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禪衣無法表示她一句都沒聽懂,但也確信了,蘇若水就是釋安大師所說的,等了她三世的男人。


    可他那麽優秀,她怎麽會三世都沒有給他一個結果?


    再想想這一世,總是為了標題而和他大拍桌子,或是被他按在桌前任勞任怨的加班的情形,她似乎又懂了為何他們之間沒有過結果。


    她心裏從來都隻當他是師父,是朋友,卻從沒想過要和他有些什麽。


    從認識蘇若水的那天起,她就知道這個男人是一彎明月。無論是長相還是身家,都是她高攀不起的存在,所以她心甘情願的做他身旁某一顆不起眼的小星星。


    可是迴去是什麽意思?那三世,是上一世這一世和下一世嗎?她剛剛去過的,到底是她的上一世,還是下一世?不屬於自己的位置又是什麽位置?


    他到底是來說清楚的,還是來製造謎團的?


    言禪衣隻覺得一個頭有兩個大,如今的一切都讓她覺得匪夷所思,她開始懷疑這一切會不會都隻是她的夢境。


    畢竟宛若皎月的霸道老板愛上她,這聽起來就像是個好笑又不切實際的夢吧。


    她還想從男人的口中聽出些端倪,可她現在隻是一縷幽魂,根本沒辦法提問,隻能幹著急的在男人身旁站著。


    看著蘇若水臉上悲不自勝的表情,還有那溫柔繾綣的眼神,言禪衣有些看花了眼。蘇若水本就長的妖孽至極,做出這番憂鬱又深情的樣子,更是讓人心動不已。


    她有心想要安慰他,可伸出手去,也隻是從蘇若水的身上穿透了過去,隻能作罷。


    蘇若水沒有再說話,隻是依舊用著那溫柔溺人的眼神靜靜的望著病床上的言禪衣。


    言禪衣蜷縮著坐在蘇若水的腳邊,不知不覺竟睡了過去。


    這還是她作為魂體之後,第一次睡著。她原以為她沒有軀體便不會累,便不需要睡。可沒想到她就這麽蜷縮在蘇若水的腳邊睡了過去。


    她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來時蘇若水已經不在病房裏了。


    病房裏空空蕩蕩的,隻有她的軀殼,還在若無其事的躺著。連他坐過的椅子也被放迴了原位,整個病房裏幹淨又整潔,好像根本就沒有人來過一般。


    ………………………………


    鳳羽廟裏,隻有紫瞳小和尚未有塵,一臉驚詫的看著原本言禪衣站著的位置,目瞪口呆。


    剛剛言禪衣的消失,明顯不是自願的,她臉上有著痛苦的神色,揪的他的心莫名的疼,可他還沒看清楚,言禪衣便消失的連個殘影都沒有留下。


    “師父……”未有塵迴過神來,語氣裏難掩失落的趕緊對釋安說道,“她……她不見了……”


    失落是因為,每個見到他紫瞳的人,都是麵露驚恐,甚至可能隨手撿起一塊石頭便大喊著魔鬼的朝他扔來。這就是他走在街上,總是有異樣的目光的原因。


    但言禪衣沒有,她甚至露出了驚豔的神情,好像他可怕的紫色瞳眸,是一種美麗的存在一般。


    這讓他心裏莫名的覺得踏實,和心動。


    前些日子被皇上派的禦林軍請出護國寺的時候,引來了很多善男信女的圍觀甚至抗議。


    而就在那推搡間,他的眼罩被人不小心撞落在地。


    當第一個人喊出“魔鬼啊!妖怪!”之後,就有接二連三的普通百姓看見了他的紫瞳,然後周圍的人群便像是炸開了鍋一般,四散著逃跑。


    連原本看起來驍勇善戰的禦林軍也對他退避三舍,每個人看向他的眼神裏,都是驚懼和排斥。


    他嘴上沒有說,可他的心裏其實很難受。


    曾經經常來上香的李奶奶,每次來都會給他和三師兄帶上一個可口的蘋果的,可那天看見他的樣子,臉上也有著掩藏不住的害怕。


    他知道他的紫瞳讓他和普通人不一樣。可是,不一樣就是妖魔鬼怪嗎?


