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為,妹妹還好好的,蘇若水也願意合作,皆大歡喜,她不用去殺了他了。


    可是當她看見幾個宮人抬著一個罩著白布的春凳上前來時,她的笑凝固在了唇角,眸中閃過千百種情緒,最後全都化成了殺意,凝向了蘇若水。


    “什麽意思?”言禪衣已經站起了身來,居高臨下的望著依舊盤腿坐著的蘇若水,滿目的不敢置信。


    蘇若水也淡淡的起了身,撫平了自己身上的褶皺,緩緩走到了旁邊的龍椅上坐了下來。他似笑非笑的看著她道,“今日皇上被反賊言禪衣所殺,皇上彌留之際將江山托付與朕,命朕即刻登基。”


    言禪衣完全不明白,隻怔怔的看著龍椅上的蘇若水,開口問道,“我妹妹呢?言星瞳呢?”


    蘇若水望了一眼殿中蓋著白布的春凳,那白布下籠罩著的身軀,明顯是一個孩子的。


    他笑了笑,滿不在乎的說道,“你來晚了,昨日你走之後,她毒發了,竟然敢咬朕,朕一時生氣,將她給掐死了。”


    “蘇若水!你敢!”言禪衣眼中的淚頃刻間便噴湧而出,袖中的劍已經被她握在了手心裏,直直的指向了龍椅上的蘇若水。


    “你要親自去撩開那塊白布看看嗎?”蘇若水淡淡的笑著,似乎並不在乎指在自己臉上的利刃,繼續道,“真是可憐啊,她還挺喜歡朕的,昨日她死的時候,眼睛瞪的好大,一臉的不敢置信,哈哈哈,現在你的大軍應該都被朕的士兵給滅完了吧……”


    蘇若水的話沒有說完,言禪衣的劍已經朝著他的心窩處插了進去。蘇若水還在笑著,卻又不似剛剛那浮誇的笑,而是帶著解脫的笑。


    言禪衣怔住了,望著他的神情,她的眼前像是被蒙了一層層的迷霧,她撥不開,也看不清晰。她想要抽迴自己的袖劍,可蘇若水卻是伸手拉住了她握劍的手,將她又朝著自己的方向拉近了幾步。


    袖劍本就不長,等言禪衣被蘇若水拉到了身前時,整把袖劍已經隻剩下劍柄還在外麵了。


    言禪衣望著口吐鮮血的蘇若水,他還在笑著,笑的如同春日的暖陽,笑的如同初識的模樣,她突然之間明白了。


    她又被他騙了,他騙她喝酒,隻是為了她能在此時更快的喪失理智。他早就打算好了,要死在自己的手上,他是抱著必死的決心,將她騙進了金鑾殿,將她的劍騙進了他的心口。


    言禪衣一臉的淚水,卻隻會呆呆的望著眼前還在吐著血的男人。


    “別怕,”蘇若水的嗓子有些啞了,聲音裏隻剩氣若遊絲,但他還在笑,“我們的三世情緣,這是你的第三世了,你再也不會遇見我了……”


    “這個結果就是我所求,你……咳咳……”蘇若水的臉色越來越白,已經白的像一張嶄新的宣紙。


    “別說了!”言禪衣終於找迴了些理智,她迴頭衝著身後的宮人大喊道,“去叫禦醫來!快去!”


    蘇若水聞言笑意又深了幾分,他的聲音又低了幾分道,“不必了,禪衣……最後……咳咳……讓我……抱……抱抱你……好不好?”


    言禪衣沒有拒絕,便任由他環住了自己的腰身,他將整個頭顱都倚靠在了她的胸口處,他的頭很沉,壓的她都有些喘不上氣。


    他的手摟的緊緊的,像是用盡了全身僅剩的力氣,“你的解藥……星瞳……昨夜已經……現在就……就在禪思殿……休息……”


    言禪衣沒有說話,她感受到摟著自己腰身的手漸漸鬆懈了,便下意識的將蘇若水的頭緊緊的摟住,口中低喃著,“不要……蘇若水!我說過,你要活著的!”


    “謝……謝謝你,出現在……在我的……生……生命裏……”蘇若水的嘴角還噙著繾綣的笑,可雙眸卻是已經緩緩閉上了。


    言禪衣腰間的雙手突然綿軟無力的垂了下去,言禪衣抱著蘇若水的頭的雙手又緊了緊,眼中的淚水不停的低落在了那已經沒了鮮活色彩的頭顱上,她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言禪衣渾渾噩噩的抱著已經漸漸僵硬的蘇若水,就這樣一動不動的站在龍椅前。


