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枝幹猶如隻在眨眼間,竟然化為多條藤蔓!


    慕傾天朝那邊望去,突然發覺藤蔓間有什麽異常的顏色一晃!她心神一凜,腳下意欲倒退,而那藤蔓卻似乎有思想般,於刀光劍影間直直往她所立的方向襲來——


    那藤蔓來得極快,衝到慕傾天身前時竟化為扁尖蛇頭樣,朝著慕傾天張口就咬,慕傾天眼前頓時一黑。也就在那一瞬間,立在她身側的皇甫翊平伸手掌,手掌燃著一束火苗,又在眨眼的瞬間,往左右延伸,最後,火苗退卻,他手中多一把泛著冷氣森然的刀!


    皇甫翊將手中的刀探出,森冷的刀刃直斬下那藤蔓化成的蛇頭,手中的火苗淬著刀刃,旋即往那樹形獸的方向一擲——


    刀刃嘩啦啦地將樹形獸的樹冠枝葉齊齊斬去,引得那妖獸聲聲哀嚎不絕,刀刃上帶著火毒,剛好是那妖獸的敵克之物。


    而此時的皇甫翊滿心的心思根本不在那妖獸的身上,他將火刀擲出後便不再管,隻一股勁地將慕傾天扯過,眼神焦急地詢問:“怎麽樣?有沒有傷到哪?”


    而一像偏不喜軟滑之物的慕傾天,她從見到那藤蔓起,就不自覺地閉上了眼,直到後麵藤蔓化蛇形,她的腦子更是遲鈍上半分。硬生生地讓那蛇牙將兩處細小的牙痕留在了她的手臂上。萬幸的是她經過洗筋伐髓,尋常的毒物根本無法傷她,可慕傾天依舊是臉色蒼白,那完全是被惡心的。聽到皇甫翊焦急的唿喚聲,慕傾天睜開眼,她的冷汗流過額頭,淹著眼睛,火辣辣的生痛,牙齒咬在下唇裏,盯著皇甫翊那雙被焦急擔憂之情而慢慢放大的眼,慕傾天望向他,眼珠子烏黑晶亮的發著幽光。她歪著腦袋,吸了吸氣道:“別擔心,我沒事。”


    她站定,皺眉想了想,正欲轉身對著皇甫翊說著什麽,卻忽而臉色一邊,漸漸喘息起來。慕傾天隻覺得此時的腦子中有著一陣陣的暈眩,一如波浪般瘋狂湧來衝散理智和意識,卻有根心底的弦,一寸寸的死命扯緊,扯得心尖都在劇痛,她惶然地瞪大眼,突然看到曾經的父親如此真實鮮明的站在她身前,那白發蒼蒼的發絲無風自動,忽而對她扯起了一抹微笑,慕傾天此時內心的孺慕之思忽而如同泉湧般爆發,她望著父親那於煙光繚繞的臉,是那般的近那般的真實,隻聽得他輕輕道:“傾兒,我的乖女兒,來,過來呀。”


    “爹……”慕傾天口中喃喃,腳步竟抬!


    忽而,那屬於父親慕珩對她的慈愛之色突然猙獰起來,隻聽得他言辭鑿鑿地指責:“你作為女兒,竟為了自己的活命而棄老父於不顧,當我要盡全力救你時,以你的修為,本無需讓我一命換一命,而你那時候是不是也希望,寧可我死你活,你是不是也有帶著期許。所以,你如此的坦然接受我給你的全部修為,借此一步躍上強者之道,受眾著人的追捧。你是不是理所當然的覺得,作為一個父親,犧牲生命救自己的孩子是天經地義的?”


    誅心之問。


    慕傾天頓覺有一股涼意,從指尖刹那間冷到了腳尖。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是不是當時自己根本不想年紀輕輕而死去?是不是自己是在自私的裝作無能為力而要去了父親的全部生機?


    不不不不不不不!


    慕傾天低聲的嘶吼起來,她喘息的向後退,拚命揮手驅趕那個幻影:“不!沒有!不是這樣!我……我當時穴道被封不能動彈,我努力地求赫連允幫忙阻止你的做法……我不想失去你,我從未想過要用你的生機來換我的命……不是你說的這樣……若是可以,我寧願將這條命給出!”


    那“慕珩”的手定在半空,虛虛的浮著,他似乎也沒想到慕傾天在這種情況下也能保持清醒和辯解意識,他的臉在煙光後忽聚忽散,每次聚攏,慕傾天都覺得眼前一暈,每次暈過,她的意識便要模糊一分。


    然而,就在她說要給出性命的一瞬間,就在她將要陷入黑暗的前一霎,忽然肩膀一痛,隻覺得被人狠狠地啃了一口。


    一旁的皇甫翊見她陷入幻境,怎麽唿喚都不醒,竟然還眼中帶著視死如歸的悲戚之色欲舉手自裁,他怎麽能忍!驟然用了最原始最粗暴的方式,狠狠地一口咬在慕傾天的肩膀上。


    慕傾天吃痛,闃然一醒,一跳而起,眉眼如刀,呸的吐了一口唾沫,大罵:“妖物!竟敢幻化英烈!”


    忽一下煙光散去,幻影消失。


    她渾身軟了下來,一旁的皇甫翊急忙攬住她,靠在他的懷中,慕傾天微微喘息,她蒼白著臉,這個幻境好生厲害,利用人心深處的自我疑問的脆弱之處,控人心神,欲將其墮入永恆黑暗!


    她掙紮著,拭了拭額頭冷汗,迴響著剛才的誅心之問,即便是幻影,也讓她的心底亦泛出苦痛的血來,喉間腥甜。


    她掙開皇甫翊的懷抱,將頭砰砰的撞在身旁的巨石上,她不知為什麽要這麽撞,唯覺得這樣撞可以阻止自己內心裏那股不斷衍生的疼痛,她重情重義,卻很多時候事與願違。


    可她沒撞兩下,便有一隻溫暖的手掌,突然出現在巨石前,慕傾天的頭,重重撞上了那掌心。掌心有血,還沾著點泥灰,生生地墊在她的腦袋和巨石之間,擋住了她自虐的行為。


    那是皇甫翊的手。


    護著她的額頭,將她從巨石前拉開,皇甫翊此時卻有著異常的平靜,他不去問慕傾天看到了什麽,他隻是無聲的,將她緊緊攬進懷中。他的懷抱寬闊而溫暖,他身上有這一路前行染上的煙塵氣血氣鋼鐵氣,更多的是與生俱來潛伏在血液裏的淡淡男子香,還有那一直不曾散去的柔情,那是高山之巔承了新雪的青鬆般的氣味,曠朗、舒爽、令人隻是聞著,也能感覺到那般深入骨髓的遒勁和剛直與疼惜。


    慕傾天靠在他的肩,允許了自己一刹間的軟弱,在這充滿血色薄霧裏淚流滿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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