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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迴來遲了


    對於皇後異想天開的任命方案,崇政殿上最終也沒人站出來反對


    連呂公著都識趣的閉嘴了,誰還會去觸這個黴頭?


    非常之時,有非常之任韓岡昨夜的功勞,不能不加以酬獎兩府宰執就不說了,朝廷上若誰看不到這一點,廣西那邊似乎還有幾個監鹽茶酒稅的差事


    章惇他倒是為韓岡擔上幾分心,呂公著等人的冷眼旁觀不是好意風光過甚,對韓岡也並不是好事但章惇還是選擇相信韓岡的才智


    授予韓岡什麽職位,那是向皇後的選擇接不接受,這卻是韓岡自己的問題以章惇對韓岡的了解,當不會糊塗到願意為個虛名而惹上一身騷


    韓岡當然沒有做出糊塗的選擇


    當幾個時辰後,宋用臣捧著製誥來太常寺的時候,韓岡直截了當的就拒絕了


    為一個虛名而惹人嫉恨,未免太虧了一點若是宋用臣捧來的是再一次任命他為參知政事的製誥,他會二話不說的答應下來但隻是加上了兩個虛名貼職,實在沒有必要接受


    “殿下厚德之愛,臣銘感於五內惟臣鬥筲之材,難當四職之重”韓岡說著讓宋用臣轉告給皇後的迴覆,拒絕得沒有絲毫餘地,“今天韓岡能身兼四學士,明日便有人能兼五學士,再過幾十年,不定就有人能三殿三閣一玉堂全都給一身擔了為日後著想,不當為此而破例”


    又不是一份貼職就有一份俸祿,不論兼了多少差事,也隻能領下俸祿最高的那一份何況韓岡根本就不缺錢所謂身兼四學士的名聲,韓岡也不需要,拒絕了這項任命,得到的名聲反而好一點


    韓岡眼下最需要世人能看到垂簾的皇後對自己的看重,他需要一份能驚動世人的詔令,可他也隻需要一份詔令由此一來,之前氣學所受到一切障礙,也就不複存在了


    當兩府百司中京朝官們,在了解到了昨夜所發生的驚心動魄的一切,以及這一份詔令的內容後,明白了向皇後對韓岡的看重是實打實的,那麽等到沒有了天子牽製的時候,就沒有什麽阻礙能再擋在他的前麵了


    宋用臣很是無奈地走了,因為他知道明天還得再來跑腿,而且不止一次


    就算已經明知道韓岡絕不會答應,但為了韓岡這位皇後最為看重的臣子的體麵,相同的製誥絕對會再來迴個三四次方會罷休萬一這一來一迴重複個遍,那可是要跑細了大腿,跑粗了小腿了


    宋用臣在離開太常寺時還是在歎著氣


    “又下雪了”


    宋用臣一走,方才避出去的蘇頌重又踱了進來


    韓岡向廳外望去,的確,雪片如同棉絮一般紛紛揚揚的自雲中落了下來


    “要是昨天也下雪就好了”韓岡仰頭望著昏暗的天空


    蘇頌弄不清這是韓岡的真心,還是在故作歎息沒了天子的偏袒,加之韓岡的定儲之功,氣學和他本人長年以來所受到的壓製,可以說是不複存在了盡管學還能占據官學的位置,可私下裏的研究,不會再有人來找麻煩


    不過韓岡說得的確是沒錯若是昨日下雪,郊祀就不得不終止,而改為在城內舉行的明堂禮那麽一來,趙頊極有可能就不會中風,向皇後也就不可能得到垂簾聽政的資格


    從這一點上來看,韓岡應該感謝昨天的晴天和深寒,但蘇頌在韓岡的臉上並沒有看到一絲一毫的慶幸


    “不管怎麽說,終於是可以光明正大的拿出千裏鏡來用了”蘇頌對趙頊之前的禁令有著極深的反感,在韓岡麵前絲毫不加掩飾


    “……子容兄,最好還是先等一等再說”韓岡勸道,這世上終究少不了小人,“萬一有人首告,縱然不至加罪,終為不美”


    “玉昆你就是心思太重了”蘇頌搖頭笑笑,“不過不用擔心,這可不能算是千裏鏡”


    韓岡一奇:“這話怎麽說?”


    蘇頌隨即拿起筆,在紙上隨筆塗抹起來:“圖紙沒帶來,直接畫個草圖好了不知玉昆能不能看得明白?”


    一個粗粗的圓筒底端是個略帶凹陷的弧麵,然後圓筒中央有個短短的斜麵,與筒壁呈四十五度角且就在斜麵相對於筒壁上的位置,還有一個小小的開口從開口引出來的,卻是一個凸透鏡的符號


    韓岡當即便瞪大了眼


    他瞠目結舌,這不是反射式望遠鏡嗎?


    抬起頭,麵對蘇頌帶著些許驕傲的笑容,韓岡點了點頭,由衷地歎服道:“子容兄真是別出心裁啊”


    蘇頌神色一變,驚道:“玉昆你看出來了?”


