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七章


    送走了常姓香販,蘭夫人自己坐在二樓默默出神。


    金枝玉枝都不敢出聲,她倆彼此使眼色,打手勢,都是一臉驚訝的神情。


    這姑爺膽子未免也太大了些,竟然敢在外麵賃房子,想養外室?


    蘭夫人這會兒心裏擰勁兒的疼,若不是李作塵前些日子在賬麵上動手腳,她這會兒也不會對常姓香販的話深信不疑。尤其是,當年何珩也這麽做過,隻不過礙於蘭家家規,所以何珩隻胡鬧了半年,便又把包的外室發賣了。


    還是蘭夫人心善,覺著那女人也沒什麽錯處,背後打發人又額外給了些銀子。


    但那是自己懷蜜兒時候的事兒,這麝兒才懷孕,李作塵便如此安耐不住了?


    “金枝。”蘭夫人眼底殺意驟然而起,“從櫃上提些銀子,讓王千他們幫你雇車,送去義莊豆娘那兒,就說我怕上次雲兒來支取的銀子不夠,特意補給她們的。”


    金枝大驚失色,義莊她陪著蘭夫人去了多次,這還是第一次白日裏過去,而且竟然不背人了。


    玉枝也呆愣楞的站在原地沒動,她倒是隱約知道蘭家有捐助義莊,但不知道具體細情。剛還說著姑爺的事兒呢,夫人這會兒怎麽想起義莊來了?


    “快去。”蘭夫人扯了扯嘴角,端起茶盞來,“豆娘要是還有什麽事兒,你記好了,迴來學給我。”


    從客棧出來,李作塵都快走到香鋪了,才想起今日還約了娘和牙人。算時辰,往日這時候他已經迴了鋪子,李作塵先是轉身欲往茶樓走,可略微琢磨了一下,又轉迴來,徑直迴了鋪子。


    “娘等不到我自然會迴去的,至於牙人,日後也不是沒有打賞給他,多跑一次,原也算不得什麽。”


    李作塵邊想邊往二樓走,他倒還記著出門時撞見的李疏,打算待會兒進屋後,就先拿李疏做話頭兒跟蘭夫人聊上幾句,試探一下蘭夫人的態度。


    “迴來了?”李作塵才進屋門,就聽見蘭夫人的問話聲。


    “是,迴來了。”李作塵剛忙迴答,他笑嗬嗬的走上來,先給蘭夫人行禮,而後去洗了洗手。


    “娘,我剛出門的時候撞見那位李公子了。”李作塵坐到自己平日寫賬的地方,先見賬冊、筆墨都是自己走時候的樣子,便鬆了口氣。他覺著曾順應該是還未來迴複,否則蘭夫人一定會查看賬冊的。


    “嗯,他來問問訂購的香都做好了沒有。”蘭夫人慢條斯理的喝茶,眼睛在李作塵身上轉了兩圈兒。


    “我記得日子還未到。”李作塵翻著自己麵前的賬冊,心思卻飄到剛才客棧裏聽到的那些話上。他有一搭沒一搭的跟蘭夫人聊天,也不寫賬算賬,隻挨個看著那些香名。


    蘭家香品類繁多,隻睡前用的,便有“安息香”,“安神香”,“榻中玉暖”等十數種。李作塵隻看過蘭夫人給他的尋常香譜,對這些香隻知道名字和大概配方,並不知道哪一種符合娘娘的要求。


    他也不敢跟蘭夫人探討這個,因為他覺著蘭夫人精明,自己突然探討起這助眠的香,若是再問能不能改方子讓人昏睡不醒又不被人覺察,隻怕會引人懷疑。


    思來想去,李作塵還是覺著蘭麝好騙一些。而且蘭麝合香的手藝好,定然能做出來娘娘要的那種東西。


    在心裏盤算停當,李作塵放下拿在手裏半天沒寫一個字的筆,起身衝蘭夫人拱手笑了笑。


    “娘,昨日麝兒說饞那羊脂椒麻餅了,今日咱們迴府的時候,我想繞路過去買點兒。”


    “去吧。”蘭夫人笑了笑,“你有心了。”


    李作塵口中說了幾句客氣話,自己美滋滋的坐下,滿腦子都想著怎麽哄騙蘭麝。


    蘭夫人冷眼旁觀,越看越覺著今日麵前的李作塵,便是昔日母親麵前的何珩。別的先不說,單說這羊脂椒麻餅。麝兒不過是前陣子愛吃,現在已經換了口味兒。有孕的婦人就是如此,口味變化不定,說不好什麽時候想吃什麽。自己雖然每日早出晚歸,但日日晚間都要叫來廚房的人細細查問,隔天還會叫瑞珠過來,詢問麝兒胃口如何,有沒有什麽不適。


    而這李作塵,從頭到尾,便隻記得椒麻餅。可見他的心並沒在麝兒身上,能記住這個,怕也是不得已而為之。


    想到此處,蘭夫人默默歎了口氣。自己懷麝兒的時候,何珩每日變著樣兒的買吃食迴來,雖然酸的多辣的少,但也沒像李作塵這樣兒,隻可著一種買。


    這男人的心啊,用不用在女人身上,是裝不出來的。


    “糖霜桃肉,薄荷蜜梅,有木樨清露也拿兩瓶,要濾過花瓣兒的。”李疏站在糕餅鋪子裏,都不用看人家上麵掛著的水牌。蘭桂平日愛吃的那幾樣兒東西他心裏有數,糖霜桃肉是最近喜歡的,但那玩意兒吃多了也膩歪,所以每次蘭桂吃完了還要撿兩個薄荷蜜梅壓口。木樨清露是某次蘭桂跟朱璃閑聊時候提到的,她說家裏最近采買的木樨清露不好,不如以往她姐姐做的。裏麵的花瓣兒沒濾幹淨,喝著嗆嗓子。


