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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呂惠卿的幾滴眼淚比火藥還要厲害三分,炸得朝堂上人心浮動。


    人人皆知,這是在針對阻止他入京的韓絳、蔡確等宰輔。尤其是蔡確,因為韓絳無心朝政的緣故,蔡確在東府中近乎於大權獨攬,呂惠卿不得入朝的責任,其實都被他一人擔了去。


    借太上皇帝的勢,壓了蔡確一下,


    不過盡管有文武百官在殿上親眼見證,但禦史想要給呂惠卿安一個殿上失儀的罪名,卻也不是那麽容易。


    隻是迴憶上皇當年事時聲音哽了一下,又沒有痛哭失聲,無論如何都當不起這樣的罪名。


    禦史們也不方便用不實之罪強加在呂惠卿身上,多少人做見證呢?


    這一迴呂惠卿哽一下就被彈劾,下一次哪個人多喘口氣,是不是也一樣也會被彈劾?這樣的路數下去,可就要人人自危了。哪個禦史敢犯眾怒?


    不過禦史們都在看著呂惠卿的後續,到底是準備離京,還是想就此留在京中。


    如果呂惠卿是為了留在京中才哭出來,那麽絕對虛情假意,心懷詭詐。隻要有一點苗頭出來,就會立刻成為靶標。


    但他當真是為了太上皇而哭,心中一片赤誠,那麽他肯定會按時離京。對蔡確為首的宰輔們來說,還是可以容忍的結果。


    不管表演得多麽精彩,隻要不留在京城,短時間內便不為禍患。


    不過呂惠卿在朝中的名聲還是有些問題。


    在變法的那段時間裏,舊黨從王安石身上找不到可供利用的把柄,都將火力集中在呂惠卿的身上。多小的毛病,都會被無限放大,讓呂惠卿的名聲一落千丈。


    當年變法之前,呂惠卿最早是得到了歐陽修的青目,方才在朝堂上名聲鵲起,稱他是‘學者罕能及’,並‘告於朋友,以端雅之士薦之於朝廷。且曰:後有不如,甘與同罪。’呂惠卿在能進崇文院任職,正是歐陽修的功勞,與王安石無關。之後呂惠卿參與進變法中,成了王安石的助手,歐陽修就一反過去的欣賞,攻擊呂惠卿不遺餘力。


    不論呂惠卿本來人品如何,在現如今的朝臣們的心目中,他還是奸詐詭譎、權欲旺盛的奸險小人。


    在朝會後,有了向皇後的承諾,呂惠卿入內拜見太上皇。


    韓岡沒有一起過去。章惇、蘇頌今天也不當值。隻有蔡確、張璪和薛向陪著呂惠卿一並入宮問安。


    據之後傳出來的消息,趙頊也並沒有寫下什麽讓人難做的字條,隻是迴了呂惠卿一句好。讓人知道他的意識依舊清醒。


    覲見之後,呂惠卿隨即告退離宮。


    按照常例,太上皇後應該向呂惠卿征詢一下對最近軍國重事的看法,以及他抵達河北之後,打算怎麽處理當地的軍政二事,做一下了解。


    但凡大臣出典要郡,都會被詢問,如果迴答的不中人意,這項任命便會有被撤銷的可能。甚至連同決定此項任命的宰輔,都會受到一定的責罰。


    但向皇後並沒有在今天召見呂惠卿的意思,看起來對呂惠卿在殿上的表演是有所不滿,準備拖延時間了。拖到呂惠卿該啟程的時候再召見,就免得有人會唔會朝廷的心意。


    “想不到呂吉甫竟然會在殿中來了這麽一手。”韓岡迴到宣徽院,午後蘇頌過來時,就對他感歎著。換作是他自己,絕對做不到這一點。


    “還不是給逼的。”蘇頌笑了一聲,“說得好像事不幹己,其中就有玉昆你一份吧?”


    韓岡打了個哈哈,難得見到蘇頌辭鋒銳利:“又非是私仇。”


    阻止呂惠卿留京,王安石都可算是其中一個。盡管王安石這麽做,是為了逼韓岡也從樞密院中退出來。但不可否認,王安石的確是將呂惠卿當成了籌碼來使用。


    這其中並非是私仇,而是為了道統。隻是相對於國家公事,道統方麵多多少少還有私欲的成分在了。


    蘇頌當然清楚,笑了笑,轉而道:“不過也虧他呂吉甫能想到這一著。旁人可真學不來。”


    “為了名聲,呂吉甫也是被逼無奈了。”


    並不是說蔡京、呂惠卿這一幹人,是接二連三想把寶壓在小皇帝身上。為了十年後的事也用不著走這一步,其他辦法也不是沒有。


    在韓岡看來,更多的還是為了現在的聲望。隻是蔡京比呂惠卿做得可是毛糙多了。估計是經驗不足的緣故。不過呂惠卿本身也是不得已,至少蔡京不會像呂惠卿一樣,曾被千夫所指。就是在呂惠卿拿下了靈武之地後,也沒能摘下有才而無德的帽子。


    “呂吉甫到底打不打算留京?”蘇頌又問。


    韓岡知道蘇頌對呂、曾等人的看法,多多少少有些成見。他自己其實也有一點,之前來往的過程中,呂惠卿對權力的渴望,表現得十分明顯。韓岡眼睛不瞎,自不會看不出來。


    “誰知道他怎麽想?隻能看著了。要是他當真想要留下來,這兩日肯定會有所動作……不過蔡相公正盼著他這麽做。”韓岡說道。


    蘇頌當然清楚,蔡確有多忌憚呂惠卿入朝。


    朝堂上也不會有人不知道。呂惠卿憑借他的功勞,以及在新黨中的地位,隻要呂惠卿入朝,立刻就能從蔡確手中將軍政大權給奪迴大半來。想要獨相的蔡確,哪裏可能容忍這樣的事情發生?


