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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京遼陽府,一貫多見跑馬的漢子唱歌、唿喝,卻很少有朗朗書聲。


    但近幾年來,在遼陽皇宮附近的一片修起不久的樓閣中,卻不時的傳出稚嫩的讀書聲。


    這是契丹王家的宗學,數百名以耶律、蕭兩家為主的貴胄王孫們在此處讀書。


    盡管是新設立的學校,但規模和地位,都是前所未有的高。


    連皇帝耶律乙辛現在都來到了這裏,走進了教室中,拉著一名小學生問著問題。


    “七乘八是多少?”


    答案脫口而出,“七八五十六。”


    “八十七除五,餘數是多少?”


    小學生想了一下,“餘數是二。”


    “從析津府到遼陽府一千五百裏,騎馬每天能走兩百五十裏,要走幾天走完全程?”


    小學生拿起紙和筆,飛快的列了一個算式,然後告訴皇帝:“六天。”


    耶律乙辛滿意的點了點頭,笑著道:“答得好。”


    旁邊聽考的祭酒和講師如釋重負,悄悄地擦了把汗,提醒圓滿的迴答了三個問題的小學生跪下來叩謝天恩,


    他們知道耶律乙辛的捺缽迴到了遼陽,卻沒想到皇帝如此重視宗學,不僅僅親自來到學校中,而且還不顧尊卑,親自考核學生。幸好問題不難,也幸好被挑到的孩子是個聰明的。


    正在他們慶幸的時候,耶律乙辛又選了一名學生,


    “大遼有幾道?”


    “中土有五京道,外有高麗道和日本道。”


    “析津府在哪一道?”


    “南京道。”


    “認識多少字了?”


    “三字經和千字文都學了,國文也能讀寫了。”


    “把鋼鐵,煤炭,火槍,火炮,幾個字寫出來。”


    刷刷刷,十歲出頭的小學生在黑板上端端正正寫下了幾個漢字。


    幸好,幸好,成績優秀的好學生都在這個班上。


    宗學中,依照成績高下,分為外舍、內舍、上舍,這是從南方學來的製度。


    現在皇帝所在的,正是上舍生的教室。在耶律乙辛進來的時候,刻意將他引到這裏,才沒讓排在後麵的外舍生漏了馬腳。


    接連考校過了四個學生,無論是數學、地理、自然還是漢學,每一個都迴答得很好。


    耶律乙辛大喜過望,迴頭便誇獎祭酒和講師,“教得好,是用心了。”


    皇帝的一句誇獎,代表著從天而降的好處。


    被提過問題的學生,一人一匹綢緞,一串銀錢,外麵還有十隻羊。宗學中,沒被抽到的學生,也有一串銀錢——這是從日本挖來的白銀所鑄的新錢。不僅在遼國國內備受歡迎,在宋國那邊,也成了許多人家儲蓄的貨幣。


    而這些學生的老師,則是一個高麗婢,一個倭奴,百貫銀錢,百隻羊,五匹馬,此外還有官職和俸祿的加賞。


    至於祭酒,更是被賞了一個夷離堇的稱號——雖說如今這個稱號已經沒有過去那麽重要,但依然有著極高的地位。


    皇帝親臨宗學,又厚加賞賜,這是向世人昭告他對教育的重視。


    過去遼國是沒有這類的學校,但現在有了。而且不僅僅有了宗學,耶律乙辛還將國中各族貴胄家的適齡子弟都招致捺缽,將其編為一軍,號為神火軍。教以槍炮、弓馬,日夜操演,又五日一犒,十日一賞,弄得這些年輕人人人歸心。


    ‘誰說契丹人不如漢人聰明?’耶律乙辛心情好得就像是在飛一樣。


    盡管他知道宗學的祭酒玩了把戲,可是宗學的學生本就不如那些貧寒學子刻苦,能有一部分人達到現在這種水平,可見他們還是用心了。


    參觀過學生們的弓馬表演,更加滿意的耶律乙辛召集了宗學中的所有學官,大加褒獎之後,又囑咐道:“除了考試,公布成績,還要在不同科目進行各自的考試,比賽高下,排前麵的重賞,排後麵的重罰,要人人爭先,認真學習。要告訴他們,朕會一直看著他們的表現。隻要一直學得好,朕的金帳就有他們的立足之地!”


    “漢人賽馬是繞著圈跑,我們契丹人賽馬是直線跑。漢人比賽踢球,我們比賽射箭。漢人在讀那些沒用的經書,隻分出一部分心思學氣學,我們就要用全部心思去學氣學。至於這個……”他拿起一本厚厚的冊子,《科學》二字在封麵上分外鮮明,這是耶律乙辛在宗學中發現的,“比綢子差點,比廁籌好些。”


    做了皇帝之後,耶律乙辛生活愈加奢靡,學著南朝的皇帝,方便後用綢緞來擦拭。不過他手下有金礦、有銀礦、有榷場,更重要的是有這個幅員萬裏的國家,即使沒有了歲幣,但他的身家,還是吹氣球一般的飛漲。而且鑄幣帶來的好處,也盡歸其手,擁有充裕的財富和軍力,這讓耶律乙辛的地位日漸穩固,也讓他的說話一言九鼎,國中無人敢於違逆。


    啪的一聲重響,他把書冊砸在了桌子上,“以後就放在茅廁中!”