    原本那些不同意將護國寺改成玄清宮的善男信女,全都因為他而四散逃開。甚至還有無知的人在人群中大聲喊著,難怪皇上要奉道棄佛,原來咱們的護國寺裏的和尚都是惡鬼。


    未有塵很想反駁,他很想大聲告訴那些人,他不是惡鬼,他的師父師兄都不是惡鬼。


    他能感受到自己的胸腔被陌生的情緒填滿,他幾乎快要控製不住自己。


    他的左眼像是被灼燒一般的疼痛,疼的他想落淚,卻又因為灼熱而幹涸。他捏緊了拳頭,緊咬著牙。


    他懷疑自己真的是惡鬼,或者是體內住著一個惡鬼,而現在這惡鬼就快要失控,就快要將他的靈魂燒盡。


    釋安注意到了未有塵紫色的瞳孔正在發出幽幽的紅光,他知道他的小徒弟也在努力克製自己,可是也許還不夠強大吧,才讓這瞳孔都被灼紅了。


    釋安小心的將站在前方正被眾矢之的的未有塵拉進了自己的懷中,安撫的拍了拍他的頭,小聲說道,“不寬恕眾生,不原諒眾生,即是不放過自己。”


    未有塵沒聽懂,但被師父抱在懷裏,確實安撫了他躁動的心。他想要爭辯,也隻是害怕而已。他將頭埋進師父的懷裏,眼角終於有淚珠滴落。


    在被喊妖怪的那一瞬間,他能感到自己內心的戾氣,他甚至想著你們說我惡鬼,我便惡鬼給你們看。


    “師父,我是不是破戒了?”未有塵平複下心情後,依然像個找奶喝的孩子般,靜靜的縮在釋安的懷中。


    一直到人群散盡,他才鼓足勇氣向著師父問出了這句。


    “塵兒,靠刻意去壓製來維護心中的戒律,是執念,不是悟道。”釋安捏了捏未有塵臉頰上的軟肉,笑咪咪的道,“我們先是人,才是修佛者。有七情六欲是件再自然不過的事。隻需遵從本心,做你該做的就好。”


    未有塵似懂非懂的點了點頭,想起剛剛的情形莫名的有些後怕。如若師父當時沒有抱住他,他會怎麽做?他不敢想。他害怕他那時心中一閃而過的戾氣。


    此時的未有塵的思緒百轉千迴,卻都被釋安看在了眼裏。


    一個人的命運是既定的,你唯能做的選擇,隻有要不好好享受它,要不就奮起去反抗,反抗到你認命為止。


    “她隻是去了她該去的地方。”釋安看著小徒弟臉上失落的表情,伸手在他的肩上輕輕拍了拍,語調溫柔的說道,“她還會再來的……對她而言不過是幾天之後,但對你而言,那就是很久以後的事了。”


    未有塵低頭不語。他知道她還會再來,他隻是不希望她來了又走罷了。


    師父說他遲早要離開周國,他本來並不覺得有什麽。他知道自己是魏國的太子,一個別國的太子,又不是質子,能在別國安生長大已經是件匪夷所思的事了。


    如無意外,他遲早要迴去自己的國家,接替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


    他長大了許多,也知道了什麽是太子。


    他對那個至高無上的位置本身並沒有興趣,可在他和師父師兄們被這周國的皇帝像喪家之犬一般從護國寺裏趕了出來之後,他的內心有了些微妙的變化。


    他從前從未有過要保護著誰的想法,可這一次,他發現他很心疼他的師父師兄們,他很想護住他從小就居住著的護國寺,可他也發現了自己的無能為力。


    他甚至連淡然麵對都做不到。


    他知道了權利是個好東西,他的內心也衍生出了想要擁有那無所不能的權利的欲望。他很矛盾。他並沒有多想成佛,可他也很懼怕自己有朝一日真的會成魔。


    原本在護國寺,隻是清修。現在被遣到了這鳳羽廟,到過的像是苦修了。


    往日的鼎盛香火不再,寺裏師徒幾人都分工合作著過活,像未有塵,就在書齋給人抄書來換些銅板。


    而釋安,就直接抱著托缽去化緣。


    大師兄虛塵擅武,便去鳳羽廟後的荒山上砍柴。二師兄空塵擅長與人交際,平日在護國寺來了貴人,都是他負責去接待的,如今貴人是不會有了,於是將大師兄砍來的多餘的柴火拿去市場上換些吃食或銀錢。


    而三師兄無塵,是個幹啥啥不會的小胖墩,隻能留在寺裏打掃衛生,擦擦佛像什麽的。


    ………………………………


    三個月後,周國的皇帝收到了來自魏國皇帝的紅色國書。


    皇帝之間的通信一般都是用的明黃色的卷軸,來互相問候,共通友好。而紅色國書,頗有些宣戰的意味在裏麵。


    魏國是個軍事強勁的國家,國土也比周國要大上不少。而這魏帝也是個馳騁沙場的好手,也愛南征北戰的擴大他大魏的疆土。


    魏國也曾想將這周國吞並了,所以大大小小的發起過幾次攻擊,若不是有著“閻王爺”這個戰神的存在,恐怕周國早就變成了魏國的囊中之物。


    隻是不知為何,最近這八九年,魏國突然偃旗息鼓了。


    也不算是偃旗息鼓,魏國不再進攻周國,反而是調轉了方向,一直在騷擾著昌國和越國的邊境。昌國和越國也曾有國書送往周國來求聯盟,求救援。


    可如今的周國皇帝是個軟柿子,想想自己國家前些年在魏國手上就討不著好的境況,他隻能裝聾作啞的當看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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