站在蘭桂身邊的李疏,“那不負的方子,本是我這兒不傳外的秘法。因為這位李公子明裏暗裏來探訪多次,我們母女煩不勝煩,也因為這義莊是蘭家產業,我們母女事事都以蘭家為先,所以,我才會給了他香,又給了他方子。”


    李疏聽見這幾句,麵帶愧色,腳尖一點點兒往後蹭,又橫挪到了蘭桂身後。


    蘭桂挺胸抬頭,十分有義氣的“擋住”了李疏。至少氣勢上擋住了,身材這個,實在沒辦法。


    “今日你們過來,問起不負是否曾經流傳出去,在我手裏是沒有的。上次李公子走後,我也曾經問過蘭夫人,她說,也不曾聽蘭老夫人說起。我娘已經走了,在她手裏有沒有一星半點兒的流出去,現在誰都不清楚,至於再往前,更是沒法查證的事兒。這不負,雖然香氣宜人,但不宜多用,而且炮製工序繁雜,也不是人人都能受得了。”說到這兒,豆娘笑吟吟的看了看李疏,“李公子是拿到方子的,想必,了解這個。”


    李疏幹嘔兩聲,算是用行動迴答了豆娘的話。


    豆娘又把視線收迴來,笑著看向朱璃,“依我看來,就是當年有流傳出去,數量也不多。也可能人家是根李公子一樣,為了發賣賺銀子呢?”


    李疏麵色越發尷尬,偏又沒法給自己辯駁。


    豆娘這兒,是問不出什麽來了。人家迴應的句句是理,不管是朱璃還是李疏,都沒聽出問題來。


    她們三人隻能告別這裏,坐著馬車趕迴城裏,去找蘭蜜和阿玫。


    蘭蜜和阿玫在河邊吃了不少魚,在酒樓裏便吃不下什麽,隻點了些湯水喝。


    等朱璃她們三人迴來,蘭蜜倒是沒問這三人突然去哪兒了,她覺著既然甩下自己和阿玫,那一定不會說的。兩個小的開開心心,並沒為難誰,反倒是那三個大的心虛,路上買了不少東西,哄倆小的開心。


    幾人邊吃邊聊,等太陽落山才各自迴去,同時又約定下待明日李疏與李作塵碰麵後,再見麵細談。


    蘭桂是根蘭蜜外帶李疏一起迴去的,她們在外麵吃飽了飯,晚上到蘭老夫人麵前也沒應酬,隻坐在桌邊陪著說笑。


    蘭夫人今日午後去了鋪子半日,這會兒也是才迴來。


    李作塵麵色微有不虞,今日蘭夫人突然去鋪子,他並不知情,好在當時隻是起身下樓,並未出門,否則被蘭夫人撞見自己不在鋪子裏守著,怕是要生是非。


    “姐兒也好的差不多了。”蘭夫人喝了口茶,對於李作塵那副嘴臉,隻當看不見,“再等上幾日,麝兒也養過來,就開始跟著我去鋪子吧。”


    蘭麝點點頭,笑嗬嗬的湊趣,說自己已經懶了這許久,過幾日要重新操勞,現在想著便覺著有些打顫。


    “這話說得該打。”蘭夫人調轉筷子,敲了蘭麝一記,“自家生意還如此懶怠,難不成可著我自己勞累?給你們賺銀錢吃喝?”


    蘭家平日開玩笑開慣了,李疏又不覬覦蘭家產業,因此之跟著說笑,這屋裏除了李作塵,沒人為這句話吃味兒。


    李作塵麵上也笑著,但牙齒緊咬,心裏顯然是恨得很。


    說來說去,這生意,都是蘭家的。自己再怎麽操心勞神,也不過是替他人作嫁衣裳。自己每月隻拿那麽點子月例,鋪子裏每日流水一樣的銀子從自己手裏過,卻沒有一毫一厘是自己的。現在還是因為隻有蘭麝成婚了,若是日後李疏進了門,蘭蜜過兩年再找個女婿迴來,那這家裏的產業,能落到自己手裏的,頂好也隻是三分之一。就這三分之一,也是蘭麝的。


    他隻顧自己生氣,也沒想過為何蘭夫人今日會突然開這個玩笑。


    這會兒,他隻盤算著明日無論如何都要說動李疏,索性讓蘭姐兒一病到底,大不了就白扔了這丫頭,這樣一來蘭家還要亂上一陣子,無暇顧及鋪子生意,自己能趁機得好處,二來,也好讓蘭家放棄蘭姐兒,好讓蘭麝再懷孕,行他跟他娘定下的毒計。


    子時剛過,蘭姐兒吃過夜奶,安穩在炕上睡著了。


    眼下蘭姐兒的覺已經調整過來大半,蘭麝踏實下來,即便蘭夫人沒再給她用安神香,她也睡得頗為香甜。


    蘭夫人還沒就寢,她隻換了家常衣裳,又散下頭發,坐在房裏等金枝的消息。


    “夫人,姑爺那邊兒睡下了。李公子、二小姐,三小姐,也都在各自院子裏,但二小姐哪兒才熄了燈,怕是還沒睡安穩。”金枝一路走下來,秋日露水深,她腳上鞋襪俱濕,頭發上也招了不少露水。


