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雖然是不情願,但瑞珠還是依言去外間換下了蘭桂請迴來的那張送子觀音圖。李作塵拉著蘭麝的手站在一旁看著,他興致極好的給蘭麝講畫功技法,還拿了自己上次畫的蘭麝沐浴圖作對比。


    都說月下看君子,燈下看美人。此時在燭光映襯之下,那畫上的觀音沒了該有的寶相莊嚴,反而隱隱的帶了幾分媚氣。瑞珠越看越覺著怪異,她撚了撚手指,又放到鼻子前聞了聞。


    “奇怪了。”瑞珠低聲叨咕,“這觀音圖明明放在正殿裏受香火,怎麽現在聞著有股子胭脂味兒?”


    李作塵看畫看的心頭火起,他彎腰抱起蘭麝,不顧蘭麝的驚叫,徑自走進了裏間屋。


    瑞珠趕忙關好裏屋門自己退出來,站在外間門口,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臉。


    她想趕緊退出去,但外間的炭盆、香爐、燭台等各色東西還沒歸置好。


    裏間已經傳出了細碎的聲音,瑞珠紅著臉匆匆忙忙的撕了兩條紙,揉成團塞進自己耳朵裏,然後飛快的收拾好東西跑了出去。


    裏屋吹了燈,瑞珠把外間門關好,又吩咐了值夜的丫頭預備好熱水,留神聽著裏麵的吩咐。她自己迴房換了家常衣裳,又拿上今日在泰福樓買的糖糕,出門去找素蕊聊天。


    素蕊此時正站在院子門口,眼巴巴的等著蘭桂。


    “哎?”瑞珠愣了愣,大小姐都迴院子好一會兒了,二小姐還在老夫人哪兒?那素蕊怎麽自己先迴來了?


    “老夫人和夫人留下二小姐說話,玉娘打發我先迴來了,也不知道祖宗又惹了什麽禍事。”素蕊歎了口氣,又張望兩眼見蘭桂還沒迴來,便拉著瑞珠進了院子。


    “老夫人和夫人的臉色如何?”瑞珠的心也提了起來。二小姐是家裏的惹禍精,這個時辰還沒迴來,九成九是在挨訓。


    “夫人臉色不好,老夫人我倒是沒看出來有什麽。”素蕊說一句便歎一口氣,她當初怎麽就被指派給了二小姐?一樣是當丫鬟服侍主子,瑞珠和豆蔻的日子比她舒心多了。


    “你安心些,沒人來傳話事兒就不大。你想,若是惹了大事,這會兒就去跪祠堂了。”瑞珠拍了拍素蕊的胳膊,盡量安慰她。


    素蕊點了點頭,瑞珠說的很有道理。


    “你大晚上的又過來做什麽?大小姐和姑爺睡下了?你不用值夜?”素蕊心思安定了些,她拿過糖糕來吃了半塊兒,隨後皺著眉問。


    “我出院子的時候屋裏已經黑了。”瑞珠翻了個白眼兒,都是姑娘家,下麵的話她不好意思再說,素蕊也沒好意思再問。


    喝了兩口茶,瑞珠開始和素蕊講自己今日在觀音廟的見聞。


    “瘋子?”素蕊瞪大了眼睛,“這觀音廟還真奇怪,上次二小姐去,迴來還跟我說,在廟裏碰見了個奇奇怪怪的尼姑。”


    “怎麽個奇怪法?”瑞珠問道,“難道,也是瘋的?”


    反反複複,來來迴迴。


    蘭桂把今日看見李作塵背影的事兒講了十幾遍,除了自己身邊人是朱璃外,她把所有的細節都講到了。


    “到底怎麽了?”她看看祖母,又看了看娘,“不就是姐夫給姐買了朵兒絨花麽?值當這麽問我?”


    老夫人沒迴答她,蘭桂看向蘭夫人,蘭夫人也沒開口。


    “不是。”蘭桂急了,這問來問去的明顯是有事兒,怎麽還不告訴自己?


    “玉娘。”老夫人慢慢的喝了口茶,“帶桂兒下去休息吧,今晚讓她也睡在這兒。”


    祖母這是不打算說了。


    蘭桂自知再問也是無用,她站起身來規規矩矩的行禮,然後跟在玉娘後麵繞去了後麵蘭蜜休息的屋子。


    玉娘先打發人去通知素蕊,然後服侍蘭桂洗漱後,就拿著繡活兒坐到外間屋,守著這姐倆睡覺。


    蘭蜜此刻已經睡得無知無覺,蘭桂輕手輕腳的躺在床上,眼睛瞪得滾圓,根本睡不著。


    她又在腦子裏迴憶了一遍看見李作塵的經過,怎麽想,怎麽覺著沒什麽大不了的。祖母和娘不想告訴自己,看樣子也不打算告訴姐姐。


    蘭桂翻了個身,腦子飛快的盤算著。今日桌上的胭脂鵝脯和杏仁茶必然是姐姐在泰福樓買的,自己也是在泰福樓門口的街上看見了姐夫,那絨花兒攤子就在那兒,所以明日自己得去趟泰福樓,有什麽故事,一問便知。


