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著體目光的快速聚集,隻見不遠處一身喜紅的女子不卑不亢地走近了堂中央,她蓬鬆的金黃短發飄逸可人,腰間係著流蘇飄帶,下著一條繡花粉裙,耀眼得甚至可以說是掩蓋了新娘的光芒。


    不明覺厲的林懷瑾在看清了上前的來人竟是李烈兒時,突地一驚,隱約有種不好的預感。她即刻望向李俠如拚命地不停使眼色,可李俠如卻是憂慮地搖了搖頭,對此更絲毫不知情。


    不等兩人思索清楚各自的說辭,衝動的李烈兒已經掙脫了丫鬟的束縛,接而大氣磅礴地朝著下麵的人道:“其實我才是今天的新娘,剛才隻是與大家開個玩笑罷了。”


    她這一句鏗鏘有力的話語瞬間吸引了眾人的注意,觀禮的人聽此皆是紛紛嚷嚷、追根究底,質疑問難由此聲勢浩大。在吵鬧與議論之中,許多不懷好意的人更是突變得無比興奮,都想要把這場好戲看透。


    此時的喜堂也在不知不覺間變成了鬧堂,任誰都穩定不住喧嘩的人聲。南京的代表嚴於帆見到這樣的局麵氣上心頭,臉上生出的黑霧之氣更甚,對李俠如的語氣也不再客氣,“李都督,你能解釋一下,這是什麽意思嗎?”


    李俠如一時半會兒確實不明其意,又急需應付這麽突兀的意外,倒說不出個條理清晰的所以然來。暗自捏了把冷汗的林懷瑾立即幫腔道:“爹,現在婚鬧還不是時辰,快打發喜錢讓她先退下吧。”


    待她表明身份的聲言之後,下頭的人終於逐漸了然,便也安靜了些許,隻是繼續等待後話的發展。


    而裏麵少部分沉不住氣的人皆是適時指責此女子的行為不合時宜,失了分寸,不過仍有更多的人對她的說法不屑一顧,欲掀起更大的風波。


    穩定了心緒的李俠如內心極其惱怒李烈兒此刻的胡鬧,不禁沉聲道:“你快過來,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嗎?這個玩笑一點兒都不好笑。”


    “爹,我並沒有瘋,我是你的女兒,我知道自己的行為代表了什麽。”李烈兒頭也不迴地又上前了幾步,努力忽略掉耳邊的一切喧嘩,隻是怔怔地望著張啟山,眼眶一刹那竟有了些濕潤,“你,還記得我嗎?”


    聞言後的張啟山輕蹙了下眉,隨之偏頭思索許久,可對眼前的女子實在是沒有任何印象。他向來觀察敏銳,女子的相貌又如此不凡,如果真的見過應該會有記憶,但迴憶裏居然不曾留下一點痕跡。


    “我住長江頭,君住長江尾。日日思君不見君,共飲長江水。”念完李之儀的上半闋詩詞,失望的李烈兒苦笑了一聲,接著又無不激動地道:“長江,我們曾在長江結緣。”


    順著她一句一句的引導話語,木訥的張啟山突然遙想起當年之事,算是有了點眉目與猜想。


    其實自從紮根長沙城之後,他不曾再去過長江的臨近城市,更不敢翻開舊時的傷疤。不過雖說如此,但在從前的記憶中,他確實有過一次意外,那是他所能想起的摧毀一切希望的源頭。


    幾年前的他還是一個毛頭小子,一直久居在自己的東北故土,機靈不失頑皮地隨同親人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那也是他最為幸福的日子。


    不過一觸即發的戰火沒能讓他們安生下去,他的老爹早就預感到形勢大為不妙,便先把女眷送到了長沙的嶽父嶽母家裏,自己則打點營盤細軟,準備和兒子以及幾個夥計等船,順長江下去。


    但他們沒有等到船,日本人卻先打了過來,一行人隨後被困在了遼省之間的鄉村裏,他的老爹在包圍圈的機關槍掃射下死亡,他與夥計也進了集中營。


    而進了這種地方就意味著要被帶到黑龍江挖煤礦去,那是永無出頭之日,必死無疑,他當然不會坐以待斃。


    幾日幾日的對外觀察,苦思冥想的他敏感地發現了其中的契機,在毒死肢解狼狗且順利挖掘了深坑後,總算有了逃跑的計謀。又因老天感應的一場一天一夜的暴雨毫不停歇,他們終於開始了出逃計劃。


    “求求你們,能不能帶我一起離開。”正在算計時辰的張啟山聞言望去,營中深暗處是一位年紀較輕的雋秀小夥,他依稀記得他也是不久前同時被逮捕的人,看穿著似乎還是一位貴公子,不知為何竟突然生出了惻隱之心。


    不過夥計們都不太同意帶那人一起走,因為她的身都是顯而易見的血口,這樣一來無疑憑空多了個累贅負擔,更提高了成功的風險。可張啟山年輕氣盛,偏偏在走的那天順帶救了她。


    但她的傷勢太過嚴重,每一次的劇烈走動都會血口崩裂,人高馬大的張啟山見此不由扛起她快行急奔,幸而幾人終於到達了墓頂。


    他們由此在古墓裏待了兩天,直到躲過日本獵狗追查的一劫後,散去的幾人才分道揚鑣,而當時的張啟山也真的沒有想過那可憐的少年竟是一位女子。


    “我一直都在到處尋找你,不僅僅是因為想要感謝你的緣故。”李烈兒的聲音有了一絲憂傷,當年的她年少無知又對外界太過執著熱血,一直不聽到處征戰的李俠如叮囑,可沒想到第一次出門便遇了難。


    在集中營時她曾逃跑過一次,差點就被刺刀捅死,本欲同歸於盡殊死搏鬥,誰知道上天卻好巧不巧地給了她希望重生。也是從那之後,她的心中就住了一位大英雄,可萬水千山遍尋不得,如今竟還差點錯過。


    “事情如果真是她說的這樣,那婚禮也沒必要再辦下去了。”嚴於帆可不樂意再聽這些哭哭啼啼的敘舊故事,他直接不耐煩地揚了揚手,外頭便進來了許多士兵。


    院中的所有人見此皆是驚懼四起,觀望熱鬧的百姓更是嚇得躲在了旁邊瑟瑟發抖,還未感歎完的齊鐵嘴也大叫了一聲,接著緊緊地抓住了隨之劍拔弩張的張日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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