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一停頓,我看向白婆婆,又道:“況且,我認為,婆婆是此等之人。”


    白婆婆突得就笑出了聲,她輕哼了一聲,道:“小丫頭片子,還想給婆婆我帶高帽,既然你們這麽說,婆婆我倒要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能耐承受這後果。走吧,趕緊換了衣裳去吧,遲了怕就錯過了。”


    我不知道她口裏說得錯過了是什麽,不及我思考,她就把我領進一間茅舍後,從櫃子最底層拿出一套水紡天藍絲裙。我詫異地看向她,這件絲裙倒是和這古樸的農舍格外的格格不入。


    “您這是......”


    “你怎麽也是位皇家公主,難不成真要穿這一身粗布麻衣去赴宴?”話雖是這麽說,但我總覺得白婆婆眼內有算計的精光閃現。


    我是去見家人,又不是去相親,本來是想拒絕的,但看白婆婆有些不耐煩的神色,總歸還是要勞煩她我才能去藍唐黎他們在的地方,不過是件衣服,既是有求於人,也就沒那麽多挑剔了。


    我很快換好衣服,出去的時候,明顯感覺白婆婆的眼睛更亮了,這本是件很漂亮的絲裙,但它的上麵是薄如禪翼的紗巾,即使遮著雙臂與肩胛,但那效果就是一件透明裝,本來古雅的藍色,穿在身上,就有種魅惑的妖豔了。我雖隻簡單得用藍色絲帶將滿頭青絲束住,但那烏黑的發絲映襯在閃著亮片光芒的藍紗上,有種飄渺的幽美。


    藍婆婆嘴角微微咧開,笑讚道:“不錯,不愧是水國第一美女。”


    那個叫二虎的壯漢已經備好牛車在一旁等著我了。白婆婆再無多餘話語,隻顧著就催我趕緊上車,一直到牛車行駛,白婆婆臉上都掛著一種怪異的笑容。似乎是有什麽有趣的事快要發生了。


    我掃了眼身上的衣料,怎麽看都是上等貨色,萍水相逢,白婆婆卻將她贈於我,我不明白她這番舉動的目的是什麽,這樣華麗的衣服,陪著這粗糙的牛車,著實有種灰姑娘做南瓜車的感覺。


    趕路的壯漢一路隻顧著專心趕車,並不曾與我說一句話,眼見著天就要黑了。我才看到不遠處的山腰上有亮堂的光芒,隱隱可以看到類似宮殿的輪廓。


    我問:“這是哪?”


    這裏的建築明顯與剛才的村落不搭邊,一個古樸幽遠。一個宏偉輝煌,我不明白,這種桃花源,怎麽會有這樣格格不入的建築?


    “這庭閣很早以前就有了,據說是某位帝王建的。平日裏我們也很少來。估計就是用來招待皇室貴族的吧。”這個叫二虎的壯漢憨憨地說道,將牛車停下,他轉頭對我說:“姑娘,你可以下車了,從這往前再走個二百米,就可以進如庭閣了。我就不送你過去了。”


    我點點頭,這兒的人都簡單古樸,思想也單純。似乎都不想與官家或是王室扯上什麽關係。反正剩下的路也不遠了,我跳下床,再次謝過他,才提著裙子小心翼翼地朝那個庭閣走去。


    到了門口,被守衛的官兵攔住。一共有兩撥,從眼色和款式來看。一撥是藍國的侍衛,一撥是水國的侍衛,他們將矛擋在我麵前,阻止我的前行。


    我冷眼掃了他們一下,大聲道:“大膽奴才!也不睜開狗眼看看清楚,你們攔得是誰!”


    夜色已經暗了下去,有人拿了燈籠舉在我麵前看,忽聽那人低唿道:“七公主?”


    是水國的侍衛先認出我的,藍國的侍衛,似乎還有些摸不著頭腦,不明白,這當年的黎王妃怎麽突然出現的。


    我繼續擺出主子的架子,冷聲道:“你們準備讓本公主一直站在這等著嗎?”


