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三章


    蘭桂啞口無言,氣哼哼的趴在桌子上。


    李疏倒是認真的在那一堆七扭八歪的玩意兒裏麵,勉強選出了兩片薄厚差不多的出來,托在掌心裏哄蘭桂。


    “第一次合香,做的還不是香譜裏現成的方子,已經很難得了。”李疏輕輕聞了聞,然後眉頭緊皺,自己起身倒了碗冷茶喝。


    “就是,功效太強,用的時候得注意點兒。我看花廳那個地方,用上兩三片也就夠了。”


    朱璃深以為然,她剛才聞的時候,都覺著有點兒頂不住。


    “你們沒定力。”蘭桂揮了揮手,“我就沒事兒。”


    “說來奇怪。”朱璃皺眉打量蘭桂,“為什麽你沒事兒呢?”


    李疏也在暗自裏觀察蘭桂,這香催情的效果極強,蘭桂一個未出閨門的閨女,擺弄了一夜,怎麽絲毫未受影響?莫非蘭家除了製香外,還另有解香的玩意兒?


    他想起上次提及的長留,這長留也是蘭家不傳的秘法香,那或許,就能克製不負。


    “可能,家裏平日用香太多,我沒什麽感覺了吧。”蘭桂打了哈欠,她站起身,搖搖晃晃的往朱璃床上去。昨晚上一夜未眠,這會兒了,她想在朱璃這兒補個覺。


    朱璃的床上,滿目狼藉。


    蘭桂站在床邊抓耳撓腮,紅著臉轉過身,氣哼哼的往外走。


    “我這就收拾。”朱璃難得的紅了臉,她有心換床新鋪蓋給蘭桂,但蘭桂已經走到了門口。


    “我迴家了。”蘭桂搖著頭,“你這床,我睡著怕做春夢。”


    “這個時辰你迴家?”李疏看了看外麵的日頭,“要不你去我那屋子,讓阿玫換床鋪蓋給你,我正好要出門。”


    “也成。”蘭桂迴到桌邊,手托著下巴看朱璃,“你這是怎麽了?早起我來的時候,聽說那位王公子在你這兒纏綿了整夜,雞叫時候方才匆忙而去,而且,還沒留銀子。”


    “我上次說他是客人。”朱璃搖頭笑了笑,“原是我說錯了,他如今,算是我半個知己。”


    “啊?”


    “呦。”


    蘭桂和李疏,一個挑著眉毛,一個撇著嘴。他倆同時抱起肩膀看朱璃,朱璃沒好氣的翻了他倆一眼,收好桌上的香,便趕人走。


    “你不是要出門辦事?”她瞪著李疏。


    李疏攤攤手,屁股死死黏在椅子上,不肯動。


    “你不是困了,要補覺麽?”朱璃又怒視蘭桂。


    蘭桂張口打了個哈欠,直接趴到了桌子上。


    拿這倆無賴玩意兒沒辦法,朱璃歎口氣,自己去提滾水迴來泡了新茶,坐下來慢慢講昨日的事給兩人聽。


    “你怎麽還哭了?”朱璃迴頭瞥見王朗眼底帶淚嚇了一跳,她匆忙扯出自己的帕子,去給王朗擦。


    王朗捉住她的手,勉強扯著嘴角笑了笑。


    “我是覺著你辛苦。”他抬手摸了摸朱璃的頭發。那動作不含一絲情欲,隻是單純的憐惜之情。


    “我有什麽辛苦的?”朱璃想笑,但笑不出來。


    她偏過臉去,不想讓王朗看自己的表情。


    “現在有吃有穿有人伺候,還有你們這些男人把我當娘娘供奉,比當日抄家時候不知好了多少。”


    王朗手托著朱璃的下巴,微微用力,把她掰了過來。


    “你跟我,盡可以不必這樣。”他彎曲食指,在朱璃鼻尖上刮了一下,“想哭不妨就哭,我陪著你就是了。”


    “你這個人。”朱璃傾身投入王朗懷裏,嘴上罵著,但已經是滿麵淚水,“人家來花樓都是拿銀子買笑,你怎麽還讓我哭?”


    “笑都是假的。”王朗輕聲歎氣,“哭才是真的。你平日裏笑也笑的累了,跟我在一處不妨多哭一哭,省的憋著自己。”


    朱璃先還隻是抽泣,也很快,就痛哭出聲。


    王朗就那麽摟著她,不哄不勸,也不拿帕子給她擦眼淚,任憑她的淚水浸透衣裳,連半分不快都沒有。


    等朱璃哭累了,他便輕輕拍了拍朱璃的後背,又倒了盞溫熱適口的茶,喂給朱璃。


    “你以往在家的時候,怕也是個難纏的。”王朗笑著跟朱璃逗趣,“想必你家當日的房子起得高,不然就要被你的淚水泡了。”


    “呸。”朱璃發泄了一通心裏舒服不少,她吸吸鼻子,自己害羞了起來。


    “我,今日失態了。”


    “這才是你。”王朗搖著頭笑,“天真爛漫,不加掩飾。當日做小姐時候,金尊玉貴,一朝落入泥坑,也能掙紮著活下去。隻是你也會累,會委屈。對著花樓裏這些人,不肯讓人笑話,因此心裏再疼,也是要笑的。是不是?”


    朱璃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我聽說,你有兩個朋友。你這人啊,爭強好勝又體恤他人,必然在他們麵前也不肯露出心酸來,是不是?”


