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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因個人原因耽擱了許久,很對不起各位書友,接下來的會用心寫。這是第一更。


    京師的季節變化飛快。


    前幾日汴河上還能看見冰淩,這兩天河畔的柳樹就發了新芽。


    和煦的陽光送來了溫暖的春風,街上的行人漸次換了厚重的冬裝,


    天子大婚的日子將近,韓家一對兒女的婚期也就近在眼前。


    老大的新房倒是整修好了,但家裏反倒是更加鬧騰了。


    韓岡把一應瑣事都交給妻妾去處理,隻管看他的書和論文,隨手再處理一下朝廷上的公事。當然,還有通過各種途徑送到他手中的信函。


    以韓岡的身份,每天總有少則十幾,多則幾十的親友和門生的書信送到手邊。而那些落款上的姓名沒多少交情,甚至全然陌生的信箋,從來都是在三位數上。


    這些私人信件,在收信後,按照親疏不同,被服侍韓岡的親從先一步分門別類,放到韓岡的麵前。每天韓岡都會用上小半個時辰來看信,大部分是在外書房處理,看信後直接口述迴複,讓下人寫了再簽名。隻有一些重要的信件,才會拿迴來仔細翻閱並親自迴信。


    ‘相公執事’,是橫渠書院蘇昞寫來的信。


    信中是跟這段時間韓岡收到的所有信件一樣,先為韓家兒女的婚事向韓岡道喜,接著才是有關書院中的情況。


    ‘吾兄鈞鑒’,這是表弟馮從義的信。


    先是為侄兒侄女的婚事道喜,又為不能親臨而道歉,剩下的就是對西北近來發生的一些事件的通報,還有家裏產業的日常報告,又有家中大事小事,每次都會寫滿十幾張信紙。


    跟著馮從義的信一起到的一封‘吾兒親啟’,就是閑居鄉裏的父母所寄。雖然沒有其他信件的文筆,完全是大白話


    這兩封都是必須要先迴的,韓岡從書桌下的格子中抽出一張信紙,自己磨墨,提起筆在信上寫下:男岡跪稟,父母親大人膝前……


    聽到屋外一陣腳步聲,韓岡放下筆,迴頭看著書房的門。


    “相公,大郎來了。”


    先是門外親隨的通傳聲,接著韓鉦的聲音響起。


    “大人,兒子來了。”


    “進來吧。”


    韓鉦推門進屋。


    韓岡頭略抬了抬,看著兒子。


    他的這個大兒子身量很高,已經跟自己平頭了,轉了年過去,多半就要超過去了。


    從小就被督促著打熬筋骨,就是在橫渠書院也沒有斷過,身形像勁鬆一般挺拔。


    臉上倒是平平靜靜的,卻不像明天就要去迎親的樣子。


    站在韓岡麵前,韓鉦稍稍有幾分不自在,“大人把兒子叫來,不知何事?”


    “坐下來說話。”


    韓鉦老老實實的依言坐下,背挺腰直,雙手放在膝蓋上,屁股隻稍稍挨著椅子邊,坐在椅上倒像是在蹲馬步,整個人都是緊繃著。


    兒子緊張得就像老鼠看到貓,韓岡便有幾分不高興,皺起眉,“你當為父這是要請你吃鴻門宴啊?”


    “兒子不敢。”韓鉦往後坐了坐,坐得更自在了一點。


    “都準備好了?”


    “都好了。”


    “新房也去看過了,覺得怎麽樣?”


    “一切都好。”


    “為了你這新房,你母親花了好大心思。”


    “讓母親費心了。”


    韓岡問一句,韓鉦就答一句,父子兩人一問一答,韓岡心中就有幾分無奈。


    父子之間,尤其是做父親的麵對青春期的兒子,嚴格管束很容易,但要把酒夜話,那可就難了。


    就是有心裏話,做兒子的也寧可跟朋友說,也不會對父親對母親說。一個父親拉著兒子坐下來談心,這感覺要多尷尬,有多尷尬。


    而且幾個孩子小的時候,韓岡就東奔西走,各處任職,等在京中安定下來,韓岡就升到了宰輔班中,事情更多,對兒女雖也關心,但放在他們身上的時間畢竟有限。


    每日晨昏定省,多是叮囑吩咐,親近的時候少了,自然就生疏。


    “今天蘇家的人來鋪房,陳設也看了?”