    水國的士兵猶豫了下,還是放開了橫在我麵前的武器,但藍國的侍衛顯然不認同我的身份,隻是稍稍將矛退後了幾寸,依舊不肯放下手中的武器,最前麵的侍衛說道:“娘娘不是在宮外養病嗎?怎麽突然過來了?陛下並未曾交待過娘娘會來,若娘娘是來見陛下的,還是在此稍等片刻,等陛下出來了也不遲。屬下這就去找人給娘娘搬個凳子來。”


    這些藍國的侍衛並沒有見過我,隻是聽說我是在宮外養病,所以,他們還是有警惕心的,當然不會這麽輕易放我進去。


    我冷笑,反問道:“誰說我是來見藍唐黎的?我除了似乎他的妻,也是水國的七公主,我來見長兄,不行嗎?”


    “這......”似是沒料到我會直唿藍唐黎的名諱,還擺了他們一道,那個領頭的侍衛有些猶豫,最終道:“娘娘還是等我等進去通報一聲吧。”


    若讓他們去通報了,我還怎麽可能進得去?藍唐黎那脾氣,估計直接就把我扛下山了。


    突然,我看到院門內有個身影閃過,似是石國的衣飾,我決定賭一把,衝那個身影,用石語大聲喊道:“勇士,等等!”


    那個背影應聲停下腳步,轉過身走向我們,近了,還不待我看清他的模樣,他突然有些驚奇地叫道:“王後!你怎麽來了?”


    真是無巧不成事,這個被我喊住的勇士,居然是塔裏。


    塔裏快步走向我,似是打量了一番我的穿著,他說:“王妃,您這是......”


    “先別說那麽多,他們攔著我不讓我進,你幫我想想辦法。把格格木喊出來,讓他把我帶進去。”藍國和水國的侍衛在我和塔裏嘰裏呱啦的話語中,麵露困惑與警惕,還好,他們都不懂石語。


    “王上已經入席了,這個時候,恐怕不太方便出來......”塔裏麵露難色,我猛然響起,這不是尋常會友唱歌,三國帝王會麵,就是一個細小的動作,也可能招致其他人的警惕與暗算。這種時候讓格格木出來,不是明顯把他當作槍靶了嗎?


    可是。若等他們散了,再想見到知知就難了。


    就在我急得如熱鍋中的螞蟻時,突然聽到一個尖細的聲音叫道:“娘娘?”


    我抬頭,居然是經常在昭陽宮門口守著的那個小太監,我心裏又升起希望,衝他笑笑,說道:“小順子,你怎麽在這?陛下呢?”


    小順子見到我顯然很很高興,托著手裏的托盤朝我走來,臉上掩飾不住的興奮。他說:“陛下喝不慣他人泡的茶,奴才剛去廚房給陛下泡茶了,誰曾想居然能遇見娘娘。娘娘。您怎麽來了呀?”


    雖然我的身份一直沒有公開,但昭陽宮那幾個慣常伺候的太監和宮女,早看清我和藍唐黎那點事,對我的稱唿也由一開始的“石王後”到後來的“娘娘”。而且,每次藍唐黎若發個什麽脾氣。他們還會找我來“救場子”,所以,我對這幾個太監和宮女,也是極熟悉的。


    “我想見陛下了,自然就來了。”我淡淡地說著,看到藍國那個侍衛麵上一憋。顯然對我前後不同的台詞表示不滿,卻又不敢說出。


    “太好了!”大約是相處久了,我和藍唐黎的種種他們也是看得最清楚的。自然是曉得藍唐黎對我的各種疼愛與寵溺,所以小順子很輕易地就被我的理由悶過去了,他有些賣乖地繼續道:“娘娘不在的這些天,陛下的心情又很不好呢!連吃飯都少了好些胃口。”


    我依舊笑得典雅,不緊不慢地掃了眼麵前的侍衛。幽幽地迴道:“是嗎?陛下又不好好吃飯了嗎?真是小孩子心性。隻可惜,我也隻能在心裏擔憂一下。如果能見到陛下,我自然不會讓他那樣虐待自己的身體。”


    這小順子也不傻,他早知道我是被攔在外麵的,卻一直不提要帶我進去,他也是知道裏麵暗藏的兇險,怕一個閃失傷到我,被藍唐黎大卸八塊吧。


    看他掩飾地嘿嘿笑兩聲,我微微上前一步,麵前的矛早在不知不覺中被撤了下去,我對小順子眨眨眼,說道:“聽說,水國的皇帝也帶來妃子來的,隻有陛下是孤家寡人一個,沒有美女在懷吧?”


