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小哥而言,自己不過是一個數麵之緣的尋常之友,就算勉強沾得上知己的名義,但實際上能有什麽特殊?他哪裏能記得起在他漫長的生命裏,一位平凡女子的點點足跡。


    是他們太高估自己的地位了,林懷瑾顯然詫異不已,隨後便掏出手巾替張起靈擦了擦頭上的細汗,動作格外輕柔。


    向來習慣了獨自承受,他其實很需要陪伴,這一點,別人不知,可吳邪懂得。所以後來的鐵三角難得可貴,令人羨慕。


    擦拭了片刻不過,隻沒想霎那之內,突然清醒過來的張起靈立刻一躍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與三人拉開了一定的距離。此時他的目光多了一些迷茫,明眼人也能看得出他那點隱約的警惕。


    “小哥,你好多了麽?”林懷瑾衝他欣喜地笑了笑,試著走近他幾步,不過他卻是隨著她的腳步不動聲色地又退後了許多,動作之間,沒有一星半點的熟悉親切。


    看來他果然是失憶症犯了,麵對他不停地退縮,林懷瑾除了擔憂之外,對另兩人有了一股無端的火氣,“我就說他不認得我,你們還偏不相信!”


    頓珠拉措被突然的吼聲弄得不知所措,過了一小會兒才反應過來。他本來確實帶了極大希望的,可如這般境況,再明顯不過了。


    聞言後的張起靈疑惑半秒,又不動聲色地掃了掃三人的異色,可除了靜態以外,沒有另外的什麽情緒。


    他隻是轉身往洞口而去,大概是要離開此處。林懷瑾見此隨即小跑兩步上前,想先幫他處理一下手臂的傷口,雖說咬痕已經凝固了,但若是被他跑掉了,他一個人沉默寡言,又能有誰注意到。


    不過她剛一上手,就被張起靈輕鬆躲過,林懷瑾想了片刻,不由開始情感攻勢,“小哥,你不記得了沒關係,可是我們該迴家了。”


    “迴家?”難得地,她的話說完之後,張起靈竟輕輕地嘀咕了一句,抬頭望向她的眼神裏,不再是空洞無物。恍惚之中,隱約記得曾經有人對他這麽說過。


    林懷瑾知道自己的話有了效果,又立即緩緩地伸出了右手,想先把他留下來,“你要是不相信,你過來握住我的手。”這樣的情況,就看自己的靈敏度,雖說他就算離開也不會有危險,但作為他的朋友,有責任保他無事。


    頓珠拉措見她的話有了起色,也順時走了過去,不過張起靈發覺他的行動時,又退後可幾步,隻聽見外頭一聲長嘯,刹那間電閃雷鳴,他立即消失得無影無蹤。


    “不好,我去追他。”林懷瑾還沒反應過來,頓珠拉措隨即也消失在了沉沉的夜色裏,獨留下兩人麵麵相覷。月如錦自從入內之後就一直坐在石凳上,這之中沒有他的事情,當然選擇靜觀其變了。


    不過此時一定發生了什麽,他舉目四望,禁不住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


    若有不共戴天之仇,必定要手刃仇人才會釋放雪恨之恥,自古以來,就連君子都會陷入的仇恨之中,那獸性使然,自然更不能避免。


    這也是所謂天道,因果循環。不過如今會讓無辜人受難,倒有點失去本先之意了。作為月族之人,祖先所犯之錯,無須狡辯,應該懺悔才是。


    此刻的天雷滾滾越發聲勢浩大,閃電如洪,想必那水中畜生已是怒氣衝天之勢,破局不易,自己不用以身犯險,還是等待時機,配合一舉殲滅。


    兩人對視了一會兒,林懷瑾扯了扯嘴角,開始沒話找話,明知故問,“他們不會有什麽危險吧?”


    這兩人的功夫的確都是數一數二的,可麵對的,不是凡人,斷不能掉以輕心。不過想必就算有一些麻煩,也不會太大的。


    人有智慧,終究更甚一籌。


    月如錦不確定地搖了搖頭,不是無話可說,而是不敢輕易下結論,因此這一會兒的工夫又陷入了徹底的沉默之中。


    “巫師,你看天上的月亮好大啊。”林懷瑾指了指外頭,才想起如今外頭是烏雲密布,笑得更加尷尬。


    其實又何嚐不想如他們一樣,一躍消失,隻是自己的實力不允許。看這天日離天亮還早得很,這時候又是瓢潑大雨,山路溜滑,底下的水流越來越湍急,根本出不了半步。


    且不知道佛爺老八脫險了沒有,紅紅應該早就去怡紅院下等著了吧,隻是自己身在此處,又不能鴻雁傳書告知安好,可謂急煞人也。


    “時間尚早,不如來一壺?”月如錦頗為淡定,不知從哪裏掏出一壺酒,老遠就散發著酒香,是一種特殊的香氣,和長沙城酒巷裏買的不同,總之一聞便覺得特別。


    林懷瑾是不愛喝酒的,記得當年同二月紅成親時曾喝得酩酊大醉,後來二月紅管得緊,便沒讓她碰過了。其實她也是當時太過高興才貪了幾杯,酒的苦澀於她而言,最是不喜的。


    月如錦也不管她喝與否,已自顧自地喝了起來。林懷瑾在那裏坐著,慌忙得如坐針氈,幹等著他送自己離開,也要些時辰,於是隻好拿過一旁放置的酒杯,輕微抿了一口。


    這酒味之幹醇,隻帶有淡淡的酒味,近似於無,旁人一喝,定不覺得是酒。


    “葡萄美酒夜光杯,欲飲琵琶馬上催。”月如錦笑了笑,他們花錦寨獨有的美酒是用山上甘甜的山間水製成,到桑葚紅得透紫之時投入,加之陽光充足的葡萄,埋於花間樹下受此熏陶,足足二十年整。


    二十年的時光逝去,才能開壇破酒。


    本來沒有動彈的林懷瑾此時品嚐得津津有味,“好酒,真是好酒。”


    “這酒說不上好,隻是祖上喜愛,所以才流傳至今。”月如錦又給她添了一杯,倒忍不住講述從前的故事。


    南朝多是風流人,大多文人墨客最愛飲酒,月竹正是如此。後來月牙怕師父喝酒傷身,自己根據古書親自晾酒,在當時還成為了爭先模仿的對象。苗寨裏因此成風,才會一代延襲一代。


    兩人推杯換盞,不一會兒滿滿的酒壇竟已見底。喝得暢快的林懷瑾臉色紅潤,像是得了蜂蜜水那樣,趴在石桌上酣然大睡。月如錦扯出密室的羊毛毯披在她身上,自己則悠悠然往洞外飛去。


    撥開雲霧見天明,雷雨停下,想必他們那邊,已經搞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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