    “看了。”韓鉦難得皺了皺眉,“太奢侈了一點。”


    京師的風俗,婚禮的前一天,女方會派家人到男方家裏掛帳,鋪設房臥,俗稱鋪房。如今民風好攀比,女方為了顯示自家的富貴,自是盡可能的鋪張。今天蘇家人過來,抬手就是一張珍珠帳簾,盡是三分大小的圓珠編綴而成,相形之下,金絲楠木的拔步床看著也不那麽顯眼了。


    “那套珍珠簾?”韓岡也聽說了,“女兒要嫁進宰相家,還是長媳,總要維持一個體麵——二哥說得還是富家。何況現在的珍珠能種了,也不值什麽。”


    韓家講究養生惜福,縱使豪富,吃穿用度上也都和奢侈不沾邊。


    一套珍珠帳簾掛在床榻上,韓鉦看著就不免擔心就要娶進門的妻室性好侈汰,惹得父母不開心。


    “你母親,你娘,都去你蘇伯父那邊看過了。蘇家七娘子人品、相貌,都很出挑。這些年,兩廣那邊也有多有消息往來,是個好孩子,大哥你不用擔心。這嫁妝置辦的奢華,一來,方才也說了,是怕嫁過來被小瞧了,沒了體麵。二來也是你嶽母怕被人說閑話。”


    蘇子元的續弦據聞是個大家閨秀,最好臉麵,為避人言,竭盡家財給前任留下的唯一血脈置辦嫁妝。


    幾乎是差不多的理由,王旖給韓鍈的嫁妝則更多。


    除了羅列在單子上的嫁妝,還有脂硯齋這個香水鋪——這是王旖四女的私房——前兩日與韓岡商量了一下,又把在京師的兩家分號都轉給了女兒做私房,一年出息少說又有萬貫。


    王旖給韓鍈準備的這套嫁妝,也就公主出降能比比了。


    韓岡現在拿著韓鉦妻家給嫁妝說一說,也是不想兒子對韓鍈的嫁妝有什麽想法。


    韓岡說得又不算隱晦,韓鉦領會了父親的言外之意,兄妹之間情分很深,被父母教訓的又好,聽了就站起身,鄭重道:“大人放心,兒子明白。”


    兒子懂事,韓岡自然高興,笑著點了點頭,想想又歎了口氣,道:“你妹妹其實也難。”


    庶出倒也罷了,生母偏偏還是教坊出身。在家裏是獨女,父母當成眼珠子來看,但嫁出去,王家一眾親戚中間,不免多生口舌,妯娌中也少不了搬弄是非的——王家是江西大族,僅是王厚的兄弟班就排到十三,王祥的兄弟也有六個。人多是非就多,不用嫁妝壓住人,光靠宰相的聲威,那哪裏夠?一權二財,哪個能少了?


    “大人放心,”韓鉦沉聲道:“有王伯父和瑞麟在,妹妹不會吃虧。而且還有兒子和七個弟弟在,怎麽也不會讓人欺負了妹妹。”


    韓岡忍不住微笑起來。為什麽說兒子多就是福氣?嫁出去的女兒,都不愁受人欺。


    “那樣就好……坐吧。”讓兒子坐下,韓岡沉吟了一下,問道:“成了婚,也算成人了。不知大哥你對日後有什麽想法?”


    “兒子想再讀書進學。考個進士出來。”韓鉦說完,便看著父親,手攥著,緊張從眼神中透了出來。


    他自是知道,父母曾經考慮過讓他轉為武職,將他這一支走將門世家的路線,但大宋貴文賤武,如果有可能,他還是想要去考一個進士。


    韓岡眼神深沉,“你出生的時候,為父還跟你娘說,就得往地裏埋幾壇酒,等你高中之後,就拿了出來大宴親朋,當時就埋了下去。就埋在隴西老家後園中,現在應該還在。”


    韓鉦咬了咬下唇,幾乎要咬出血來:“兒子魯鈍,讓大人失望了。”聲音幾乎低得聽不清,但他又飛快的抬起頭,迎上韓岡的眼神,“但讀書多年,兒子總想試上一試!不管成與不成,不試試,兒子總是不甘心的。”


    韓鉦剛剛有了秀才的資格——眼下製度初行,這秀才不過就是一個空頭名號,按照韓岡定製的標準,日後也不會多稀罕。真正想考進士的,不會太放在心上。


    等今科韓鉦再去參加舉試,舉人的頭銜也當能順順當當的到手。不是說韓鉦的才學有多高,官宦子弟和官人參加舉試,貢舉資格一向拿得十分輕易。別頭試,鎖廳試,都是給官宦子弟開辟的捷徑。


    當福建的普通士子要與一百人、兩百人爭奪一個上京的資格時,參加別頭試的官宦子弟,隻要與四五人競爭,而參加鎖廳試的官員,更是三中取一的超高錄取率。


    韓鉦有官身無差遣,得去參加別頭試。以韓岡的身份地位,隻要韓鉦去考了,考卷還能看得入眼,取中的名單中自然少不了他的名字。


    隻是與秀才一樣,舉人眼下也不過就是一個空頭名號。既然考中之後,下一科想上京參加禮部試就必須再考,那舉人的資格其實也就剩下了一些無關緊要的待遇了。


    等到了禮部試上,所有的考生這才基本上站在了同一條起跑線上。與天下數千英傑競爭,韓岡又是最不喜徇私的性子,韓鉦想要一個進士出身,就是讓他自己來看,也知道是希望渺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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