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沒過多久,又是一陣更加紛亂的聲音響起。在他們看來,我可能是昏迷的,但我一直都是有意識的,隻是腦袋比較混亂,雖然聽見他們在說話,但卻是左耳朵進右耳朵出,知道有人說話,卻理不清他們在說什麽,直覺得吵雜。也不知過了多久,這種吵雜聲才漸漸淡了下去,逐漸變得安靜,我終於覺得耳根子清靜了,心裏祈禱這吵雜聲不要再響起。


    身上忽冷忽熱的,覺得很難受,感覺有人往我唇內送入什麽溫熱的液體,時而有股濃濃的藥味,時而是股清涼的薄荷味,意識依舊沉沉浮浮,在那人停止往我嘴裏送東西後,我竟感覺到深深的困意,也不在理會身上怪異的難受感覺,逐漸陷入沉睡。


    意識一直都是這樣反反複複,時而清醒,時而沉睡,醒著的時候能感覺有人往我嘴裏喂東西,在我耳邊低聲說幾句,睡著的時候便是漫天的黑夜。我不知道這樣過了多久,直覺得不能再這樣下去了,我何時甘心一輩子跟個病癆一樣躺在床上,任由別人給我擦身,給我喂食,我不甘心就這樣任由自己發黴。


    我很熟悉這種眼皮粘黏的感覺,這就是一場自己與自己之間的拉鋸賽,我不能被那種昏沉的粘稠感打敗,我要睜開眼睛,我要恢複往日裏那個活蹦亂跳的韓曉曉。


    猶如在沼澤中掙紮般,越是想用勁,就越是深陷得厲害,仿佛抽盡身上所有的力氣般,那種粘稠的混沌感才逐漸消失,黑暗的世界裏開始跑入陽光,越積越多,如同一雙無形的手掌。將我從混沌中拉出。


    有聲音湧入耳朵,我下意識地停下身體的動作,豎起耳朵聽外麵的聲音。


    “您看不如不讓臣弟送皇嫂迴宮?”


    “不可能!”這聲音很好辯,除了藍唐黎,還會有誰用這麽霸道的語氣講話,“她必須跟著朕一起迴宮。”


    “可是皇嫂現在的狀況......她的症狀好不容有些穩定,若再這麽顛簸下去,怕是......”


    “朕不會讓她有事的。”


    我在心裏冷哼一聲,如果不是他,我又怎麽會落得如今這樣淒慘的下場。


    “朕了解她。她一定會沒事的。況且,石國那丫頭不是也說了嗎,她的身體現在已經在恢複了。昏睡隻是她恢複體力的一種方式。”


    “可是皇兄,那丫頭不也說了嗎,皇嫂的身體尚未恢複,又怎麽能受的了那顛簸之苦?”藍正嶽說道。


    “今天已經初八了,若再不啟程。朕怕會來不及......”


    已經初八了嗎?我們離開的那天晚上是初五,這麽說,我已經睡了快兩天了。


    “若她今日還不是不能好轉,朕也等不了......”藍唐黎似歎了口氣,他說:“去把馬車重新準備一下,多鋪墊被褥。依舊隨時備著熱水熱粥......今晚,我們就出發......”


    藍正嶽似乎也歎了口氣,他說:“皇兄。你這又是何苦呢?”


    “那你呢?你在對著夏雪兒的時候,不也如朕一般嗎?”


    兩兄弟突然都沉默了起來,過了一會兒,藍正嶽說道:“那臣弟下去準備了。”


    有門打開和關起的聲音響起,又過了幾秒。我聽到藍唐黎移動腳步的聲音,他似乎是朝我這個方向走過來。


    我並沒有閉眼假裝自己還沒醒。而是睜大了眼睛,透過粉色的紗幔,看著藍唐黎手裏捧著一個銅盆,盆沿上搭著一塊白色毛巾,腦海裏模模糊糊閃現一些畫麵,我昏睡中,難道一直是他在給我清理身子?


    “別過來!”我的聲音有些沙啞,想是很多天沒有說過話了,我都有些懷疑這嘶啞的聲音是否出自我的口中。


    “你別動!小心扯到傷口,朕不過來,不過來!”


    我抗拒的動作透過紗幔傳到外麵,即使看到的是模糊的影子,藍唐黎還是看出了我動作中要表達的意思,很好,他有這個自知之明就好。


    似是為了表現自己的誠意,藍唐黎還往後退了兩步,他說:“你要不要喝水?朕......朕讓宮女給你倒。”


    說著,他就衝著外麵喊起來,很快有宮女上前,拉起紗幔,我自己撐起身體,靠在宮女墊在後麵的軟墊上,身體似乎沒有那麽疼了,我都可以自己握著水杯,像從前一樣,悠閑地喝著。


    我說:“去拿些吃得來。”


    那個宮女臉上閃過欣喜之色,急急忙忙下去,而藍唐黎依舊端著個臉盆,動作怪異地站在離我三米之處,似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理手中那個臉盆。