    水國的皇帝都能帶內眷進去,藍國的皇帝卻怕帶內眷進去,這說明什麽?這是對藍唐黎*裸的嘲諷。


    “這......”小順子眼裏仍有猶豫。


    我笑笑,準備給他下一劑猛藥,身體微微後退,做出不準備繼續糾纏的樣子,我說:“行了,快把這茶端給陛下吧,等涼了,陛下怪罪下來可就不好了。倒是我就是想幫你,也愛莫能助呀。”


    小順子麵上一僵,笑得有些木然,我看到他額間有細細地汗冒出,恐是被我最後一句話嚇得不清。我在藍唐黎心中的份量他可以自己去掂量,惹惱了我,我若想找他的麻煩,那簡直跟捏死一隻螞蟻一樣輕鬆。他對藍唐黎而言,不過是個卑微的奴才,他很清楚,隻要我開口,藍唐黎隨時都可以讓他腦袋搬家。


    “陛下若知道娘娘這份心意,不知道多高興呢!娘娘都已經到門口了,哪有不進來的道理呀。若讓陛下知道娘娘受了此等委屈,肯定要心疼的。”思慮了一番,終是掂量出了個輕重,他強陪著笑臉說著,又轉過臉對那群侍衛說:“都瞧仔細了,這位是皇後娘娘,娘娘好不容易迴來,要見陛下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爾等還在這裏阻撓何?”


    其實,水國的那些侍衛對我並沒有攔截之意,而那些藍國的侍衛也早就肯定我的真實身份,他們隻是不確定我來此地的目的,怕我會給藍唐黎帶來麻煩,所以遲遲不願意鬆懈。可如今,藍唐黎的貼身太監都向著我了,也給了他們一個放行的借口,兩方的侍衛都退迴原處。


    塔裏暗地裏衝我豎起大拇指,他是負責在庭院內逡巡的,所以,我讓他去忙他的了。小順子帶著我進了中間那座閣樓,還未進去,我就聽到哦啊裏麵的歡笑聲。有格格木的,有我不太熟悉的聲音,我猜測應該是水夜天的,還有一陣嬌弱的女聲。我心裏猛得一陣發熱,莫名的篤定,這個就是知知。


    我從小順子手裏拿過那個裝有金絲邊花紋的托盤,我說:“交給我去送吧,你在外麵候著就行。”


    小順子了然地點點頭。乖乖退居在一旁。我手扶著托盤,又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衣著還算周正,我理了理耳際的碎發,深唿一口氣,進了門。


    一進去是個寬敞的外堂,兩邊挨排站著隨時等候聽命的太監和宮女,而笑聲,則是從燈光更亮的內堂傳來的。


    我聽見那個嬌弱的女聲又道:“想當年,這對聯可是難倒了一大片人。沒想到藍國陛下這麽快就對出來了,藍安帝陛下還真是個文武精通呀,難怪天下那麽多女人都想嫁個陛下呢。”


    藍安帝是藍唐黎的稱號。正如水夜天的稱號是永毅帝。


    “確實,想擠進陛下懷裏的女人,還真得是多如牛毛。所以,我總會擔心,自己哪天被別的女人擠了出去呢!”


