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雨消去、微雲探出,於長沙街頭奔跑的兩人恰如一縷炊煙般地趕到了紅府。


    林懷瑾顧不上自己略濕的衣物,順著門口王叔的指點直奔大廳,一見到高堂上的紅太爺便順勢跪倒在地。正在喝茶的紅太爺端杯的手輕微地顫了顫,不明白她這一出是何意。


    “大叔,求你救救丫頭可好?”跪地的林懷瑾仰頭深深地望著他,隨之又誠懇地道。


    紅太爺愣了幾秒,瞬間明白了下頭的人所求之事。他雖人在府中坐,但耳目並不閉塞,二月紅攔街觸人黴頭的事情他都已經聽人說了,由他看來便是太過衝動,丁點不可取。


    九門紅府雖在長沙城內有一定的地位,但不到萬不得已不會與外八門輕易起衝突。他向來行事穩重中立,不由搖了搖頭,這事他決不會答應。


    為了一個丫頭在九門中鬧僵,實在是太不值當。


    滿臉期許的林懷瑾敏銳地注意到了他臉部下移表情的變化,不由變得更加著急起來,怪不得二月紅情願自己動手,看來紅太爺確實不好說話。


    而隨著兩人冷場的是逐漸消逝的時間,她等得,外頭的幾人可等不得。萬一到時二月紅衝動壞了規矩,去西郊撬了人家的新墳,不說其他人會滿城說道,於他自己也是大不吉祥,絕對不能如此發生。


    “大叔,丫頭她很可憐的,你一定要大發慈悲救她於水深火熱之中,你知道妓院是什麽地方,一個小姑娘進去就是毀了一輩子。”說得動情哽咽的林懷瑾跪著走近,又上前拽了拽他的衣袖,企圖以情動人。


    可他紅太爺是什麽人,理智從來都大於情感,便隻是瞥了她一眼,又踱步轉身背對著她道:“你又何必管別人的閑事,今天讓你們出門不是去惹事的,你快走吧。”


    林懷瑾搖了搖頭,“今日大叔你若是不同意,我便在此長跪不起。”


    聞言後的紅太爺愣了愣,他不明白二月紅明知道他不會同意讓他去做這樣的事情,為何還會讓林懷瑾迴府求情,他更加不明白她這麽做的緣由,要說是二月紅來此言語還情有可原,而她與丫頭不過才見過數麵,談不上一點情分。


    甚至他懷疑林懷瑾連攔街的含義都一點兒不明白,攔街是為了顯一個義字,不但人販子收的錢會比在妓院收的錢低兩成,而且搭救的一方也會餘下許多說不清道不明的責任。


    這意思便是丫頭在被二月紅救了之後,無依無靠的她一定會留在紅府,但救人是善舉,定不會讓她來做伺候人的丫鬟。


    難道她這麽肯定,就不怕她的心上人變成心上有別人的人?畢竟他的兒子他自然十分清楚,向來風流瀟灑,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雖然最近是比之從前大有不同,可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二月紅身旁換過的姑娘千千萬萬,未來的事誰都料不定。


    長跪著的林懷瑾並不知道他腦海中的思慮,隻是見他似乎越發堅決,心中便如同大火熊熊燃燒,不是一句焦急萬分就可以說清的。


    丫頭遊街的時間快到了,她不能辜負二月紅的信任,更不能眼見著原事發生。“大叔我求求你……求求你……”緊咬著下唇的林懷瑾一邊高聲言語,一邊對著麵前的紅太爺咚咚磕頭。


    紅太爺一刻不同意,她就一刻不停地在這裏磕著。就算磕得頭破血流又能如何,二月紅就是她的部,他的意願就是自己的意願,哪怕自己疼痛難忍,也不會皺一下眉頭。


    怔忪的紅太爺聽聞耳邊的響聲一驚,望著她的腦袋一下一下重重碰地,堅定不移的心也有了一絲動搖。門外等待多時的陳皮見此不由皺著眉無奈地砸了一下門邊,心一橫就往外頭跑去。


    沒有聽到紅太爺的任何應答,呆滯的林懷瑾由此已經磕了數十下,額頭早已沁滿了大片的鮮血。她今日特意精心梳妝的髻發也散亂下去,像一個街頭的瘋婆子,哪有當時出門的無限風光。


    一下一下地砸在冰冷的地上,林懷瑾早已痛得窒息麻木,但她不能停,停了就是認輸,停了便對不起仍舊在等候的任何人。


    目光如炬的紅太爺眺望著遠處的崇山峻嶺,不禁長籲了一口氣,終於也有了些鬆動,“為個不認識的小丫頭,你這又是何必呢?”


    他搖了搖頭,立即上前扶起了她。腦中暈眩的林懷瑾苦笑一聲,為了丫頭她定是不會的,可若是為了二月紅,哪怕是要她的性命又有何妨。


    二月紅是她命係前生的人,前世已是求之不得、棄之不舍的萬裏隔離,今生好不容易能遇見他,因此她的生命裏除了二月,就再也沒有了任何意義。


    “希望二月紅不會辜負你,我想我也不會允許他那麽做的。”紅太爺無奈地凝視著她,隨後又轉頭吩咐道:“王叔,去拿錢來。”


    心裏早就有不忍的王叔聽此立刻前去點錢,可聞言後的林懷瑾卻愣了愣。


    紅太爺提到二月紅可會負她?


    當初他確實說過無論滄海還是桑田,他的心意都永不會變。可是言語終究抵不上意外的變化,如今丫頭又當如何呢?她不是傻子,既然二月紅管了這樁事,一定就有了不多不少的責任。


    這個責任或者說是愛情,在書中就是一輩子的不離不棄,甚至傾家蕩產、不惜一切地為丫頭求藥,照這麽看來,自己似乎是個多餘的人,多餘得本不該出現。


    從此以後自己真的還會是紅夫人嗎?林懷瑾的腦海中閃過為救丫頭一臉堅定的人後,她更加不敢確定了。


    “林丫頭,把頭上的傷處理一下再出去。”紅太爺見她把錢仔細包好後就要往外頭去,不由喚住了她。


    不知那裏到底有什麽力量在召喚,她竟連自己頭上的傷都不管不顧。且不說女子最怕的就是留疤,剛才她用力砸地的傷痕還比較深,恐怕失血過多便會導致暈厥。


    王叔見此立刻準備出門尋大夫,心疼不已的桃花也趕快跑去打水。


    可心急如焚的林懷瑾哪裏還能等下去,隻在穩穩接過油紙傘後便往快活樓方向跑去。二月紅還在那裏等著,她不能耽誤時間,她也不敢賭,賭二月紅會一直等著她。


    趁著現在天色還早,一定來得及,等會兒可能就遲了。而此時的雨也下得更大了些,濺起的積水打濕了她的裙擺。


    但林懷瑾的步伐並不見緩,她目光沉沉,不由料想二月紅見到她這幅樣子一定又會心疼,於是接住傘簷下的雨洗了洗額頭上的血跡。突然便感覺有絲痛楚襲遍身,可能觸水的傷口隨著時間的推移沒有好轉,倒是加劇了。


    “等會兒我一定要讓紅紅給我買長沙城最好吃的冰糖葫蘆,否則我就再不搭理他了。”林懷瑾一邊想著自己的說辭,一邊又加快了腳步,不一會兒便越來越接近快活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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