    “這人倒真是聰明。”李疏點了點頭,他很高興有人理解朱璃,但隱隱的,又覺著有些危險。


    “隻是你心裏要拎得清,畢竟是相識於花樓,你倆又,又有些風月上的事兒,可別把自己都投進去。”


    “放心吧。”朱璃拍了拍自己腰間,又衝蘭桂擠了擠眼睛,“桂兒知道,我有底的。”


    李疏把疑惑的眼神投向蘭桂,蘭桂心裏清楚朱璃說的是那腰上的紅繩,她自己放下心來,也懶得跟李疏解釋。


    伸了個懶腰又打了個哈欠,蘭桂站起身往李疏那屋走。


    “我去你屋子補個覺,午飯時候,你們記得叫我。”


    “早飯你吃了?”朱璃懷疑的問道。


    “大概沒吃吧。”蘭桂搖了搖頭,她現在困得很,什麽都不想吃。


    “你多少吃些,天氣冷,肚子裏沒食兒扛不住。”馬娘有一次推了推聶娘的胳膊。


    聶娘嗯了一聲,低頭慢慢的吃餛飩。


    她倆現在正坐在蘭家鋪子對麵的餛飩攤上,就是李疏上次坐的那個。


    “來了,來了。”馬娘自己碗裏的已經吃完,她伸著脖子一直在觀望,遠遠的瞧見蘭家的車,便趕忙告訴聶娘。


    聶娘一個餛飩才咬了半個進嘴,她急忙忙扔下手裏的瓷勺,也伸著脖子去看。


    “嘖嘖,好氣派。”馬娘砸著舌頭,她自家雖然也有馬車,但平日裏都是拉貨用的,因此見了蘭家的車十分羨慕,隻覺著馬比自家的高壯,車比自家的華麗,就是那車輪看著,都比自家的車輪圓。


    “怎麽隻有一輛車?”聶娘在李府時候雖然每日刷洗馬桶,但也是知道大家子出門的規矩。縱然可以男女同車,但也僅限於夫妻或者母子,萬沒有嶽母和姑爺同坐一車的道理。


    “許是在後麵?”馬娘也覺著不大對,她伸著脖子又往後麵看,卻再沒看見馬車過來。


    王千曾順趕過來,一個拿下小板凳,另一個幫著金枝掀開車簾。


    金枝玉枝先下了車,倆人笑嗬嗬的轉身去扶蘭夫人。等蘭夫人下了車後,便再把板凳放迴到車上,而後扶著蘭夫人進了香鋪大門。


    “嘖嘖嘖。”馬娘繼續砸著舌頭,“都是女人,人家的命就好。有這麽大一間鋪子,每日賺的銀子躺著花都花不完,還有丫鬟伺候。你看那丫鬟身上的穿戴,比尋常人家的小姐還強。”


    聶娘沒心思管這些,她見車夫趕著馬車往鋪子後門繞,便發了急。


    “怎麽沒見三郎?”


    “再等等。”馬娘皺起眉頭,“你那媳婦兒懷孕了,或許他要多陪一會兒,晚些才過來。剛才咱們打聽的時候,人家不是說他每日都來麽,放心,今日一定能看見的。”


    李作塵今日出門的比蘭夫人早,他跟蘭桂一樣,都沒去給老夫人請安。


    蘭麝到了老夫人院子裏,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緣由告訴給了祖母。


    蘭老夫人眯著眼睛聽完,好一會兒了,才歎口氣,拍了拍蘭麝的手背。


    “難為他一番孝心,待會兒讓玉娘派幾個人出去,幫著他問問。咱家平日裏雖然不用外麵的車,但下人們或許有跟車夫熟悉的,讓他們打聽著些,總能多個可能。”


    蘭麝趕忙謝過祖母,玉娘抬起頭,跟老夫人對了個眼神,然後笑著答應一聲,就出去了。


    她直接出了角門,直奔城東一家車行,進門便放下二兩銀子,說要用車。


    掌櫃的拱手過來,問她是要拉東西,還是拉人。


    玉娘笑了笑,說是家中打發下人要車拉,隻是不知道這兒的車好不好,想先看看。


    人家有銀子,掌櫃的無不以從,他帶著玉娘往後院走,邊走邊給玉娘介紹。


    “咱們車行裏的車,一半兒是自己的,另一半兒是車夫的,但您放心,他們都在我這兒上了保,不管拉多金貴的東西,都能保證萬無一失。”


    “哦?”玉娘笑了笑,她進後院便停住腳步,一輛一輛車仔細看過去。在對上個熟臉後,勾了勾嘴角。


    “嘴緊麽?”


    “您放心,都不是多話的人。”


    “那就好。”


    玉娘見那人玩兒命的點頭,便摸出錢袋子來,直接扔到了那人腳下。


    “就這輛,我現在用。”


    半盞茶的功夫過後,玉娘坐在車上,隔著車簾子跟車夫說話。


    “規矩,不用我再囑咐你。以後還想要銀子,就閉緊了你的嘴。”


    “我省得。”那車夫抿了抿嘴,每個月不過夜裏走幾次車,蘭家出手闊綽,隻要自己閉緊了嘴,這差事便能長長久久的做下去。


    “那就好。”玉娘眯了眯眼睛,“我也是看你家日子艱難,當初在尋上你做這樁生意。你也知道,蘭家都是女人當家,平日裏不想招惹閑話和是非。”


    “是。”車夫點了點頭,“其實您家做的都是善事,隻是,哎~,人言可畏,謹慎著些,也好。”


    “我們主子的做善事,幫助的都是死人。”玉娘冷笑了起來,“死人雖然不會給迴報,但也不會反咬一口,比活人強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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