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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8章世事無常難預測()


    ‘不會永遠如此的!’韓岡惡狠狠地想著。如今的情況下,不論用什麽辦法,總要為自己弄到一張官皮來護身。隻恨李癩子逼得太急,卻也不是整理理論的時候了。


    但即便沒有了慢慢做學問的時間,韓岡也照樣無所畏懼。這個時代畢竟是文人當家,秦州城裏官員百十,有多少文官在!自己有學問、有才能,外形又不算差,還有個名氣夠大的老師,豈是李癩子能動得了?韓岡本想著走穩一點,但有事臨頭,那就稍快兩步也無妨。總得讓人知道,惹到他韓岡,究竟會有個什麽結果!


    韓岡突然開口,對韓阿李道:“娘娘,隻捅上李癩子幾刀那樣太不解氣,還要把自家搭進去。照孩兒看,莫名其妙多了一份要衙前的文書,這一切的根源肯定就在城裏,李癩子也不過是借了黃大瘤和陳舉的虎皮罷了。不如先以應役的名義去城中走一遭,總有辦法可想,留在村裏隻能是坐困愁城!”


    若是這話讓韓千六說,韓阿李肯定要發火,但由最心疼的小兒子說來,她卻能聽得進去。猶豫了半天,方不情願的道:“難道真要讓李癩子得意不成?也罷,你爹在城裏也認識幾個人!”


    韓岡笑著搖頭:“爹爹年紀大了,還是讓孩兒去城裏走一遭罷!”


    “那怎麽行?”韓阿李和韓千六臉色大變,就這麽一個兒子了,再出點意外日後誰給他們送終?韓千六忙道:“三哥兒你病還沒好利索,又才十八歲,怎麽去得了?”


    韓岡仍然堅持己見,現在這種情況下,留在村裏毫無機會。隻有走出去才能殺出一條路來,不論是整治李癩子以及他身後的黃大瘤和陳舉之輩,還是為自己博一個功名,都必須走出去。許多村人不敢離開鄉土,任憑縣裏的胥吏和本村的裏正欺辱。


    這等賊子就是靠著隔絕上官和百姓,從而內外漁利。但韓岡不同,士人周遊天下,是從祖師爺那裏傳下來的傳統,他又來自後世,更是把離鄉背井視作等閑。出村進城,為自己討個說法,就像吃飯喝水一般簡單,根本不算什麽。


    “爹爹,娘娘,還是讓孩兒去罷。爹爹你去了縣裏又能如何?認識的人中又有幾個官紳?總不會有人為了菜蔬,就跟陳舉、黃大瘤放對罷?沒得求人的門路,河灣上的那塊地遲早還要賣出去的!”


    “三哥兒你去就能成?”


    “爹爹,娘娘,真當孩兒在外兩年遊學是閑逛不成?”韓岡站起身,抬手指著東方:“孩兒師從橫渠先生,同窗學友多有官宦子弟,甚至還有一些有官位的棄了職來聆聽子厚先生教誨。李癩子縱然是縣裏黃大瘤的姻親,兩人在陳押司麵前又說得上話,可陳舉本人也不過是個吏戶,黃陳之輩又並無官身,孩兒哪會怕他們!”


    “可那陳押司在縣中說一不二,甚至連知縣都得讓他三分。惡了他,整個秦州都沒一處地方可待。”韓千六愁眉依然不解,陳舉的名聲實在太大,那是連縣尹也不敢輕易得罪的主兒。在他看來,兒子是初生牛犢,日後前途自然不小,可真對上陳舉,也隻有被吃得份。


    “那又如何?陳舉在成紀縣衙二十餘載,再往上父子傳承三代近百年,縣衙中的公人都是對他唯命是從,說是在縣衙內一手遮天是不錯,更別提他在軍中還有奧援。但成紀縣衙拐彎過去便是州衙,莫說小小一個押司,就算是成紀知縣在秦州城中又能排上第幾把交椅?真鬧得家中破產,以孩兒士子身份,徑自去州衙門前敲鼓,經略相公還能打孩兒板子不成?”