    蘭夫人點點頭,讓金枝去換衣裳鞋襪,自己扶著玉枝的手,隻挑了個小巧的水晶繡球燈,出門去了老夫人院子。


    老夫人已經一覺睡醒,玉娘拿了幾條褥子來,在老夫人身後墊好,又沏了兩盞茶,奉與老夫人、蘭夫人。


    “賬有問題?”蘭老夫人並不喝茶,隻端在手裏取暖。今日是她要玉娘傳話,讓蘭夫人半夜過來的。但她並不打算多耗費時間,隻想問明白了,繼續睡覺。


    “是,不然我也不會在飯桌上說那些。”蘭夫人翻了個白眼兒,自己喝了幾口茶。


    “以往也不是沒動過,這次是動了多少,至於讓你生氣?”蘭老夫人乜斜著眼睛看了看蘭夫人,不等人迴答,又皺眉嗬斥道,“他沒見過銀子,你也沒見過?為這點子東西,就在外人麵前說這些?”


    外人,自然指的是李疏。


    “以往的三倍。”蘭夫人伸出三個手指,滿臉鄙夷,“他倒是聰明,又自覺收買了王千和曾順,因此賬麵做的比以前更平。可我下去看香坊工人合香的時候,王千另給我份單子,曾順也告訴我,他近來很是得意,不光往自己荷包裏劃拉銀子,還私自改動鋪麵香品的價格。”


    蘭老夫人皺起眉頭,一點兒金銀,蘭家不放在眼裏,反正李作塵早晚是個死人,死了那些金銀又帶不到地下去。但改動鋪麵香品價格,便是不可容忍的。這是壞蘭家生意,也是壞蘭家名聲。


    “改高還是改低?”蘭老夫人問道。


    “沒準數,見人調價。”蘭夫人啐了一口,“他讓樓下夥計不管賣什麽,都得先告訴自己。然後呢,他在樓上看著人家客人的衣裳打扮定價格。又或者打探人家用途,有那給家裏孩子成婚用的,或者求人辦事兒送人用的,他便開高價,說什麽市麵兒上隻有咱們家香好,送人顯得心誠,成婚用著吉利,等等諸如此類的話,讓人家多掏錢。”


    蘭老夫人閉了閉眼睛,這眼皮子也太淺了。


    “他突然這麽弄銀子,是有什麽事兒?”蘭老夫人又問。


    “不知道。”蘭夫人搖頭,“我也懶得管他到底又生什麽是非,隻是不能讓他砸了咱家招牌。”


    “明日起,你每天過去吧。”蘭老夫人搖頭歎氣,“姐兒橫豎沒事兒,我白日多看顧些就是了。”


    “好歹姐兒是快好了。”蘭夫人起身告辭,“娘,您睡吧,明日我就過去。”


    蘭夫人去了鋪子,李作塵心中更是不快,但他也覺著今日是個機會,正好趁著蘭夫人在鋪子裏的時候,找李疏商量事兒。


    他找好借口從鋪子裏出來,去了跟李疏約定的茶樓。


    李疏是早早就過來等著的,他現在比李作塵都著急。


    兩人見麵,就“哥哥”“賢弟”的先客氣了一番,李作塵好歹算是個讀書人,為人又狡猾虛偽,在說事兒之前先要鋪墊一大堆有的沒的。而李疏自幼讀的最好的是醫書,這醫書上隻有治病救人,可沒有嗚唿哀哉,周旋客套。


    他聽的頭暈惡心,幾次想打斷,都是咬著舌尖,硬忍下來的。


    偏這會兒李作塵正在煽情,他手裏拿著條帕子,邊說,邊按著自己的眼角。


    “賢弟,昨日那話,就是說給你我的。”


    “啊?”李疏已經有些神遊天外了,這會兒聽見這句便有些發蒙,這,這根自己有什麽關係?


    “賢弟你糊塗。”李作塵拍了拍李疏肩膀,做出一副苦口婆心,都是為你好的樣子,“她說什麽?說自家生意。”


    “對啊。”李疏點頭,那可不就是人蘭家自己的生意麽。


    “又說,說她自己勞累,養活咱們吃喝。”李作塵恨的直咬牙,他看著李疏,發現李疏非但沒跟自己同仇敵愾,竟然還在發蒙。


    “賢弟你想,日後你跟蘭桂成家,這份家私便有你的。現在,愚兄我每日在鋪子操勞,還落個幫人做嫁衣的下場,日後,你還能得好?”


    李作塵咬牙切齒的挑唆,李疏眨眨眼睛,終於恍然大悟。


    “哥哥原來是氣這個。”


    “賢弟終於明白了。”


    李作塵心懷安慰,以為李疏跟自己站到了一邊。


    李疏則是終於知道了李作塵為啥生氣,因為貪心不足蛇吞象,還因為,他不要臉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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