    “子容兄都畫得這麽明白了,韓岡哪裏還能看不出來?”韓岡笑了笑,立刻又鄭重了起來,“真沒想到子容兄能用如此巧計繞過千裏鏡的禁令千裏鏡都有兩塊鏡片,隻有一塊鏡片,的確不能算是千裏鏡”


    蘇頌也笑道:“將鏡筒造得有海碗大小,放在屋角,都不會有人認出來”


    對於何為千裏鏡,世間並沒有明確的定義,隻要能觀遠,肯定就可以算進來但千裏鏡的結構,在世人心中是有定式的,前後都是透鏡,形如長棍


    而反射式望遠鏡的結構迥異於之前的折射式望遠鏡與此前的千裏鏡,那是獵弓與硬弩的差別隻要不明說,很少有人能知道這是千裏鏡的變種而且兩種望遠鏡大小有別,反射式望遠鏡不比折射式的那般容易用到軍事上


    私藏硬弩是重罪,但家裏藏個七八張獵弓,也不會惹來官司之前的禁令,完全可以以此來糊弄過去就算有人知道了後出首告官,也有得嘴皮子仗可打隻要有個說得過去的理由,向皇後也肯定得給他韓岡一個麵子


    “不知子容兄手上可有了實物?”韓岡問著蘇頌


    “早在千裏鏡被禁之前,就有了這個想法但前段時間禁令管束得嚴,終究還是不方便拿出來而且要磨出合用的凹麵鏡來,不容易啊”


    “說得也是”韓岡點點頭


    要磨出能用在望遠鏡上的鏡片,的確不容易


    銅鏡如果打磨得好的話,並不輸玻璃銀鏡多少,隻是很容易就因氧化而模糊,不得不重打磨平麵鏡如此,凹麵鏡的難度當然要高上一層……確切的說,是幾倍難度要高上幾倍


    不過理論上是不會有問題的,隻要有能工巧匠來製作,剩下的就是人工、時間和金錢的投入了而且看蘇頌的態度,肯定是有了實物


    “既然結構不同,就不能叫做千裏鏡了不知子容兄打算起個什麽名字?”


    “叫望遠鏡好了”蘇頌看看韓岡:“玉昆你過去曾經提過這個詞?”


    韓岡微微皺眉那是他過去曾經說漏口的話畢竟千裏鏡叫著不習慣,偶爾的,他會在不經意間說出望遠鏡這個詞至少在蘇頌看來,韓岡應該是早就發明了千裏鏡,因為擔心私習天文的禁令,才沒有讓人去打造


    就算現在,私習天文的禁令依然存在但對於他們這等以博通而知名的高品儒臣來說,所謂的禁令有等於無蘇頌和韓岡也隻擔心才頒布不久的千裏鏡禁令,而不會去擔心一百年前由太宗皇帝頒布的禁條


    “這樣好嗎?畢竟是子容兄發明的”


    “有什麽不好的而且比千裏鏡貼切按宣夜說的說法,日月星辰都在億萬裏之外,區區千裏,又能看得到什麽?”


    蘇頌收起圖紙,“不過望遠鏡還要玉昆你的支持京城中的匠師,還是你說話管用”


    “刊載在《自然》上如何?這第一期必須要有個重頭戲,這望遠鏡可比我那幾個小實驗的份量重得多”韓岡說道,“雖然不能畫出詳圖,如果隻是說明一下原理,當不會犯忌”


    蘇頌沉吟了一下:“也好”點頭後,卻又道,“不過玉昆太自謙了,光是明晰空氣的組成,就不是望遠鏡能比的氧氣、氮氣……造字造詞,卻又貼合無比玉昆,你可是夙慧天生啊”


    韓岡搖頭苦笑,“不敢當”


    要不是沒辦法,他也不想欺世盜名剽竊詩詞,他當然是不屑於此但一幹理論和發現的名聲,偽托於誰都不方便,隻能用自己的名望來壓陣,才是最方便宣揚和推廣的手段


    韓岡和蘇頌這段時間正在籌備一個期刊,刊名為《自然》名義上是為了好地搜集藥典上的資料,吸引天下識者為之參讚但實際上,天文地理、自然萬物皆可以包容進來


    初定是一季一期,日後隨著投稿的人多了,也可以漸漸縮短時間若是能在全國的範圍內,促進沙龍形式的科學研究團體的出現,絕對比韓岡在這裏一個人殫思竭慮要強得多


    到了明年上元節後,《自然》就要正式發刊了原本是準備憑借韓岡帝師的身份,來對抗趙頊對學的偏袒但現在天子病重垂危,那就不需要擔心來自上麵的壓力,氣學的聲勢也將隨著《自然》一刊的發型,慢慢漲起來了


    隨著暮鼓,放衙的雲板聲響了起來


    蘇頌站起身,“好了,這件事就先這麽定下……玉昆當還有事?”


    韓岡點了點頭,他要去城南驛一趟,見一見王安石


    既然天子給王安石封了平章軍國重事的差事,肯定也已經給王安石賜了第不過今天是不可能立刻就搬家


    有些事還要早一點商議妥當才是


    ……………………


    “三叔自請出外?”


    也就在這個時候,了解到了昨夜發生的一切,麵對韓岡的信口之言,趙頵終於有了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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