    韓岡心中已經有了定計,接著對父母道:“李癩子即做了初一,也莫怪我做十五。大哥二哥戰死沙場,孩兒又重病剛愈,現在李癩子明著欺我,這正是喊冤的時候。李癩子想讓我家家破人亡,若不能讓他自食其果,我也枉為人子了!”


    韓千六、韓阿李低頭去考慮韓岡的說辭。韓岡有人在背後扯著他的衣裳。迴頭一看,卻見是韓雲娘用著兩支白如蔥管的纖指,撚起韓岡的一片衣角,輕輕的扯著。小丫頭的瓜子小臉仰起,寶石般的黑眸眨巴眨巴的看著韓岡,看起來像隻可憐兮兮的小狗,有些怯生生的,讓韓岡心中憐意大起。其實不必她提醒,韓岡自己都會提出來,這麽好的一個女孩兒,他可舍不得有半點損傷。


    “爹爹,娘娘,孩兒還有件事要說!”韓氏夫婦聞聲抬頭,韓剛起身跪下來對他們正色道:“雲娘這些日子來辛辛苦苦照料孩兒,苦活累活也都做了,也虧得她小小年紀能耐住這般辛苦。知恩當圖報。孩兒也不能負了她。”


    韓雲娘年紀還小了一點,真正要收房大約還要再過兩三年。不過韓岡也怕他去了秦州城後,會出什麽意外。對於此時的人們,除了發妻外,其餘的侍婢妾侍都不過是個值錢的物件,說賣也就賣了。韓岡可不想去城裏走了一遭後,自家的田保住了,但迴到家中卻發現小丫頭已經給賣掉了。


    “三哥兒,娘也知道你再擔心什麽!”韓阿李一眼看透了韓岡和韓雲娘兩人心中的隱憂,精明厲害得不像一個農婦,“雲娘在家裏待了也有四五年了,平常都是小心勤快。這麽多年,雲娘早就是韓家的女兒了。賣兒賣女那是畜生都不作的事,三哥兒你也別多擔心。雲娘,為娘的會給你好好的留著,斷不會舍了,韓家就算賣地賣房都不會賣女兒的!”


    韓阿李的一番話擲地有聲,讓韓岡喜出望外,而韓雲娘更是感動得哭了個雨帶梨花,“娘……”


    韓阿李將小丫頭輕輕抱在懷裏,抬手輕輕撫著她的頭發,“傻孩子,哭甚麽!娘不說難道你自個兒就不清楚嗎?”


    第二天。


    韓岡雙眉照舊鋒利秀挺,神情依然從容不迫。仍舊是一襲青布襴衫,將一個裝滿書的小包裹背在身後,在擺渡處辭別依依不舍的父母和小丫頭,獨自登船渡河。


    韓千六本想送著韓岡一直到城中,但還是給韓岡勸阻了。而把調韓千六應差役的縣中行文送到韓家,又一邊剔著牙哼著小曲,遠遠的跟著韓家人一直到渡口邊的李癩子,看到是韓岡跳上船,而不是韓千六去支應差役,卻是大吃一驚,臉色數變。渡口附近看見韓岡上船的村民們,沒去將軍廟的詫異莫名,去了將軍廟的則是不出意料的神情:


    “怎麽是韓家的三秀才去了城裏?難道是他去服衙前?”


    “怎麽可能,他可是讀書人啊。”


    “莫不是去告狀?那不是正落到黃大瘤手上嗎?”


    “成紀縣衙在秦州城的衙門裏能排第幾?韓三秀才可是有大才的人,州衙也是想去就去。黃大瘤能堵著州衙的門?”


    “我看韓家三哥不簡單,這兩年在外遊學,迴來後說話做人都不一樣了。李癩子把他得罪狠了,肯定有苦頭吃。”


    “可不僅僅是苦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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