    李作塵直鬧到半夜,方才饜足的睡了過去。


    蘭麝隻覺著身上筋骨綿軟,使不上力氣。但她平日裏幹淨慣了,身上略微有些汗便睡不踏實。此刻隻能扶著酸脹腰身自床上爬起來,披著衣裳去門口要水。


    隨著她的走動,一股子略帶腥氣的薔薇花香慢慢散出來。蘭麝自己低頭聞了聞,隨後摘下貼肉帶著的香囊,又從描金櫃子裏尋了個新的,把香囊裏的孩兒香和長留拿出來換了進去。


    自從上次老夫人給了她那孩兒香後,她便發現這香有個妙處。遇水不妨,但沾上汗水,香味兒便比平時濃烈十倍還不止。


    外屋門口值夜的丫頭低頭送進兩壺滾水,外帶一個銅盆、香胰等物件兒。蘭麝輕手輕腳的擦洗,換好幹淨寢衣,這才安心上床入睡。


    迷蒙中,她覺著李作塵又貼了過來。但她實在困得緊,便推了推李作塵的胸口,沉沉的睡了過去。


    次日一早,蘭麝醒來的時候,李作塵已經穿好外出的衣裳坐在桌邊等她了。


    “麝兒。”見蘭麝醒來,李作塵殷勤的盛了碗百合粥,“快收拾收拾吃飯。”


    瑞珠從外間兒走進來,手上捧著個素麵兒紫銅點金的手爐,說是老夫人一早讓玉娘送來給姑爺用的。還說玉娘傳了話,今早不必去請安,用過早飯直接出門吧。


    蘭麝接過手爐仔細看了看,轉身笑吟吟的放到李作塵懷裏。


    “祖母偏心,這手爐是名家所做,你瞧瞧下麵的款。”


    李作塵翻過來看了看,也不管認識不認識,便連連點頭說是好東西,還作勢要去謝謝老夫人。


    “晚上迴來再去吧。”蘭麝抿著嘴笑,“祖母愛吃軟爛的食物,咱們買些迴來孝敬她老人家,可好?”


    此時李作塵百般迎合,今日是他第一次去鋪子,方方麵麵都容不得半點差池。因此從早起到出門,李作塵對蘭麝溫柔體貼,梳頭盛粥整理衣裳,恨不得連路都不要蘭麝走了。


    待他倆走到大門的時候,蘭夫人已經扶著蘭桂的手在哪兒站著了。


    “娘。”蘭麝不以為意,她今日沒去祖母哪裏請安,當然也就沒跟娘一起過來。誰早些誰晚些都不要緊,她娘又不會因為這個挑她的理。


    “娘,我們來遲了。”李作塵剛忙拱手行禮,生怕蘭夫人不高興。


    “三郎,你坐後麵那輛車。”蘭夫人先招手讓蘭麝過來,隨後指著大門外兩個人給李作塵看,“那兩個從今日起就跟著你。”


    李作塵應了聲是,規規矩矩站在一旁,看著蘭夫人蘭麝蘭桂上了第一輛車。


    他自己依著蘭夫人吩咐坐到後麵那輛車上,那兩個人一個隨著他上了車,另一個坐在車外,倆人語氣恭敬的介紹了自己的名字和來蘭家鋪子的時間,隨後便一言不發,低頭看香譜。


    李作塵也沒出聲,一方麵他覺著自己是主子,得有身份。第二他沒想明白今日蘭桂為什麽也去鋪子?


    其實不光他沒想明白,蘭夫人和蘭麝也是懵的。平日裏沾了香就搖頭的蘭桂此時坐在車裏,不但要去鋪子,還翻出車上的香方來認真誦讀。


    “娘。”蘭麝湊近蘭夫人,聲音極低的問道,“桂兒又惹事了?”


    “我沒有!”蘭桂抬起頭來,皺吧著臉看蘭麝,“再說了姐,什麽叫又?”


    “那你去鋪子幹什麽?”蘭麝好奇的問。


    “我想去拿點兒東西送人。”蘭桂順口胡編。


    “什麽東西?”蘭夫人眯著眼睛問。


    “額,那個,就,安神定驚的有沒有?”蘭桂此時想起還在胭脂苑發燒的李疏,反正也是去鋪子一趟,索性拿點兒香給李疏用。


    蘭夫人搖了搖頭,桂兒不知道又給什麽狐朋狗友淘騰呢!她懶得再問,打算到鋪子裏隨便拿點兒安神香,打發這個不省心的混球。


    蘭麝因為知道朱璃的事兒,所以問的細致了些。


    “要什麽樣兒的?是哪一種驚嚇?發熱還是發寒?”


    “發燒了。就是早起出門不知道怎麽嚇著了,臉色蒼白,吃什麽吐什麽,還總一驚一乍的。”蘭桂板著手指頭,一樣樣兒的跟蘭麝說。


    “那先用甘鬆,然後把琥珀末兒摻到沉香裏,隔火空熏。吃飯前先喝半盞經進龍麝香茶,睡覺時熏咱家的安息香就好。”


    “這麽麻煩?!”蘭桂聽得一個頭兩個大,別說每樣兒香要什麽時候用,光這些香的名字她都記不住。這李疏也是,七尺高的漢子,白日出門迴來就嚇成這樣兒,日後還能做什麽?


    朱璃捏著鼻子,給李疏遞過漱口的茶水。


    “你還有完沒完了?”她掐著腰,滿臉嫌棄的問道,“聞見肉包子的味兒也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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