    我就當沒有看到這個人,自顧自地看著天花板,等著宮女端上食物。


    剛才沒有注意,如今清醒了,才發現,自己的咽喉跟火燒一樣難受,身體上的疼痛是消減了,但仿佛全部轉移到嗓子一樣,吞咽口水都有針紮般的幹疼。


    “朕讓廚子燉了雪梨蜂蜜,你燒了兩天,又沒怎麽吃過東西,嗓子一定很難受吧。”藍唐黎突然開口,臉上尷尬地說道,又不敢太過明顯地盯著我看,仿佛一個做錯事的小孩一般,若是以前,我一定還會覺得他這個動作可愛吧,如今,怎麽看都覺得厭惡。


    他倒是觀察得仔細!


    所幸,沒過一會兒,當宮女把吃得端上來時,阿麗亞也在後麵。阿麗亞對藍唐黎一向沒好感,她一進來,就板起一張小臉,拿出大夫的派頭,淡淡地說:“我要給病人檢查,無關人等,都下去吧,別在這礙事。”


    藍唐黎的臉上沉了沉,最終還是給前來送食物的宮女打了個手勢,他們一起出去了。但聽開關門聲和腳步聲,有人還是沒有走,呆在了外堂。


    我故意忽略這個插曲,隻招唿阿麗亞過來,她重新給我堅持了下身體,確認我的燒退了,先給我倒了杯白水,又給我喂了宮女端上來的雪梨蜂蜜水。我躺了這麽久,終於感覺身體開始恢複正常了,也開始有了食欲,把剩下的那碗粥也吃得一幹二淨。


    “您終於要恢複了。”阿麗亞有些感慨地說道:“您都不知道,您燒了這麽久,王上和我都很擔心你,除了剛來的時候,您還從來沒有生過這麽大的病。”


    我笑笑,接過阿麗亞遞來的手帕擦了擦嘴,我說:“那還多虧你照顧的好,如果不是你,我這條命也許就沒了。”


    “您可千萬別這麽說,是您福大命大,無論如何都不會有事的。”阿麗亞說著,眼角又有些紅了,似是為了掩飾自己,她趕緊起身,端起桌上那晚粘稠的黑藥汁,她說:“差點忘了,曉,趁熱喝了吧,雖然有些苦,但是會好得快點。”


    我繼續笑笑,接過阿麗亞遞過來的藥一口氣喝下,甚至連眼皮都沒眨一下,我害怕苦與通,但我很少會將這份害怕表現出來,有時是逼不得已,有時是為了提醒自己還活著。


    “好想出去走走啊!”我輕歎一聲,幽幽地說道:“若是以前的這個時候,我們三個還在格拉湖騎馬散步吧,有綠油油的草地,遍地是五顏六色的花,湖水藍得跟寶石一般,還真是懷念這樣的日子。”


    “如果曉願意,就可以過這樣的生活。”阿麗亞突然握緊我的手,一臉堅定的表情,她說:“王上已經把一切都告訴我了,我知道您的苦,其實,您不用為了我們這樣,為什麽要讓你一個人來承受這些苦痛呢?”


    格格木告訴她什麽了?我有些疑惑地看著她。


    “您就不要再騙我了,我知道,您是為了石國的安寧,才迫不得已隨了那藍國陛下,是他用石國的安危威脅您,您才答應做他的皇後。”


    阿麗亞有些激動地說道,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她莫不是把格格木隨口忽悠她的話當真了吧,不過還真是難得,格格木那廝也會有稱讚我的時候。


    本來是想解釋一下,但聽到外堂有響動,似是某人被聽了阿麗亞的話,有些坐立不安了。既然有這個機會刺激他,我又何樂不為呢?


    我不否認,也不承認,淡淡地說:“我還是那句話,有些事情,我不希望你摻和進來。”


    “您跟他在一起明明就不快樂,為什麽還要逼著自己跟這樣的人在一起呢?為什麽總是一次次地為了別人違背自己的心意呢?”


    我略帶詫異,挑眉看向阿麗亞,格格木那廝似乎還跟她說了些什麽。


    “您當年嫁作黎王妃時,不也是為了您的弟弟,才不得已嫁給他的嗎?如果他能給您幸福,三年前就不會讓你拖著那樣孱弱的身體離開,如今他又將您弄得傷痕累累,您應該很清楚,他並非是一個值得托付一生的人。”


    格格木這故事是講全了,隻是,這其中的劇情,不知被他修改了幾成。


    “啪”得一聲,外堂傳來瓷器碎裂的聲音,阿麗亞小小地驚嚇了一下,表情繼續倔強,她說:“阿麗亞希望您一直都快快樂樂的,而不是跟一個魔鬼在一起受折磨。”


    我微垂下眼瞼,有些喃喃道:“很多事,不是我想怎樣就能怎樣的,即使我想跟你們迴石國,我也沒有那個能力,格格木也沒有那個能力,我們大家都無能為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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