    收訂《科學》的一名教授,麵色如土。耶律乙辛的這句話,宣判了他前途的死刑。


    迴到了城外捺缽的禦帳中,耶律乙辛對兒子和張孝傑又說起《科學》的事:“其實也是聰明人,可惜沒用對地方。”


    學習韓岡的手段,通過《科學》來發展新學,集合眾人之智,反過來與韓岡對抗,這當然是反敗為勝的好手段。耶律乙辛還聽說南朝那邊有謠言,說日後科舉選派的考官,都可能來自於在《科學》上發表文章的作者。所以《科學》的銷量,沒幾個月就要趕上了《自然》了。


    漢人蠢嗎?一點也不,但他們偏偏就在這種地方花心思。


    哪像大遼這邊,已經是齊心合力去學習南朝出色的地方——當然不包括哪些破爛經書。


    一名細作從南朝學來了蜂窩煤的做法,迴到遼陽後就開始做買賣了。


    石炭場的煤粉,混上黃泥,根本就不用錢,先做成的胚子,然後在壓製成型,中間用人力和畜力就夠了。造出蜂窩煤價格也低得驚人。蜂窩煤的爐灶,結構、外形也都十分簡單,成本很低。現在遼陽城中,幾乎家家戶戶都開始用蜂窩煤燒水。


    南朝的大臣們要是能將他們勾心鬥角的心思分出那麽一半用在正事上,大宋會變得更加富庶,而大遼可就要危在旦夕了。幸好這一切都不存在。


    韓岡為了移民邊疆,隻能去抓乞丐。而耶律乙辛要讓契丹貴胄放他們手下的漢人奴隸為平民,隻要一道詔令,這就是差別。


    不是那些貴胄能體諒國事,而是他們不敢,怕耶律乙辛手上的大軍,也怕他手中的煤和鐵。


    “煤和鐵,就是一切。”


    就連張孝傑道知道,這是《九域遊記》中的一句話,而且流傳得很廣。


    在宋國那邊,這句話備受指摘,沒有人,沒有糧,空有煤鐵又有什麽用?


    但他們不想想,若是沒有煤和鐵,那可就什麽都沒了。


    別人有了煤,有了鐵,就有了精鋼,就有了各種各樣用精鋼製成的器物,刀槍、甲胄、火炮、車輛、船隻。當敵人拿著精鋼的武器過來搶人搶糧,沒有煤和鐵,怎麽抵抗?


    宋人新近滅掉的大理國,不就是因為沒有鋼鐵,所以才被滅的嗎!剛剛掃平了北地,新編了一批宮衛,不也是靠了煤和鐵的支撐!


    遼國之中,從耶律乙辛以下,對韓岡的一句‘物盡天擇、適者生存’奉若圭臬。排除掉其中腐儒的老生常談,絕對是千古以來數一數二的至理名言。


    惡劣的自然環境,狂風,暴雪,強盜,生活在大草原上,隻有去適應,活下來的就是贏家。


    “那是,可惜他隻是臣子,這是最值得慶幸的一件事。”耶律乙辛捋著胡子放聲笑道,“若他是皇帝,我等就隻有脫下冠冕,穿上白衣,去開封朝拜了。幸好他不是。”


    等到那個小皇帝登基,韓岡再無可能迴到朝中。就算他想學自己,可他能有那個膽子嗎?能掌握足夠的軍隊和大臣嗎?南朝的風氣又能容忍嗎?


    拿出了節度使之位來懸賞,已經有了一個為耶律乙辛鑄炮的大匠做了節度使,還給了他頭下軍州,如今已經是起居八座的貴官了。現在南京道上的漢人,不是自己去學做工匠,就是讓自家的兒孫去學。


    “可若不是有陛下,即是韓岡不在了,大遼亦有可能為南朝所滅。”張孝傑對耶律乙辛的深謀遠慮沒口子的稱讚,“可如今,等到十年之後,國中的能工巧匠將層出不窮,又何懼南朝的火器犀利?”


    “這些還不夠。”耶律乙辛很堅定地搖頭,“給我昭告天下,若能有誰給朕帶來放在船上使用的蒸汽機,朕不惜王爵之賞,列土封疆!不論是大遼,還是南朝,都要把這個懸賞給我傳遍!”


    在兒子和心腹大臣驚訝的目光中,耶律乙辛有重複了一遍,既然是韓岡說的,那麽蒸汽機必有大用的,與其與南朝爭來爭去,還不如開出一個讓人無法拒絕的籌碼。


    “黃金台朕能築起,南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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