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三章


    蘭麝今日起的遲,她睜開眼睛的時候,窗外天色已經大亮了。


    她心裏疑惑,轉頭去看床裏,發現李作塵沒在便急忙忙起身穿衣服,誰料想下地的時候隻覺著腰酸腿軟,整個身子支撐不住,險些跪倒在地上。


    外間兒一直候著的瑞珠聽見動靜跑進來,正看見蘭麝手撐著高幾慢慢起身。


    “小姐。”瑞珠趕上來扶住蘭麝,“您醒了怎麽不叫人?”


    “什麽時辰了?”蘭麝抓著瑞珠急急的問道。


    瑞珠看了看漏壺,“巳時二刻。”


    “哎呀。”蘭麝羞紅了臉,才合房沒幾日,今天就起的這麽遲,都這會兒了還沒去給祖母請安,也沒喂姐兒,這,這可怎麽好?


    “老夫人那邊兒起早讓玉娘過來傳話,說今日老夫人身子不爽快,免了早上請安。”瑞珠手腳麻利,嘴也利索,一邊兒說著,一邊兒上手幫蘭麝穿衣裳。


    “姐兒呢?”蘭麝明白這是祖母體恤自己,雖然心裏依舊害臊,但多少好了些。


    “姐兒才吃過奶,二小姐剛過來,說外麵太陽好,天也不涼,就抱去玩了。許媽和張媽都跟著呢,三小姐也在,您放心吧。”瑞珠繼續交代,她給蘭麝整理衣領的時候皺了皺眉,隨後陪著笑臉,讓蘭麝脫下了身上這件兒,換了個立領的衣裳過來。


    “大小姐今日穿這個吧,那件兒領口有些脫絲,迴頭讓繡娘換個領子再穿。”


    蘭麝無可無不可的點點頭,直到她坐在妝台前上妝的時候,才明白瑞珠這丫頭為什麽讓自己換衣裳。


    “這是三小姐前些日子做的珍珠粉膏,昨日豆蔻來找我閑聊帶過來的,說是比尋常的粉好用,不如這會兒用粉膏遮一遮?”見蘭麝臉紅的想要滴血,瑞珠遞上了粉膏盒子。


    蘭麝自己用手沾了點兒,緩緩抹到那漏出來的紅痕上。


    仗著這珍珠粉調製的粉膏好用,等蘭麝起身出門去找蘭姐兒的時候,脖子上已經尋不到半點兒印記了。


    此時外麵溫度正好,蘭麝一路扶著瑞珠的手,沿著遊廊往蘭家後院去。那兒是蘭府裏最開闊的一片場地,蘭麝和蘭桂小的時候,何珩曾在哪兒紮了一架秋千,後來有次蘭麝自秋千上摔下來,若不是當時身邊下人留神,撲過去墊在了蘭麝身下,這會兒蘭家大小姐怕是早已香消玉殞了。


    此後多年,那秋千再沒人玩兒過。就默默的矗立在那裏受著風吹雨打,但一直沒拆,勉強倒可以算是何珩那殘餘不多的父愛的鑒證。


    剛才聽說蘭桂抱著蘭姐兒往這兒來了,蘭麝走過來的時候便有些感慨。她當年還小,對於自己從秋千上跌下來的事兒記憶不深,隻記得當時身下那個丫鬟碰到了石頭上,摔的滿臉是血,後來那丫鬟便在蘭夫人做主下許配了人家,也是做香的。出嫁之時,蘭夫人還給了好大一筆銀子做嫁妝。


    “大小姐,怎麽了?”瑞珠本來扶著蘭麝往前走,但蘭麝突然停住腳步,她也跟著停了下來。


    四處看了看。她沒發現有什麽能讓小姐停下的,於是開口問了一句。


    “沒什麽?”蘭麝皺眉搖頭,直到今日她才想明白,那秋千附近的土地都是平整過得。家裏下人素來勤勉,當日自己跌下來的時候,為什麽地上會有那麽尖利的石頭呢?而且,秋千是爹親手做的,也有人日常維護,為何那日,自己就會跌下來?