    蘇頌點頭歎道:“呂吉甫若是有自知之明,現在就該收拾行裝了。”


    “呂吉甫識見超群,不會看不到這些問題。就不知道他的能不能過得了功名利祿一關。”


    呂惠卿若當真老老實實的離京,不再做其他小動作。他過去糟糕的名聲,能洗脫不少。而且還有士林中的同情心,也會向他傾斜。隻要他能放棄入朝為宰相的不切實際的幻想。


    呂惠卿的事,說說也就算了。心中不痛快的是蔡確,韓岡和蘇頌都不是很放在心上。


    “對了,昨天當十錢已經鑄好了,樣錢剛剛送過來,子容兄可要看一看?”


    “黃銅的那種?這麽快?”


    “算不上快了。都是鑄造,要不是原料耽擱了一些時間。之前應該跟折五錢一起鑄好的。”


    韓岡命人去取了新鑄的銅錢過來,拿給蘇頌,“母範之前已經進獻給太上皇後看過了。今天鑄幣局那邊就會呈上去。不過我這邊的還是先一步。”


    金燦燦的簇新銅錢,便是昨日才鑄好的當十錢,是黃銅質地。


    這枚錢幣做得十分的精致,正麵是元祐通寶,文字是端正的楷書,近於歐體,是韓岡的手筆。反麵拾文二字上下排列。左右則是兩枚月牙。


    由於當十錢比平常的小平錢大一圈,外廓很寬。所以在外廓上,正反麵又各多加了兩個凹陷下去的標誌,都是十。一個是改進後的草碼十,另一個就是一橫一豎的十。這一點,跟之前鑄成的青銅折五錢是一樣的。倒不是為了省一點點物料,或是讓人知道這是十文錢,而是防偽的標識。


    偽錢往往輕且小,質量也低劣。但隻是質量上的問題,普通的百姓也不一定能夠辨認出真偽來。但在外廓上加了防偽標記後,就容易許多——私鑄鑄造不出這麽精細的標誌——一眼就能認出。


    而且過去市麵上流通的都是青銅錢,想要偽造錢幣,熔小錢為大錢,最多也隻能造出折五錢來。折五錢的材料三倍於小平錢,私鑄的話,根本賺不到多少。而市麵上的銅料價格,可比銅錢要貴得多,熔銅為銅器,才是賺錢的買賣。


    蘇頌將當十錢拿在手中,又從自己的袖中掏出一枚青銅錢來,卻是新鑄的折五錢,一手一個拿著對比起來。形製是相似的,大小和厚度也差不多,隻是色澤和麵值字樣有別。另一個,折五錢背麵的圖案是雲紋。


    “成本還是之前說的三文嗎?”蘇頌拈著黃銅錢問韓岡。


    “嗯,三文。比折五錢要多一點。”


    過去發行的當十大錢,成本也都在三文上下,所以之後都因為百姓不認而不得不降下來。不過現在換成材質有別的黃銅,隻要朝廷還能用來收稅,百姓不認的可能性就會很小了。


    “鋅四銅六。”蘇頌拿著黃銅錢前後翻看,“玉昆你生造了這個鋅字,到底什麽意思?”


    “爐甘石知道的人多,但鋅這個字有幾個人知道的?本來是想在新舊的新加個金,但又一想,覺得這個名字還是不合適,日後肯定有更多元素待發現,就換了個辛苦的辛。”


    韓岡總不能說他隻是按照自己的習慣來取名,雖然應該是外來貨,但隻要是漢字就沒關係。琵琶葡萄也都是外來貨,沒什麽大不了的。


    蘇頌並沒有窮究此事,在他看來,韓岡給過去沒有定名的元素命名,也不是什麽大事。本草綱目中要給動植物規定學名,都是一個目的。以名利誘人入彀。


    蘇頌將錢還給韓岡:“之後就是將銅製的小平錢全數停鑄,統一改成鐵錢?”


    “當然。”韓岡道,他的打算也沒瞞過人。


    熔掉折五錢鑄銅器,也還是能賺,不過肯定比不上之前多了。對朝廷來說,用銅鑄小平錢很吃虧,換成是折五錢就會好一點。而且在計劃中,當十錢才是主力。防偽造、防毀錢,都是新鑄錢幣要解決的問題。


    “不同麵值,不同材質。想偽造就不可能了。以世間銅料之價,用來鑄造小平錢本來就不合適。等到機工曹能夠將模壓機給造出來,當五十、當百、甚至白銀、黃金的當貫大錢就都有了。”


    一文鐵錢,五文青銅錢,十文黃銅錢。什麽時候模鍛成型的機器能造出來,用紅銅造當五十和當百就容易了。紅銅質軟,模鍛隻要解決機械問題就夠了,對於模具材料的要求並不高。而且鑄幣的利潤,也支持得起經常更換模具的要求。相同的,還有金、銀幣,都是可以用模鍛來衝壓成型。質地精美的模壓,是鑄造所不能相比的。隻要無人能夠偽造,朝廷信用不失,這樣的錢幣就能通行於世。這筆買賣就能長久的做下去。


    “那時候,國家財計就又能輕鬆一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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