    身後的廝殺不絕於耳,可言禪衣依舊一動不動。身後的廝殺戛然而止,言禪衣還是半點反應也沒有。


    直到風月走上前來,將她敲暈了過去,她緊緊抱著蘇若水頭顱的雙手才撒開了去。


    昏睡間,卻是又入了另一場幻境。


    她看到西裝革履的蘇若水,一個一個化驗室的跑著,忍著劇痛取骨髓,取細胞,最後看到檢驗結果沒有一樣匹配的時候,蘇若水在她的icu門外跪著哭了。


    她看到蘇若水將所有的產業賤賣,將公司的股份也拋售,拿著所有的錢,他請來了利堅國黑市最好的醫生團隊,賄賂了醫院的高層。


    她看到蘇若水躺在她身旁的手術台上,醫生從他的身體裏割下了一個腎,半個胃,還有一堆直腸,然後那些原本屬於他的東西,都被一一塞進了她的身體裏。


    她看到蘇若水麵如金紙的在病床上醒來,逼著醫生給他紮了幾針腎上腺素和杜冷丁,逼著醫生將已經在苟延殘喘的他推到了自己的icu裏。


    她看到蘇若水未曾幹涸過的眼眶,直到病床上的自己悠悠轉醒,他才有了那繾綣的笑容。


    她看到她連一句騙人的承諾都說不出口時,他眸中的痛楚。她看到她的手從他的掌心滑落後,他崩塌的淚腺。她看到她死了,他便也就那樣倒在了她的床邊。


    她看到他為他們置辦好的墳墓,沒有合葬,卻是左右鄰居。她的墓碑上有被他偷拍的笑靨如花,而他的墓碑上,卻是一張朝著她方向的側顏,那眸光,亮過他活著時的光。


    言禪衣再醒來時,已經是三日後了。


    此時的大周,武將還活著的全都歸順,李贏死了,被馬月離親手殺的。文臣大多都自願歸順,因為有很大一部分,都和當年的玄機公子有著各種淵源。


    一切都好,隻差個皇帝來坐鎮了。


    言禪衣醒來並沒有見到言星瞳和風月,風月說言星瞳身上的毒雖然已經解了,但還是要盡快使用洗髓丹和藥浴將身體淨化一遍,不然那些已經有了損傷的內髒,也會讓她熬不到及笄。


    所以風月沒有等她醒來,便直接帶著言星瞳走了。


    她醒來時,枕頭旁邊有一封書信,信封上沒有姓名。打開來她一眼便認了出來,是蘇若水的筆跡。


    “在我有了你上一世的記憶之後,便覺得這一世活著,其實也沒什麽意思。你總以為我想要得到這個皇位,但其實,這皇位於我而言,不過是為了配的上你貴不可言的命格。


    我早就想過,你想做皇後,我便是反了天也要做上皇帝。你若是想做女皇,那我便輔佐你坐上龍椅。一切都是我的設計,設計死在你的劍下,不過是為了,你能永遠記得我,至少這輩子,都不會忘記我的存在。


    還記得我們在李家藏寶洞找到的紅狐皮嗎?我覺得很適合你,所以親手給你縫了件披風,天涼了,希望你能穿上試試。


    我很壞,故意死在你的手上,就是想要你記得我一輩子。所以,請不要忘了我。


    現在我去你的上一世了,我會好好照顧你,陪伴你。保重。”


    言禪衣放下了手中的信紙,眸中有淚凝結,卻到底沒有落下來。起身便望見,屏風上掛著那件火紅色的披風,那片紅,像極了蘇若水隱忍的眼眶。


    言禪衣摸了摸,猶豫著,還是將披風披在了自己的身上。


    “王……郡主,你醒了。”春巧聽到屋內的動靜,推門而入,見到言禪衣,便趕緊跪下了身去。


    “春巧?”言禪衣有些意外,“你還在宮中?”


    “主子讓奴婢走,可奴婢……不願走,郡主若是不嫌棄,便將奴婢留下來,郡主若是不想再看見奴婢,奴婢也任憑郡主處置。”春巧整個人匍匐在地,態度謙卑至極。


    “你先起來吧。”言禪衣揉了揉眉心,這皇城破了不知道還有多少事等著她去煩心的,可這是蘇若水的人,她還真的不知道,該如何去安置。


    “你……先去太後宮裏,還有,你應該知道那個叫穀山的暗衛吧?他可還活著?”言禪衣想了想,現在既然還在後宮,應該先將師姐給送出去的,如果她願意的話。


    若是一輩子隻能生活在這個牢籠裏,被自己所欺騙的話,這樣的人生又有什麽意義呢?


    “穀山……穀山已經帶著太後逃了……”春巧站了起來,有些惶惶不安的說道,“昨夜主子突然將我們幾個心腹叫到了一起,眾人都聽出來他像是在交待……交待後事,然後穀山就……”


    “如此……也好。”言禪衣暗暗吐出一口濁氣,以師姐的功夫,她若是不願跟著穀山走,定然是不會走的。其實師姐那麽聰明的人,或許早就知道和她有肌膚之親的人並不是蘇若水了吧。


    “你為何要留下來?”言禪衣也明白了,昨夜蘇若水便遣散了他們所有人,隻是還有人不想走罷了,“除了你,還有誰也留下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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