    瑞珠覺著蘭麝的手在發抖,她先緊緊的抓住自家小姐的手,再抬起頭想去詢問的時候,發現蘭麝滿眼是淚,牙齒緊緊咬著下唇,已經咬出了血。


    “這是怎麽了?”瑞珠趕忙伸手去捏蘭麝的下巴,“小姐別咬了!”


    蘭麝閉上眼睛,任憑淚珠滾落。自己果然是個糊塗人,那次聽娘說爹害桂兒的事兒也沒想起這個來。如今仔細迴憶,當日爹也曾對自己出手,隻不過家裏下人護的周全,未曾讓他得手而已。


    “瑞珠。”蘭麝眼睛木木的望向遠處,聲音飄飄忽忽的,聽得瑞珠汗毛都豎了起來。


    “小姐有話隻管吩咐。”瑞珠定了定神,小姐今日不知道怎麽了,特別不正常。


    “你說,男人是不是都隻喜歡兒子?”蘭麝問完並不等瑞珠的迴答,而是邁步快速往後院走。不知怎的,她心裏不踏實,想即刻就見到蘭姐兒。


    “按說,姑娘兒子都是自己的骨血。”作為蘭家家生子的瑞珠,從小也對所謂的重男輕女沒什麽概念,但她確實能看出來李作塵不怎麽喜歡姐兒,也知道李作塵盼兒子。


    “骨血怕是也有高低之分。”蘭麝扯了扯嘴角,露出嘲諷的冷笑。


    瑞珠小心翼翼的看著自家小姐,她服侍蘭麝多年,見過蘭麝哭,見過蘭麝笑,見過蘭麝合香時候的有條不紊和談生意時候的氣定神閑,在她眼裏的蘭麝溫柔、沉穩、這還是第一次,她在蘭麝臉上,看到這種表情。


    蘭桂懷裏抱著蘭姐兒,蘭蜜手上拿著個玲瓏球。


    姐倆一個坐在秋千上,另一個拿著球站在秋千前。蘭姐兒伸手去抓球的時候,蘭蜜就往後躲,蘭桂則抱著蘭姐兒,借著秋千的力往前撲著抓。


    張媽、許媽、素蕊、豆蔻,連老夫人房裏的玉娘都在旁邊兒圍著伺候。蘭姐兒雖然一次都沒抓到球,但嘻嘻哈哈笑的極其開心。


    “姐兒,吐她!”蘭桂右手緊緊摟著蘭姐,左手抓著蘭姐兒的胳膊,讓蘭姐兒去抓蘭蜜手裏玲瓏球。但因為次次抓不到,所以又出了新的主意。


    蘭姐兒倒是聽她二姨話,也可能是趕巧了,反正蘭桂話音才落,蘭姐兒就一口口水噴了出去。


    蘭蜜“哎呀”一聲往後躲,沒留神踩了自己的裙子,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秋千附近的地麵,在蘭桂抱著蘭姐坐上秋千之前,已經有人細細清理過。所以蘭蜜雖然摔倒但並沒摔疼,旁人也沒當迴事兒,隻有遠處看見的蘭麝心裏一緊,快步衝了過來。


    “大姐起了?”蘭桂是個不通風月的,見了蘭麝便笑著問道。


    蘭麝顧不上迴答她,先拉起蘭蜜,從頭到腳的仔細摸索了一遍,方才長出口氣。


    “大姐怎麽了?”蘭蜜手上還抱著那個玲瓏球,她不明白蘭麝為何如此緊張,隻是摔個屁股蹲而已,這兒的草地鬆軟,並不會怎麽樣。


    “府裏那麽多地方不去,怎麽想起來這兒了?”蘭麝勉強笑笑,她不想說出來讓蘭桂生氣蘭蜜傷心,所以咽下了那件事。


    “我想起來的,來之前讓人修整了秋千,確定沒問題才過來。”蘭桂抓了抓耳朵,她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娘一早上吩咐自己帶姐兒來這裏玩兒,還一再交代要她說是自己突發奇想,但既然娘吩咐了,她就照做。


