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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是一天的公務結束了,向皇後帶著一日積攢下來的疲憊從後門走出了崇政殿。


    就算是皇帝本人,碰到邊境烽煙連綿數千裏的場麵,都會是日夜難以安寢,何況她這個臨時被趕著上架的皇後?


    幸而朝中有賢良的臣子,而前線又有能力出眾的統帥,開國以來未有的局麵,使得局麵越來越向好的一麵發展下去。


    滿是倦容的玉臉上,雙眸的神采依然。河東最新的戰局讓向皇後很是振奮。


    韓岡剛剛抵任時,遼賊都打到了太原城下,可旬月間,戰局徹底扭轉,遼賊接連敗績,被迫退守代州,而官軍已經收複了忻口寨,同時還把遼人的武州給攻了下來。


    從半個多月前遼賊敗退太穀開始,解圍太原,攻克百井寨、石嶺關、赤塘關,援救忻州,收複忻口寨,乃至麟府軍奪占遼國武州神武縣的奏報接連傳來的時候,京城上下都轟動了。


    官軍高歌猛進、勢如破竹,遼賊的防線就像爛泥糊的牆壁一般給一腳踹到。不論是河北還是陝西,都看不到這樣


    就連政事堂中的宰輔們都興奮不已,甚至連易州之敗的結果都忘了。韓絳、張璪直接就請求皇後下詔,命韓岡一鼓作氣,奪迴代州。蔡確穩重一些,但也支持要河東在條線允許下,盡快收複所有失土,並保證神武縣這一交通樞紐不給遼人搶迴去。


    不過樞密院的章惇潑了冷水,認為遼人退兵過快,實在異於常理,同時河東發迴的戰報也沒有說拿到了遼人多少斬首,這便證明了遼軍的敗退並沒有傷筋動骨。


    更重要的是韓岡發迴來依然是奏報而不是捷報——隻除了奪占神武縣一事報了捷——也沒有一字半句提過要直搗代州,用最快的速度將遼賊逼出雁門的計劃。


    當下朝中最為知兵的執政力排眾議,說服了所有同僚和皇後。故而最後的決定也還是將河東的一切軍事都交給韓岡自行處斷,朝廷不予幹涉。隻是加快了軍械和錢糧對河東前線的供給。


    而河北雖然兵敗易州,不過好歹戰線維持住了,沒讓遼軍深入國境。郭逵的表現,證明了他的地位和官職並不是平白而來。


    至於陝西,呂惠卿那裏有了動作。之前隻是派遣了一部分位於河中府的駐軍北上,西軍主力依然在銀夏、興靈。但現在呂惠卿已然聲稱,他已調遣仁多零丁和葉孛麻為首的西賊餘孽從族中挑選出來的五千精銳兵馬,配合三千官軍騎兵開始沿著黃河向黑山進發,直接去斷遼人後跟。如果奪下了黑山河間地,就讓他們搬遷到那裏去,想必這些人也不敢投降遼人。


    不過西軍的主力則依然在興靈緊盯著一幹心思不定的黨項殘部,以防萬一。在呂惠卿的奏報中,西賊餘孽反複無常,決不可信任。如果不能奪下黑山河間地來安頓這些降人。那麽就必須將其各部分拆成百帳以內的小部族,然後分別安置在陝西各路,甚至更遠的隴右一帶,讓其無法相勾連。當然,其中的族酋長老等貴人,則是將其家族遷移到京城中居住,使之不再為患。


    戰局顯而易見的向著好的一麵發展,向皇後當然會有著一幅好心情。她現在就盼著這場戰爭能體體麵麵的結束,讓兩國的百姓安享太平。就這麽從崇政殿迴到大內,趙傭已經先一步結束了今天的功課,過來向她請安。


    向皇後記得今天是王安石的課,所以早上崇政殿再坐之後,就看不到王安石的聲影。


    她拉著趙傭,和聲問道:“宮傅今天教了什麽?”


    趙傭立刻迴道:“《孝經》中的曾子避席。”


    “聽懂了沒有?”


    “夫子傳授至德要道,所以要以禮恭聽!故而曾子避席。”趙傭說得條條有理,“宮傅還說了。隻是聽了,不能算懂。要行之踐之,方才是真正學到了。”


    向皇後心中一陣寬慰,這個孩子是個聽話受教的,日後也能讓人安心。她撫著趙傭的頭:“還記得明天要學什麽?”


    “是《論語》!”