    就在這時。我推開內堂的門,左手拖著這金絲托盤,施施然走進去。屋內所有的目光在那一瞬紛紛掃在我身上,藍唐黎的訝異,格格木的玩味,水夜天的恍惚。還有他旁邊那個清麗的女子,眼神在我和水夜天之間不經意地掃視,然後慢慢低下頭。可是,我還是看清楚她眼裏那一閃而過的失落。


    眼神沒有再停留在那個女子身上,因為我感覺到那股似要把我灼燒融化的光芒,嘴角帶笑,步履輕盈地朝那道隱忍的黑眸走去。隔著一張小桌跪坐而下。我低身將手裏的托盤放在小桌上,將上麵的青玉茶杯慢慢放下。對著藍唐黎那雙仿若要殺人的目光,我柔柔地笑:“陛下,你的茶來了。”


    終是要顧全大局,藍唐黎看似無意地覆在我放茶的手上,實則暗自使力,暗示我不要亂來。藍唐黎和水夜天一人占北一人占南,格格木一個人獨坐在西方,所以水夜天那方可能看不到我和藍唐黎之間的暗勁,但格格木那廝卻是看得真切,甚至有些看好戲般地舉起杯子,偷偷衝我眨眼。相比之下,他旁邊的阿麗亞倒是有良心多了,一雙眼直溜溜地盯著我,若不是格格木攔著她,她恐怕就要衝上來喊我王後了吧。


    大約是感覺到我和藍唐黎之間的互動太長了,水夜天先開口了,他的聲音深沉憂鬱,帶著一股淡淡的苦意,他輕聲道:“藍安帝不是說七妹還在帝華山養病嗎?是真得養病,還是不願意讓朕見到?還有朕的九妹,藍安帝剛才也說,她病得很重,那她一會兒會不會也活蹦亂跳地出現在朕的麵前呢?”


    我掙了掙,藍唐黎沒有要鬆手的意思,反而狠狠瞪了我一眼,那意思就在說,你要似敢過去,朕立刻就把這座房子拆了。


    手腕上突然被使力,身體猛然向前傾,身上的衣服本來就不怎麽遮光,胸衣也勉強遮住前麵的春光,可這樣一趴下,大片的春光就展露在藍唐黎眼前,他雙眼一眯,有熟悉的光芒閃現,但緊接著就是更加上竄的怒火。他機會有些咬牙切齒地在我耳邊低聲道:“誰允許你穿成這樣的?”


    “永毅帝想多了,朕的皇後身體一向不怎麽好,這三年好不容易有些好轉,朕原想著等永毅帝的兩位妹妹身體都痊愈了,再一次都帶著,去拜訪永毅帝。”藍唐黎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不緊不慢,甚至沒有一絲心虛的感覺,他不著痕跡地拉著我的手,將我從矮桌的另一頭牽過去,讓我的身體大半靠近他的懷裏,他用手臂圈著我,擋住我上半身那層“透視裝”。


    這下我們和水夜天他們是麵對麵而坐,我終於有機會細細打量他們了。水夜天我隻微微掃了幾眼,若不是因為他是知知的老公,或許我連看他都不願看他,對他,我的印象已經不深了。目光落在水夜天身邊那個小鳥依人的佳麗身上,她顯然也注意到我的注視,並不閃躲,也直直看著我,眼裏是坦蕩蕩的清澈光芒,甚至沒有表現出對我行為的絲毫懷疑或是不滿。


    感覺藍唐黎另一隻擱在我腰上的手突然使力,痛得我差點唿出聲,強忍著罵人的衝動,我轉過臉看著藍唐黎陰沉的側臉,笑得妖嬈,嬌聲道:“陛下剛才在玩什麽遊戲?連對麵的美女姐姐都誇獎你呢!”


    說著,我又轉過臉看向那個身份是水夜天德妃的女人,我希望能從她的神情變化中提起看出點什麽。


    “依煙月的聰明才智,若是聽了,也會知道。”德妃並沒有出聲迴應我,迴應我的是水夜天,還有他那雙如何掩藏都掩飾不住的炙熱目光,他看著,笑得有些勉強,他說:“這麽多年沒見,見到我這個三哥,怎麽連一點表示都沒有?我這個三哥當得還真是失敗呀。”


    你本來就不是個什麽好哥哥!我心裏低聲說道,麵上還是一如既往地明媚笑,我嬌嗔道:“三哥這話說得可是冤枉了!煙月是看三哥美人在懷,不忍打擾,想等著散席了跟三哥好好敘舊呢!三哥倒好,不但不識人家一片好心,反怪起人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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