    “好端端的,想起秋千了?”蘭麝平時不是敏感的人,但今天情況特殊,所以她又追問了一句。


    好在蘭桂早就想好了說辭,這裏距離那狗洞不遠,她撇撇嘴,壓低聲音說是自己昨晚迴來時候路過這兒,看見秋千雖然漆麵剝落,但架子還完好,所以今早上去逗蘭姐兒的時候,才想起帶蘭姐兒過來玩兒。


    “二姐。”蘭蜜皺了皺眉,“你昨晚上鑽那狗洞子了吧。”


    蘭桂低頭逗蘭姐兒,隻當沒聽見。


    “瑞珠。”蘭麝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換在平日她可能隻絮叨蘭桂幾句,但今日不成,她心裏過不去這個坎。


    “去找人把那狗洞砌死。再告訴下人們,以後狗兒進出都得有人帶著。”


    瑞珠領命而去,蘭桂轉頭翻了個白眼兒。


    蘭蜜捂著嘴笑,堅決不肯放過自己這個傻二姐。


    “二姐,就因為你,府裏的狗兒都遭殃了。”


    “姐兒。”蘭桂低下頭,認認真真的跟蘭姐兒說話,隻是那話分明是說給蘭麝聽得。


    “你長大以後掌家可別學你娘,何必不給人留後路走呢?”


    “人後路可以留,狗的不成。”蘭麝抱過蘭姐兒來,又用力點了點蘭桂的腦門,“再晚迴來走偏門,讓看門的給你開,隻要早起告訴我一聲就行。”


    “大姐最好了。”蘭桂開心不已,李疏迴來了,她們三個每日還要喝酒談天,怎麽可能早早迴來。


    蘭麝抱著孩子,低下頭,用臉頰蹭了蹭女兒的鼻尖。


    平日裏跟她最為親近的蘭姐兒抽抽鼻子,突然哭了起來。


    蘭麝先愣了愣,隨後拍著蘭姐兒哄,但蘭姐兒哭的止不住,而且一直往外掙紮。


    “姐兒找二姨呢,是吧。”蘭桂又把孩子接迴來,說來也奇怪,蘭姐兒到了蘭桂懷裏就不哭了,還衝她二姨笑了笑。


    “許是我今日換了粉膏。”蘭麝搖搖頭,這孩子鼻子怕是比蜜兒都靈,不過用了點子珍珠粉膏,這就不要娘了。


    蘭桂覺著有道理,蘭蜜還小,雖然人聰明,但也不懂這些。


    瑞珠去吩咐人砌牆堵狗洞,許媽和玉娘、張媽三個人互相打著眼色,眼底都是同樣的鄙夷。


    “你今晚,還用這個。”聶娘把一包東西拍進李作塵掌心。


    “昨日已經用了,但早上我出門時候她還沒醒,也沒喂姐兒,所以不知道有用沒用。”李作塵揣好東西,衝他娘笑了笑。


    聶娘搖了搖頭,蘭家小姐果然好命,已經嫁為人婦又生了孩子,還能一覺睡到大天光。若是換在尋常人家,不管家裏多富貴,也得早起去婆婆跟前立規矩,伺候婆婆梳洗吃飯。


    “這東西靈的很。”聶娘放下蘭麝的事兒,繼續吩咐李作塵,“不過三五日,孩子就不吃娘乳了。”


    許是怕李作塵不信,或者怕李作塵用法不當,聶娘又仔仔細細的給兒子說了一遍。


    “這味兒大人聞著沒什麽,但孩子不喜歡。而且它是苦的,塗在身上,孩子吃奶就會嚐到苦味兒,再愚笨的孩子,三五日功夫也就不吃了。”


    蓮花在窗外翻了個白眼兒,這屋裏的娘倆,沒有一個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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