    朱璃說她事兒多,蘭桂當時十分委屈,但片刻功夫後,自己就忘了。


    李疏本來也沒覺著自己能想起這個來,可剛才站在櫃台前買東西的時候,張嘴一說就是一整串兒,他發覺這些事兒自己根本沒有特意記著,但就是自然而然的說了出來。


    木樨清露有,但沒濾花瓣兒。


    糕餅鋪老板和聲和氣的告訴李疏,若非要濾幹淨花瓣兒的也成,一是得加錢,二是得等。


    “得用細白布慢慢過濾,不然濾不幹淨。那布還要提前煮過,不然恐怕不潔,還容易壞了清露的味兒。”


    “銀子我有。”李疏爽快的打開荷包往外掏銀子,邊掏邊極其不要臉的跟說到,“等也沒問題。隻是必須給我濾幹淨了,我家娘子事兒多,帶一絲花瓣兒她都得跟我急。”


    半個時辰後,李疏拎著東西往胭脂苑走,邊走邊念叨。


    “邪門兒了。以往能記住的也就是祖父和爹娘的喜好,這,這……”


    他抿抿嘴,想起了在家時偶然碰上他爹站在門外手提攢盒,低聲下氣跟他娘賠禮的事兒。


    李疏當日頗為瞧不起他爹,男子漢大丈夫,怎麽能怕自己娘子?


    可現在這麽看,自己若是日後娶了,額,不是,入贅蘭家嫁給桂兒後,怕是過得比爹還不如。


    胭脂苑門口,站著個熟人。


    人家衝李疏客氣的拱手,李疏這次連個笑影兒都沒有,大踏步的走了過去。


    “李公子。”


    那人先是皺眉,見李疏真走過去了,便趕忙跟上,聲音略微提高的又來了一句。


    “李太醫。”


    “哦。”李疏這才站住,偏過頭,皮笑肉不笑的看著那人。他今日跟蘭夫人聊過後,自覺已經明白了那不負到底是幹什麽用的。說來說去也不過就是熏臘肉,想必肅親王明白了這點,也就不會再追尋不負了。縱然還要追尋也無妨,義莊用的東西能有多金貴?大不了自己正大光明的去找那豆娘,多給些金銀也就是了。


    他已經打算修書一封送到京城去,而且打算譏諷一下肅親王。


    眼下正好看見這狗腿子,送信方便了不說,還能借機會奚落幾句。


    “王爺的差事?”


    “我已經打探明白了,正想給京裏送信。”


    “不必勞動李太醫,寫信麻煩,隻說與我聽,我講給王爺便是。”


    “哦。”李疏點了點頭,“明日吧,我今兒忙。”


    “王爺催的緊,不然也不會讓小人再來一次。”那人抱拳拱手,臉上賠笑,“不知李太醫今日要忙什麽,忙多久,小人可以在這裏等。”


    李疏舉了舉手裏的東西,眼睛故意往人家雙腿間溜了溜。


    “我給我媳婦兒送吃的,此乃閨房之樂,說了,您也不懂。”


    這話過於陰損,那人臉上先紅後白,而後咬了咬牙,到底是忍下了這口氣。


    “那李太醫先忙,小人不便打攪,先行告辭。明日一早,再來拜會。”


    “你還是別來了,我怕你在這兒不舒服。住在哪兒告訴我就成,我明日過去找你。”


    嘴上占了便宜的李疏哼著小曲兒往裏走,剛才轉身離開的人迴轉身體,惡毒的盯著他的背影兒,直到看不見了,方才往地上啐了一口,恨恨的走了。


    蘭桂在朱璃屋子裏幫朱璃編紅繩,幾縷紅線細細編齊整,中間墜上小金珠子和磨成水滴狀的玉墜,看起來光華流轉,很是好看。


    進門的李疏興致勃勃的放下點心,托著下巴也在那兒圍觀。


    “添了這麽多東西,睡覺不硌肉麽?”蘭桂打了個哈欠,她不會做這麽精巧的玩意兒,所謂幫忙,也不過就是當個肉架子,幫朱璃拉著紅繩而已。


    “你懂什麽?”朱璃白了她一眼,“好看,知道麽?”


    蘭桂點了點頭,平日裏朱璃換衣裳什麽的不背著她,她是見過這紅繩在朱璃腰間是何等的妖嬈魅惑。但好看歸好看,它不是該硌肉,還是要硌肉麽?


    上次朱璃跳飛天舞的時候,李疏也見過這根紅繩。他當時以為朱璃是隨便帶著玩兒的,今兒聽這意思,好像是日日都帶著。


    “說真的。”他指了指那紅繩,“不硌肉麽?”


    “你倆給我滾!”朱璃沒好氣的翻著這兩個人,“這玩意兒是我最後的一絲臉麵,現在我給臉麵上添點兒脂粉,你倆怎麽這麽囉嗦。”


    “我再囉嗦一句。”李疏見蘭桂撇嘴,便知道這人是吃了癟,沒得話迴朱璃。他有心替蘭桂出頭,便笑吟吟的又指了指那紅線上的一塊兒羊脂玉墜。


    “這脂粉好像挺貴挺不好買的,你這些日子也沒出門兒,是在哪兒買的?”


    “王公子唄。”蘭桂馬上接嘴,她知道,李疏是在偏幫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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