    儒門十三經之首是《易》,不過《論語》才是最基礎的,杜詩有雲‘小兒學問隻《論語》’,天下蒙學,識字之後,學得經書便是《論語》,以及更為淺近的《孝經》。


    趙傭開蒙的識字課程,並不用勞動兩位太子師,圍著太子趙傭有整整一個團隊。太子身邊的親近內侍,才是教習趙傭禮儀和識文的主要教員。隻是他們的教學課程和科目需要經過王安石、程顥的認可,而成果也得需要得到審核。


    雖然向皇後想以《三字經》做為趙傭的識字課本,但王安石和程顥同時加以反對,以其為時人新書,不當為太子蒙書,最後還是以《千字文》開頭。


    而王安石和程顥上課時,則就是教授《論語》和《孝經》。基本上在兩部經書中,王安石和程顥兩家的學問,是沒有太大區別的。無他,隻因為是基礎而少歧義,以至於無法別出心裁。真正有爭議的是在《詩》、《書》、《易》、《禮》、《春秋》這五經之內。


    “程先生教《論語》,明天是程先生的課。”趙傭略帶興奮的說著。


    “太子好學,又勤謹。聽見上學就高興。”照顧趙傭的老宮人國婆婆在旁邊對皇後誇著太子,“陪讀的幾個孩兒都不如太子。”


    向皇後笑著點頭,又誇了趙傭幾句,便讓他下去休息了。


    隻是她心中有些擔心。


    王安石對太子很好,加上他的威望,年幼的趙傭對這位老師又敬又畏,而程顥授課,讓人如沐春風,趙傭甚至盼著上他的課。


    有他們兩人先入為主,等到韓岡迴來,恐怕很難得到太子的親近了。


    太子不去親近能保護他安然成長的藥王弟子,當日真正的功臣,這當然不是什麽好事。


    帶著隱隱憂慮,向皇後迴到了福寧殿。


    到了這裏,她便立刻換上了另一層麵上的憂慮——害怕謊言被拆穿的憂慮。自從決定對天子隱瞞河東戰事以來,向皇後為此說出的謊言已經不知多少。


    隻是趙頊是深悉兵法的天子,至少是見多識廣,他在位的這些年來,對外戰爭的次數和擴大的疆域,隻在太祖、太宗之下。隻要話中有些破綻,立刻就會被他看破。


    這兩天,皇帝幾次主動詢問河東、河北的局勢,向皇後已經越來越沒自信能瞞過去了。就算有著專家的支持,在這方麵還是很難維持著信心。


    就在殿前,天下知名的內侍名將領頭迎接皇後的鸞駕。看到他,向皇後雙眉便是一皺:“王中正!想好了沒有!?”


    王中正低著頭不敢抬,連聲道:“殿下,臣正在想,正在想!”


    “快一點,官家正等著!”向皇後不耐煩的催促著,沒有王中正這樣的名將在細節上的支持,她根本就沒有自信在丈夫麵前說些什麽。


    宮中兵法第一的大貂璫額角直冒汗,順著鬢角往下淌,直到向皇後轉身離開,他才放鬆一點的用袖袍擦了擦。


    到底該怎麽才能讓天子聽不出破綻,他半點把握都沒有。編造軍情很容易,但要編圓了就不是那麽簡單。


    尤其是現在,軍情變化越來越複雜,這使得難度比剛開始的時候高了十倍都不止。現在他拉著張守約一起想辦法,可這位積年的老軍漢都在發汗,可見難度之高。


    河東的軍情要滴水不漏,而河北的失敗更是不能讓天子知道——誰也不清楚,這個壞消息會不會讓天子病情加重,盡管已經局麵挽迴了不少——想想都覺得頭疼,那可不是百姓沒飯吃讓他們去吃肉粥的晉惠帝,那可是本朝有數的英主!出了太祖、太宗就是他了。


    王中正突然羨慕起剛剛被召迴立刻又被派去河北監軍的李憲,他是不用在福寧殿裏戰戰惶惶、汗出如漿。自家怎麽不聰明點,主動去河東呢?!王中正暗恨起自己的糊塗,跟著韓岡搭檔,日後好歹一個節度留後啊,運氣好些,節度使都能有了。


    王中正心中後悔不已。這段時間以來,麵對外敵的時候,眾宰執難得一見的團結一致。兩府之中沒有再出個王欽若,喊著要遷都。加上皇後的果決,所以才能讓前線將士能夠安心奮戰,不必擔心壞事。說起來,比起當今天子控製朝堂時還讓人安心。


    這樣的情況下,出外立功才是聰明的選擇。隻是現在沒有後悔藥可買了。


    王中正沒能給她一個完善的謊言,好繼續欺騙她的丈夫,向皇後也不便先進福寧殿探視,隻能先在福寧殿旁的一座偏殿稍作停留。


    這段時間以來,向皇後經常這麽做。所以偏殿之中還放著一些書,以及最新的報紙,供皇後閑時翻閱。而向皇後也很喜歡翻一翻報紙,權當消遣,也順便了解一下京中最新的話題。


    隻是她今天一翻《齊雲快報》,臉色便倏地一變,報紙上赫然就刊載著最新軍情。雖然這也不算什麽,但更進一步的評論就讓人無法容忍了。


    ‘遼賊奸狡,實有詭謀。’


    這是以刊載球賽結果的名義而發行的報紙該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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